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功成如受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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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佈置完壇場?”景明先生輕輕一掃,無形火光盪漾而開,不傷草木,劃成結界:“等你佈置完,梁韜就該登壇飛昇了?”

“是。”趙黍只覺得心頭被萬鈞之重壓得喘不過氣,眼睜睜看著亂局逐步來臨,簡直能夠將人逼瘋。

“你覺得梁韜能夠成功麼?”景明先生又問。

趙黍嘆氣說:“我不好說,梁韜本就是在世仙家,非是我所能揣測。而他如今修為境界,較之往日更為高深,我……我真的說不準。”

景明先生示意趙黍坐下,輕按著矇眼布:“梁韜的修為境界,我也看在眼裡,隨著你在華胥國各地佈置壇場,他已經將道基漸次鋪開,化作天綱地紀,只是此刻隱而未顯,尚且不能把持天地氣數與造化之功。

如此格局氣象,即便是已成仙道的東海劍仙鴻雪客,恐怕也是做不到的。此乃借洞天法度方能成就,梁韜修為雖高,但再怎麼說也是青崖真君後人,不可能強借洞天法度,除非他已取代青崖真君、總制洞天。”

趙黍默然不語,景明先生微微點頭:“我明白了,看來天上的變故比我預想還要劇烈。你協助梁韜佈置壇場,是覺得他能夠改變華胥國如今境況嗎?”

“不止華胥國。”趙黍認真言道:“如果可以,我希望這是終結亂世、天下大同的契機。”

“但你將希望寄託於梁韜。”景明先生搖頭道:“你是否想過,此舉未必會利益廣大眾生。”

“天夏傾覆以來,崑崙板蕩百年,不見安寧,亂象已到極致。”趙黍說:“何況梁韜若要登壇,必將直面天地造化、眾生信願,此時他若生出獨私之心,立刻就要在壇上解化。”

“你這是在賭。”景明先生語氣嚴肅:“可如今想要阻止梁韜的,不止華胥國各方。一旦梁韜登壇飛昇,把握天地氣數,哪怕只是崑崙洲一隅,恐怕再也無人能與之爭鋒。屆時只怕天上地下各方高人,都要前來阻止梁韜。”

這個情況也在趙黍預想之中,他只好說:“梁韜既然選擇登臨至尊之位,這就是他要面對的劫數,無可迴避。”

“那你呢?”景明先生輕輕一嘆:“贊禮官所求乃濟物利人,你協助梁韜,在別人看來等同幫兇,連帶著贊禮官傳承也受到玷汙。”

“我已無退路。”趙黍說:“而且老師不也插足其中麼?星落郡鑄煉神劍一事,我已知曉。”

景明先生沉默良久,方才說道:“那你應該清楚,我們不會置身事外。哪怕是為了救出同修道友,我們也會出手。梁韜登壇飛昇之時,你也無法迴避。”

趙黍清楚,梁韜未來登壇飛昇,自己必定要在附近守候。如此一來,他在多數人眼中,恐怕就是梁韜的忠實臣僕,各方高人若要圍攻梁韜,自己也無從逃脫。

“真到了那種場合,我也只能隨機應變了。”趙黍嘆道。

……

夜色如水,偶有蟲鳴響動。蒹葭關一處宅院之中,趙黍佈置好禁制隔絕窺探,叫來了鷺忘機與姜茹,他手中拿著一枚捲雲玉符,說道:

“這是雲巖峰的地脈勘合符契,我已經另外祭煉過了,能夠憑此符催動雲巖峰周圍的天成結界,現在交給你。”

鷺忘機接過玉符,趙黍接著說:“稍後我去角虺窟佈置壇場,你就不要跟來了,趁夜色悄悄離去。”

“我不走。”鷺忘機輕輕搖頭:“我以前從不過問,但我也並非一無所知,等你佈置完角虺窟壇場之後,是否將有一場大劫?”

