此言一出,大漢立時收起了臉面上的赴死之意。再看項靈竹,眸中已起凝重神光。
“姑娘,還請解釋一番,並證明這裡的東西確係你個人所有。”
封逸躺在洞中,雜物與丹藥都堆疊在洞內。而項靈竹身在洞外,且還是後至,無怪婦人與大漢會心起此疑。
項靈竹撇嘴一笑,“我道你兄妹兩個屢次三番地阻我是做什麼呢,原來還是想為自己開罪。”
說罷回眸看向山洞內的封逸,冷冷地道:“這人是我的俘虜,你說他的東西該不該是我的財產?”
大漢微眯起雙眼,顯然不信她的話。
“這位兄弟能隨意將五品玄兵插在洞外,必是修為精深之士。你不過是通玄境初期修為,竟能俘虜了他?”
項靈竹怒不可遏,跺腳道:“這也懷疑,那也懷疑,那你說,要怎樣才能證明這些東西都是我的?”
大漢輕聲一笑,“這也簡單,只要喚醒了這位兄弟,一問究竟,自可明了。”
說罷邁步走到洞口,彎腰探手便要去喚醒封逸。
雖如此作為,心中也在疑惑,“山洞外打罵了這麼久,他怎還能睡得著?”
忽聞香風襲來,抬眼望,項靈竹已閃身來到,斜舉長刀將他的右手阻住。
“怎麼?”大漢皺眉問道。
項靈竹森然道:“他被我施法封禁了修為,你不通解法,若是一個不小心壞了封禁,豈非累得我被俘虜反噬。”
大漢點了點頭,直身退去。
封逸聽在耳中,大感惋惜。
卻忽覺前胸一痛,啞穴已被解開。
也是好巧不巧,項靈竹封穴時點在璇璣穴上,助他衝破了封禁。解穴時卻點在了紫宮穴上,也正好助他衝破了封禁。
而今二穴貫通,渾身暖洋洋的,好不舒暢。
但封逸並不敢表現出異常來,察覺到喉頭不再僵硬,便猛地一個翻身,跳了起來。
先看項靈竹,眸中怒火狂吐。再看大漢三人,面起由衷的敬意。
大漢衝封逸點了點頭,抱拳道:“這位兄弟,方才我等幾人的對話,不知可曾聽見?”
封逸“嗯”了一聲,卻還未開頭說話,項靈竹已起腳飛踹了過來。
“小王八蛋,快說,你是不是姑奶奶我的俘虜。”
右肋中腳,封逸趔趄著跌倒在地。等到直身時,一雙虎目之中殺意大熾,恨不能撲上前去,將這惡女連皮帶肉全都給吞了。
“眼睛瞪這麼大,要吃人啊?”項靈竹甩手一巴掌打在封逸的臉上。
封逸口角溢血,“若有機會,我還想活吃了你這惡女。”
“給你臉了是不?”項靈竹左手一引,藤條乘風而起,急旋抽來。
封逸不閃不避,咬牙硬受。
“啪”的一聲,血痕顯現。
封逸微眯著雙眼,惡狠狠地道:“我封逸折在你的手裡,自認栽了。你要殺儘管殺,我若是皺一下眉頭,便不算是個男人。可你這般欺辱於我,豈是人能幹出來的事情?”
“姑奶奶欺辱你?”項靈竹暴跳如雷,甩手又是一鞭。
“哼!欺辱你活該,讓你在那山谷外面踹我打我,讓你在那幻陣裡抱……”
一字一頓,一頓一鞭,直抽得封逸血流滿地,通體無一處好肉。
大漢站在洞外,看在眼裡,不由得心下暗贊:“此子年歲不大,性情卻是剛毅,威武不能屈也,確是條真漢子,大丈夫。”
不遠處的婦人則看得心頭亂顫,好不為封逸肉疼。
眼見項靈竹抽得似不過癮,舉起玄刀便要將封逸的左耳削掉,婦人再也忍不住了,喝道:“他既是你的俘虜,你要殺了報仇,殺了便是,何必如此欺凌折磨?未免也太不人道了吧?”
