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九黎亂天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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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輕塵從懷中取出一份邸報:“九黎國這兩年頻頻過境刺探。此外我還收到訊息,他們正在加緊從各部徵調人手,操訓兵馬。”

“九黎國?他們果然不甘心割據南土一隅了?”趙黍接過邸報看了幾眼,上面提到九黎國好幾處屯駐兵馬的軍鎮,不光大致人數,連主要將領都有提及,可見有熊國的諜探同樣深入九黎國。

即便是首陽山弭兵之後,崑崙五國暫息干戈,但是彼此刺探軍情的舉動從未少過。考慮到當初錢少白便是以諜探身份前往華胥國,試圖挑動內亂,可見何輕塵十分重視對於另外四國的軍情刺探。

“這一年來四仙公在天城山閉關不出,我又對許多上景宗俗家弟子大加整肅,在別國看來,有熊國自然是朝野動盪、民心不安。”何輕塵言道:

“黎淳……也就是那位聖兕谷大祭司,一直希望開疆拓土,我查過天夏朝遺存文書,發現他的祖上是追隨大司禮趙道翔的贊禮官。”

趙黍聽出何輕塵欲言又止,他顯然知曉趙道翔就是自己的遠祖,只是朱三娘在側,沒有明言。

“崑崙南土歷來被視作蠻荒之地,山川險阻,兼之水土卑溼、瘴癘遍野,百姓病夭甚眾,即便是在天夏朝,也發生過將南土百姓遷往中土的舉動。”趙黍解釋說:

“就更別說南土妖神盤踞山澤,幾乎到了一部一神、一寨一妖的程度,巫風之盛令人咋舌。後來大司禮趙道翔奉命革除邪巫、誅伐妖神,率一眾贊禮官南下,大張撻伐。

此舉不僅將南土納入天夏版圖,最終還成功將幾位妖神梟首示眾,蕩平負隅頑抗的土蠻,並在聖兕谷修造火德大君首祠,以作鎮壓。”

“好狠的手段。”何輕塵看著趙黍笑道。

趙黍也不知他是在說自己還是那位天夏朝的遠祖,只好言道:“天夏朝拓土攘夷,四方開邊,達古來未有之極,但也有窮竭民力之弊。想要大舉開疆拓土,哪有這般輕易?”

“我倒不這麼覺得。”何輕塵忽生興致:“這麼幹說太過無趣,不如手談一局。”

趙黍也沒有拒絕,拂袖揮手,一副棋盤出現在桌桉上,兩人對面落子。

“在天夏朝之前,崑崙南土不過是人妖雜處的蠻荒之地,當地部族各行其是,彼此爭殺,血祭妖神。”何輕塵把玩著棋子言道:“然而天夏朝大力開邊,恰恰迫使這些部族不得不嘗試同心合力,儘管他們依舊失敗,卻是無意間整合南土各部。在我看來,這才是九黎國得以在亂世中開創的原因。”

趙黍則說:“可是在我印象中,天夏朝治理南土,初時雖也設立郡縣,但往往礙於本地土蠻酋豪根基深厚,不得已羈縻安撫為上。即便是這樣,終天夏一朝,南土蠻族叛亂依舊此起彼落,無有斷絕。”

“這種事再尋常不過了,哪怕是黎淳治下,照樣有作亂的部族。”何輕塵忽然面露深意:“而且當聖兕谷與永翠祠聯姻之後,他們也開始在九黎國恢復郡縣之制。說起來,這也是得益於華胥國那位貞明侯。”

“怎麼?與他有什麼關係?”趙黍面無表情地落子。

“十多年前孛星墜地一事,想必你也清楚。”何輕塵從容笑道:“孛星墜地、山川搖動,將南土深處化為一片荒蕪焦土,多位妖神就此殞身。以豐沮十巫為首的各部巫覡失了主心骨,這才給了黎淳恢復郡縣、任命親信的機會。”

“左相大人不會是想著朝南土再砸一顆孛星吧?”趙黍表情冷澹:“那請恕我直言,當年孛星墜地恐怕只是機緣巧合所致。那孛星本就是南土妖神濁氣濃重、侵擾陰陽氣數,招致如此天罰。”

何輕塵說:“我當然不會寄希望於上天降罰,只是發現,征討南土的幾項重要阻礙,其實早已消失。”

“此言何意?”趙黍表情一凜。

“南土妖神遭受重創,大多不足為慮,而黎淳重設郡縣,也便於我等未來延續舊制,而不是面對一片全然陌生的地界。”何輕塵言道:“或者說,黎淳將南土各部凝結起來,試圖染指北侵,卻恰好給了我們機會,這是討伐九黎、征服南土的最佳時機。”

趙黍也看出來了,只是說道:“不過,戰場之上容不得疏忽輕慢,而且眼下是九黎國意圖主動進攻,勝敗尚且未定。何況方才左相大人不是還想設科選士廣攬人才麼?如今有熊國是否準備好兩國交鋒?”