“什麼都瞞不過你。”趙黍很清楚,鷺忘機洞悉世情人心,只是少涉塵俗。

“如今形勢,註定不久之後會有一場大亂,我已深深捲入其中、不能自拔。”趙黍言道:“鷺道友你並非華胥國的館廨修士,有些事不宜牽涉太深。”

鷺忘機語氣柔和中帶著幾分堅定:“你對我有點化之恩,你既然要歷劫應事,我理當在旁護法,而非見勢不妙匆匆遠去。”

趙黍有些欣慰地笑著說:“鷺道友言行如一,我也是清楚的。所以我將雲巖峰的地脈勘合符契交給你,便是希望請你為我守好退路,萬一我事敗,起碼還有一處容身之所。”

鷺忘機沉默片刻,十分認真地點頭說:“好,我答應你。”

“但你不要立刻前往雲巖峰。”趙黍說:“未來彼處或許有氣機沖霄之象,你要等異象平息之後再前往一探。在那之前,你可往蟠龍山尋訪衡壁公,那群獺妖會為你引薦,暫尋棲身之所。你若不願,也能在附近自行鑿建洞府清修。”

“我明白了,現在就去準備。”鷺忘機起身道。

趙黍點頭示意,等鷺忘機出門後,隔空彈指,那群獺妖有所感應,一下子全數湧入房中,朝趙黍叩拜。

“你們這段日子跟在我身邊,實屬出力不少。”趙黍接過姜茹遞來的一個大漆盒:“內中是我調配煉製的丹丸餌藥,雖然不算太精妙,但正合你們吐納日月精華。另外還有幾卷仙法經籍隨附內中,你們若能認真參讀,來日化形有期、修為精進。”

獺妖們小心接過漆盒,然後又是幾拜,趙黍言道:“我與你們也算師徒一場,今日便為你們指點前路——儘快離開此地,返回蟠龍山,十年內莫問世事。十年後若世道安定、化形有成,可出山積功累行。”

獺妖大黑帶著哭腔問道:“師尊難道不要我們了嗎?”

這話一出,眾獺妖也發出啜泣之聲,有幾個膽子大的,上前牽住趙黍衣袍下襬,顯然不願離開趙黍。

趙黍見他們如此,也是萬般不忍,但他心知自己大劫將至,這些獺妖留在身邊定然受到牽連,於是說:“你們若有心仙道,勿作此兒女態。我讓鷺道友與你們一同返回蟠龍山,你們趁此夜色離開蒹葭關,一路之上莫要張揚顯弄,更不要多加停留。”

獺妖們聽到這話,只得乖乖遵命,趙黍一揮手,他們依依不捨地離開房間。

送走鷺忘機與獺妖後,趙黍脫力般坐倒榻上,姜茹關好門戶,問道:“你是在安排後事麼?”

“被你看出來了。”趙黍掩面長嘆。

姜茹說:“你不願鷺忘機和那群小家夥卷進來,還以守住退路為理由,刻意將鷺忘機支開。”

“我若是身陷殺劫,她肯定會出手的。”趙黍說:“可未來亂局,崑崙洲各方高人都會插手,我都尚且不能自保,就沒必要讓她無端受到牽連了。”

姜茹則是撒嬌般問道:“那我呢?”

趙黍取出那枚縮地神符:“我能給你的,恐怕只有這個了。”

姜茹苦笑道:“你是希望我逃走麼?可這麼一道縮地神符,又能帶走幾人?”

“以你的修為,也就三五人吧,再多就跑不遠了。”趙黍說。

“我們姜家自有應對之法,就不勞貞明侯費心了。”姜茹想著調笑幾句,好寬慰趙黍,卻見他手中神符微微顫抖。

姜茹知曉趙黍經歷過大風大浪,心志之堅定絕非世家紈絝可比,但此刻居然怕得打顫,他內心不安到了何種境地,可想而知。

見趙黍如此,姜茹上前將他攬入懷中,嘴裡哼著輕淺歌謠,像是照顧孩童般,撫摸著趙黍頭髮。

趙黍原本想要躲開,但他今時今日身心俱疲,宛如即將走上刑場的犯人,無邊恐懼充斥內心。

埋首姜茹懷中,趙黍沒有絲毫旖念,他難得體會到片刻安寧,彷佛再度置身於母胎之中,不用思考外界一切變亂。

一夜相安無事,第二天趙黍又恢復往常神色,鷺忘機與獺妖的離去,並未驚擾任何人,也沒有誰察覺異狀。

“拜見貞明侯!”