項靈竹停住玄刀,扭頭來看婦人。
“現在相信他是我的俘虜了?”
婦人蹙著雙眉,不再言語。
項靈竹冷笑一聲,玄刀一轉,已挑起了封逸的右手來。刀尖急挑,拇指甲頓時被掀飛落地。
“吭……”
常言道,十指連心。拇指甲被生生挑落,此痛之劇,可想而知。
但封逸並未慘叫哀嚎,只是咬牙堅忍,忍得身軀搖顫,冷汗長流。
冷汗滑過了傷口,又是一陣火辣辣的劇痛。諸般苦痛交雜,封逸終於忍受不住,“吭”了一聲。
卻也只這麼一聲。
“惡女,今日之痛,來日我定百倍奉還。”
封逸口含血沫,目眥欲裂。
項靈竹卻面起挑釁神光,“有能耐活到來日再說。”
說罷刀尖又挑,再將封逸的右手食指指甲掀飛。
鮮血滴答,落地有聲。
封逸重重喘息,寒風呼呼狂嘯,項靈竹“格格”歡笑。
“人在做,天在看。女娃兒,莫要太惡毒。”
婦人不忍去看封逸的慘狀,有心施救,卻奈何自己兄妹三人現下還有罪過在身。無奈無奈,只有扭過頭去,不再觀瞧。
大漢也是呼吸急促,幾要忍不住出手救下封逸。
但想了想,最終還是長聲一嘆,“唉!既然他確是你的俘虜,那我三弟偷盜他的東西,便也算是偷盜了你的東西。至於要如何處罰,悉聽尊便。”
項靈竹本還打算趁此機會將他三人全都打殺,但見婦人臉面上的厭惡神光,又見那被定了身的青年男子眸中的狂勝怒火,再見大漢的痛恨面容,不禁心想:“這世間哪有甘願領死之人?我若真一刀殺了他們其中的一個,餘下兩個定會捺不住仇恨,來尋我的麻煩。屆時我雙拳難敵四手,還是落得逃亡一途。”
念頭飛轉,又想:“反正跟他們也沒什麼深仇大恨,且打發了他們離去便了。有這個小王八蛋供我折磨,這幾日也寂寞不得。”
言念及此,便冷冰冰地衝大漢說道:“你三弟固然有罪,但姑奶奶也不是那種好殺之人。他東西沒偷到,傷也受得不輕,而今算是得了應有的懲罰。至於此事嘛,姑奶奶就不計較了,你們自去吧。”
被人寬容原諒,本該歡喜感激,但不管是大漢還是婦人,亦或是青年男子,竟都生不起絲毫感激之心來。
三人互視一眼,大漢衝項靈竹抱拳道:“姑娘寬容,某萬謝。煩請姑娘告知尊名上下,貴府何方,容我兄妹三人日後登門拜訪,方不失禮。”
項靈竹急欲打發了他們,聞聽此言,連連擺手道:“我叫項靈竹,家住在霸刀門。項傾是我父親,項懸是我二叔。走吧走吧……”
“她竟是霸刀門的千金?”大漢心頭一緊。
金族西境僅有的兩個五品勢力,一是天劍宗,一是霸刀門。不管天劍宗與霸刀門如何積怨結仇,在外人看來,這兩方勢力都是高不可攀,威震西境的存在。
如愁雲三兄妹此等散修,面對霸刀門的門人弟子已深感壓力沉重,更何況而今面對的竟是霸刀門的千金大小姐。
壓力雖有,骨氣亦不曾缺。更何況這位霸刀門的千金大小姐,似乎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大漢再度抱拳,“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我等兄妹三人就此別過。”
說罷,轉身便行。
行至青年男子身旁,右手輕拂,勁氣微吐,已將他封閉的穴道解開。
青年男子的一雙眼睛緊盯著封逸不曾移動分毫,那模樣,似很想衝上前去施救。
婦人看了一眼,扭頭看向自家大哥,也躍躍欲試。
大漢見狀,搖了搖頭。
三人各自一嘆,不無落寞地去了。
人在江湖,路見不平自該拔刀相助,此乃他愁雲三兄妹賴以行走於江湖之中的信條。
而今路見了不平,卻沒有拔刀相助,自該落寞。
可落寞又有什麼辦法?