“敵人可不會乖乖等著你我準備妥當才來,如果九黎國真要大舉侵伐,我不希望止步於據敵門外。”何輕塵言道。

“此等軍國大事,左相大人問錯人了。”趙黍再度落子。

“我既然親自登門,自然是來請教徐仙師的。”何輕塵語氣加重了幾分。

如今趙黍在有熊國地位超然,不光是主持贊禮司和編修法儀典章,也是他並不參與有熊國具體軍政,因此不像在華胥國時那樣,需要考慮太多。

這種超然其實就是何輕塵對於有熊國各家修士的安排,有所任用、加以厚待,但不宜左右國事。趙黍便是明白這點,因此對於朝中卿貴的籠絡攀附,一概視而不見。

“既然左相大人問了,那徐某就聊表陋見。”趙黍言道:“首先,兩國交兵即便無可轉圜,也要爭取更多時日籌措錢糧軍器。如今聖兕谷大祭司整合各部,九黎國內未必齊心一致,若能加以收買、離間,便能遲緩九黎兵鋒。”

“此事我一直在做,雖有小成,但難以撼動大勢。”何輕塵見趙黍做沉思狀,問道:“莫非徐仙師另有門路?”

趙黍想到了百花谷妙娑羅,當初在丹塗縣,他便曾與妙娑羅暗中合謀,將九黎國精銳誘出伏殺,可見妙娑羅對於九黎國並無忠誠。

“我早年間倒是結識一位九黎國部族首領,只是不清楚對方現況如何,也不知道對方是否願意相助?”趙黍言道。

何輕塵來了興致:“不知是哪家部族?我可以派人傳話。”

“百花谷,妙娑羅,是一位精通蠱術的女族長。”趙黍說。

“百花谷?我在諜報中看到過,位於九黎國西南。在孛星墜地後的大災中,趁機併吞了臨近幾個部族,勢力不小。”何輕塵言道:“如果徐仙師能手書一封,我立刻派人聯絡這位女族長,暗中磋商後續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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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趙黍沉思片刻:“我與那位女族長許久沒有往來,對方或許早已認定徐某身死。而且貿然聯絡,對方未必相信。”

何輕塵當然明白趙黍所指乃是他的生死實情,笑道:“徐仙師的信不過是契機,讓我們的人手能夠與百花谷搭上話。接下來如何說動百花谷,則是權衡利害、剖析得失,這些事自然有說客去辦。”

“那好,我稍後手書一封就是。”趙黍應允下來,反正自己的真實身份終有一天無法掩蓋,何況以他如今修為法力,也能夠應對很多麻煩了。

“那除此以外,徐仙師可還有妙計?”何輕塵繼續問。

“妙計談不上,徐某不過一介閒人,對軍國大事知之甚少。”趙黍言道:“不過既然聖兕谷大祭司乃贊禮官後人,想必也精通科儀法事,若能掀壇破法,或許能為有熊國拔除一大患。”

何輕塵笑了:“此言好輕巧啊,黎淳如今實為九黎國主,要是能夠輕易除掉他,我又何必在此犯愁?其人近十年來法力大增,想必徐仙師早有耳聞。”

“我就是懷疑,黎淳此人法力大增,乃得益於火德大君首祠。”趙黍敲落棋子:“東勝都劇變之後,舊有綱紀徹底崩毀瓦解,可若是善加利用,並非一無所得。”

“繼續說。”何輕塵神色認真。

“我翻閱經籍,得知當年大司禮趙道翔為了鎮壓南土妖神,在聖兕谷留下諸多妙用精深的法物。”趙黍言道:“其中一件名為赤熛章,乃火德首祠的鎮壇之寶。贊禮官執章行法,有代天司火之功。若是此物仍存,東勝都劇變後,或許有所感應,黎淳不凡法力便來自於此。”

何輕塵言道:“這種隱秘機要之事,我的人手沒法查探……徐仙師可有應對之策?”

