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再見了,我的導遊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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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夏之行結束後,陸川帶著一肚子的火回到家中,不久就重病一場,積攢許久的病症一股腦地發了出來。病癒之後,他像換了一個人,終日神情冷淡,寡言少語,幾乎斷絕了個朋友的一切聯絡。也從不向人講起寧夏之行的遭遇。公司裡原本打算再派給他幾個團作為補償,但都被他回絕。張凱是聰明人,他心裡知道寧夏團的來龍去脈是何等的怪異,也知道陸川在這個團上受到的種種委屈。只不過礙於自己的角色和位置,還要顧及合作伙伴間的關係,沒有辦法為陸川出頭說話。在陸川正式提出辭呈的時候,他曾私下裡極力挽留過,卻無法改變陸川的想法。他也曾向其他旅行社推薦過陸川,對方也表示過歡迎的意思,可怎奈陸川遲遲不去接洽,也不談任何條件,導致最後不了了之。

離開旅行社後,陸川間或會回到學校散步,每次都會溜達到操場上,靠著那棵曾經在其旁練相聲的大柳樹,呆呆地望著天空,望著天上飄過的殘雲,心中充滿失落與哀傷。他越來越多的會在心裡默默想:我什麼也不要,因為什麼也不屬於我。也許,有一天,我能放心地對這個世界說“我走了,不在打擾,請清除所有我曾來過的痕跡”,我期待這一天的存在,也靜靜地等待著它的到來。那一天,我將無聲地離去,在一個空靈的角落,靜靜地遁入黑暗,沒有人和事的牽掛,也不被任何人和事牽掛。至此,曾經的世界再沒有誰記得我曾來過。”

這段時間裡,陸川每天依然讓自己忙碌著,讓家人知道他還有正經事做,他將大部分時間用來照顧老爸。老爸仍在恢復之中,只是進度不如預期的那樣順利,出院後的時間裡,幾乎都在家靜養,家務事由老媽統一打理,兄妹倆相互分擔,一切看起來還算是井然有序。

在不忙的時候,陸川有時去公園跑步,有時去廣場坐著看人打球,有時去遊個泳,有時去圖書館消磨時間,有時會去劉濤的店裡小坐片刻。當被問及為何不帶團時,他從不說實情,只輕描淡寫地將原因解釋為休假調養。劉濤問他指令碼的事搞得怎麼樣了,他苦笑的自嘲著,說自己實在無能為力,寫不出來,其實他是無心動筆,也不想耽誤哥們的好事,所以索性一乾二淨地把這事給推辭掉了。

陸川暫時並沒有把辭職的事告訴家人。但考慮到自己眼前沒有了收入來源,家裡又需要錢,他把手頭攢下的八萬的積蓄,留了一萬給自己,剩下的全都交給了老媽。這是他幾年來辛辛苦苦省吃儉用積累下來的老本,本想留著再回學校深造用,但現如今幫助家裡渡難關比深造之事更重要。老媽一直不願意要這筆錢,她知道兒子攢這些錢實屬不易,但架不住陸川的一再堅持而收下了,這一來是因為目前家裡用錢的地方確實不少,多一筆錢就多一份保障,二來也是想替陸川保管起來,等著將來結婚買房時用,免得被他花掉,儘管她相信兒子不是亂花錢的人。

陸梅通過觀察和側面打聽,暗地裡知道了陸川從旅行社辭職的事。她起初對此頗為不解,認為憑哥哥的能力,再有一兩年就可以當個部門經理、獨擋一面了,長則三四年,短則一二年就能自己接隊伍單幹一攤了。為什麼在大好前景和機遇面前,他要放棄呢?這一放棄,等於把他多年來打拼的基礎毀了。再想幹起,不又得白手起家!

陸梅曾私下裡找陸川談過好幾次,極力勸他不要放棄現在的成績,再堅持堅持,等難關過去了,一定會有更好的機會。雖然和老妹相依為命,相互信任,但陸川並不想讓她分擔自己的苦處,也不想讓她有知道自己內心深入那不足道出的難言之隱。他只想一個人承受辭職帶來的一切後果。其實,他對辭職之後的事,並沒有想過太多,他只是想逃離那個他一直熱愛,一直為之奮鬥的職場。是的,他承認自己當了逃兵,承認多年以來不斷經受理想與現實相互衝擊之後感覺到內心的疲憊,承認悅玲的離去始終是他內心揮之不去的陰影,承認自己不願意為了工作而揹負愧對家人的內疚。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換個什麼樣的活法,只知道曾經的活法已經讓他厭倦和失望。他內心中曾經的理想之柱動搖了,他找不到繼續堅持下去的理由和動力。所以,他選擇了逃避。

離開導遊的日子裡,陸川漸漸地失去了往日的活力。除了為家務忙碌之外,他越來越多的會發呆,會沉默。曾經時刻不離的手機,也越來越安靜。他不再與曾經的同事聯絡,也拒絕其他旅行社的邀請。他拒絕一切與旅遊有關的資訊。偶爾路過火車站時,也只是遠遠地看一眼豎立在人群之上的導遊旗,然後悄然離開。走在大街上,偶遇旅遊大巴駛過,看見車門旁導遊的身影,也曾短暫回憶起自己站在那個位置時的種種感受與經歷,然後是扭頭走開,不再回望。他鎖起了導遊證,只將保留下來的一面導遊旗整齊疊放在頭部的床墊之下,每晚枕在其上而眠,但從不開啟,也從不去撫摸。上團時跟了他好幾年的揹包、墨鏡、鞋、褲子等等物品,被一併封存,有時他想一股腦扔掉了事,但幾次走到垃圾桶前準備抬手時,總是再三猶豫之後,又拎了回來。他拒絕去所有的景點,哪怕是從其附近路過。他經常深夜強迫自己不睡覺,只因他不想在夢中再次回到帶團的情境。慢慢地,他真的失眠了,可以在連續數在的日子裡,每天只睡二三個小時。除老媽、老妹以外,他強迫自己不去看、不去想任何女性。外出時,他只是低頭走路,儘量避開任何可能與異性目前交匯的可能。老媽先後三次託人給他介紹物件,他只勉強應付地見了第一次,其後均以種種理由和藉口回絕了相親的任務。第一次見面的那個女孩兒對陸川印象並不差,兩個禮貌地交流過後,彼此感覺也還算談得來,但只因為那女孩兒在言談中不經意流露出對導遊這個職業的些許不信任的觀點,觸動了陸川本就敏感的神經,引起他內心強烈的反感,他當即找了個理由,終止了第一次談話,從此再無任何聯絡。之後,那個女孩兒曾託人傳話過來,表示了道歉並還想繼續交往,陸川卻只給傳話之人冷冷的一句“兩人不合適”,搞得中間人和那姑娘不明所以,最終還在背後落下清高自傲的名聲。老媽為此也責備過陸川,而陸川卻不以為然,其實在內心當中,他早已把相親的事踢到九霄之外,要不是照顧老媽的面子,他連第一次見面都不會去。在他心裡,除了家人和對家的責任,已經再放不下任何人和事了,也不再想放誰再走進自己的世界。他只想就這樣安靜下去、獨處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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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了,導遊旗。再見了,我的導遊生涯!”某日,陸川經過痛苦而艱難的內心掙扎之後,默默地在心裡和自己的過去做了最後一次告別。從此,他將這段記憶封存到心門之內,給門讓了一把重重的枷鎖,又將唯一的那把“鑰匙”拋向了遠方,心門永閉,再不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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