三人跨過小溪,青年男子怒氣衝衝地道:“大哥,難道咱們就這般去了?”
“不去,你還想怎地?”大漢停住腳步,看向自家三弟。
青年男子回望山洞,奈何霧氣太濃,山洞早已被遮擋,根本看不見內中景象。
只有篝火的光芒在乘風搖晃,宛如鬼魅飄忽。
“那少年倔強剛強,堅韌如鐵,定不是什麼惡人。而那項靈竹,哼!雖是霸刀門的千金,卻行事歹毒狠辣,宛如蛇蠍。而今被我兄妹所見,豈能不救那少年一救?”
青年男子說得義憤填膺,婦人也猛地一跺腳,怒道:“不行,若不救那少年,我這心裡過意不去。”
說著轉過了身去。
可才走一步,便被大漢探手拉住。
“那項靈竹可是霸刀門的千金……”
婦人喝道:“大哥難道怕了那霸刀門?”
大漢深深地看了婦人一眼,轉而又看向青年男子,沉聲道:“你大哥我是何種樣人,你們難道還不知嗎?那霸刀門雖是五品勢力,那項傾雖是玄修第六步元胎境的超級強者,可我難道就真會因為他修為強橫便怕了他?便不敢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了?”
青年男子急道:“那大哥你為何……”
大漢擺手打斷了他的話,邁步繼續前行。
青年男子與婦人對視一眼,最終只能狠一咬牙,追了上去。
三人並肩邁步,大漢卻在想:“等下去得遠了,我藉口方便,自己回來救下那少年。如若將來霸刀門追責,也可說是我一人所為,與二妹三弟無關。”
他心中如是想,奈何自家二妹三弟並不知曉。
……
山洞外,封逸背靠著青石,頹然斜坐。
他雙目失神,面容呆滯,似已麻木。
確實已經麻木了,不管再如何疼痛,他都感覺不到。任憑項靈竹或打或抽,只是自顧呆坐,不言不語。
十指指甲不存,周身傷痕累累,血將要流乾,生機也將要消散。
可封逸並不想死。
不想死又能如何?看項靈竹那架勢,似乎今夜非將他打死不可。
“死便死了吧,只是愧對了師父的養育之恩,愧對了父親母親,愧對了沈璇……”
讓封逸沒想到的是,項靈竹竟然不打了。
她坐在山洞口,喘著粗氣,喊道:“喂,小王八蛋?”
封逸不動不移,不言不語。
項靈竹問道:“你不疼嗎?”
“怎能不疼?”封逸輕聲一笑。
項靈竹柳眉微蹙,“那你為什麼不喊叫?不求饒?”
封逸扭頭看她,目光淡漠,如看牲畜。
項靈竹勃然大怒,閃身來到,揮手一巴掌甩了過去。
封逸轉回頭顱,繼續冷漠地看她。
“我讓你看……我讓你看!”
項靈竹一腳一腳地踹,踹罷後,奔回山洞,將那剩下的半本行醫心得踢進了火堆。
封逸神情不變,卻已緩慢閉上了雙眼。
夜已深,風很寒。
不知過了多久,項靈竹似是睡著了。封逸依舊呆坐,依舊閉眼。
他在抓緊恢復元力,衝擊禁錮,可這並非一日之功,又怎能是說衝破,便衝破的?
正此時,忽有一隻手掌自身後伸了過來,緊緊地捂住了封逸的嘴巴。(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