“依左相大人所言,黎淳有鞭山走石的大法力,南土山川草木皆受號令,或許其人已把持南土一方地脈。”趙黍則說。

何輕塵臉色微露震驚:“這種事難道不是只有地祇山神才能做到麼?即便是仙家高人也不敢輕言可為。”

“我一開始也沒想通,但猜測聖兕谷與永翠祠的聯姻,或許便是關鍵所在。”趙黍言道:“傳聞永翠祠奉祀神樹,有預知吉凶之能。神樹此等靈妙,定然是與天地氣數有微妙勾連。”

“我聽懂了。”何輕塵捏碎了手中一枚棋子:“僅憑黎淳自己,並不能把持天地氣數,但他透過與永翠祠神女聯姻,假借神樹之功,從而獲得號令山川草木的大法力。”

“這僅僅是徐某猜測罷了,具體如何尚要印證。”趙黍懷疑,聖兕谷大祭司或許就是見證梁韜的人間道國之計,再依據贊禮官傳承摸索出的辦法。

畢竟趙黍自己就是贊禮官傳人,多少也能料到黎淳這位同行的想法。

“徐仙師境界高深,我自是十分信賴。”何輕塵言道:“既然徐仙師道破黎淳根底,想必已有破解之法了?”

趙黍沉思片刻,勾指一彈,屋內被結界所籠罩,角落處的朱三娘眉頭一皺,手按劍柄。

“三娘不必過慮。”何輕塵言道:“接下來的事無比緊要,不宜外傳,對不對?”

趙黍點頭說:“在徐某看來,伐神樹、斬靈根,便是最為直截了當的辦法。此神樹在天夏朝便曾示警,因此讓永翠祠得以保全。而今永翠祠協助九黎國興兵攻伐,表明神樹不再置身事外,自然不可放過。”

何輕塵則說:“可是永翠祠何等緊要,就算九黎國大軍在外,永翠祠與神樹之外必定有重兵防備。那位神女雖然不以殺伐之能聞名,卻也不可小視。而我要是黎淳,估計直接坐鎮永翠祠,指揮大軍。”

“所以要有高人在前線,迫使黎淳不得不抽身前往。”趙黍說:“此外,前往永翠祠伐樹之人,也要足夠可靠。畢竟神樹勾連天地氣數,伐樹之舉必定承負極重。”

“我明白了。”何輕塵沒有多言,心中想必正在思量如何佈置。

趙黍清楚,像黎淳這種人物,已經不是尋常修士可以應對,而自己精通科儀法事,放眼天下恐怕也只有自己能與之一較高下。

至於斬伐永翠神樹一事,則是要有高手翻山越嶺,深入九黎國腹地,而且還要有瞞天過海、超脫氣數所囿的境界,這幾乎註定是要含元子出面。

只是趙黍也說不準含元子是否會出手,畢竟這是滅國之戰,承負牽連極大,就算何輕塵是含元子徒弟,也不是那麼容易開口相求的。

其實按照趙黍所想,眼下還真不是對付九黎國的好時機,對方並未顯露頹勢,但何輕塵身為有熊國左相,不可能沒有考慮到這一點,或許他比別人更加迫切希望一統崑崙吧。

可趙黍不太明白,何輕塵這麼殫精竭慮,究竟是為了什麼?他沒有家室子嗣,顯然不是為門戶私計著想。若是個人名望,何輕塵早已被視作酷吏,身後恐怕也留不下好名聲。

這種近乎於執念的追求,讓趙黍看到了過去的自己,只是何輕塵要深謀遠慮得多。

“今日一談,讓我大受啟發。”何輕塵低頭望向棋盤,搖頭道:“看來我的棋力遠不如徐仙師,見笑了。”

“左相大人肩挑國家重擔,手談對弈不過區區小技,無需放在心上。”趙黍自己也不曾注心對弈,兩人不過是胡下一通。

“國家重擔?我一個人可挑不起,也不該由我一個人來挑。”何輕塵拂袖起身:“不論如何,徐仙師所言我會詳加考量。不過也請做好準備,未來戰事一啟,徐仙師只怕不能在太平坊中安享太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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