趙黍正在收拾布壇器物,鄭思遠登門造訪。

“你這話可真是見外了。”趙黍搖頭道。

鄭思遠趕緊改口:“拜見趙執事!”

“這才對嘛。”趙黍笑著說:“怎麼?看你現在這樣,忙得腳不沾地,昨天都沒見你現身。”

鄭思遠面露愧色:“這……確實有些忙。角虺窟壇場佈置一事,我其實早就收到書信,壇場法式也有圖形註解,但角虺窟地形特殊,光是內外修整就花費了許多功夫。”

“角虺窟的狀況我也有所耳聞,據說裡面有一處崑崙玉臺座?”趙黍好奇問道。

鄭思遠點頭說:“當初東海高人祭出仙家法寶定海鬥,裂地為窟,將無數蛇蟲一併封鎮。雖然定海鬥與附近山嶽連成一體,仙靈清氣也多半耗散,但也有一部分在窟底重新匯聚,結化成崑崙玉臺座。降真館的虛舟子首座親自檢視過,認為這正適合充當法壇。”

“好,我也是如此打算。”趙黍剛把東西收拾好,就聽外面通報,說是崇玄館另外派人前來協助趙黍。

這訊息來得莫名其妙、毫無徵兆,可是當趙黍看見來人之時,也是心中一驚。

“荊實道友?”趙黍看著頭戴半覆面、一襲漆黑勁裝的荊實,立刻問道:“好久不見了,你這……莫非是當初大蛇留下的傷勢?”

“是。”荊實回答:“傷勢已經痊癒,不勞貞明侯掛心。我此次前來,是奉首座之命,保護貞明侯。”

“保護?”趙黍一愣,隨即又問:“你是奉國師大人之命前來?”

“是。”荊實一如既往冷清簡潔。

然而趙黍卻聽出了幾分弦外之音,梁韜眼下在世人眼中正在地肺山閉關,已經有一段日子沒有現身露面,遑論下達命令。

當初梁韜安排荊實監視趙黍,他很早就點破了。加上後來趙黍決定協助梁韜的人間道國,也用不著荊實處處監視。

而現在荊實前來,便是昭示著梁韜出關,並且立刻對趙黍加以控制。此舉用意明顯,已近乎是要挑起矛盾。

“好吧。”趙黍面無表情,荊實此次前來,除了保護,也存有監視、督促之意,梁韜已經不容許趙黍拖延時日了。

趙黍還在沉思,虛舟子匆忙趕來,他一見荊實在此,臉色不由得一驚,隨後用眼神示意。

“我要與虛舟子首座商量要事,請諸位迴避。”趙黍一揮手,鄭思遠與荊實等人都退出廳外。

眾人離開,虛舟子便連忙說道:“我剛見到崇玄館派了一批人手來到蒹葭關,而且大多是永嘉梁氏子弟!”

“他們自稱是來協助和保護我的。”趙黍面無表情地說。

“不妙啊!”虛舟子表情緊張:“只怕梁國師已經出關了!他這分明是要對你下毒手!”

趙黍神色不改:“以梁國師的修為,要殺我,易如反掌,另外派人前來,反倒是畫蛇添足了。廣佈壇場之舉,對華胥國大有裨益,梁國師應該不會如此短視。”

虛舟子連連勸說:“貞明侯不會不明白,國主命你廣佈壇場,真實用意便是對付崇玄館和梁國師!如今他派人前來,極有可能是要從中作梗。”

“那前輩打算怎麼做?”趙黍問。

虛舟子思量再三,做了個手刀下切的動作:“殺,先下手為強!”

趙黍心中一嘆,梁韜的確沒有在降真館佈置暗樁,或許是發自心底輕視他們。而虛舟子首座對梁韜與崇玄館有著刻骨仇恨,只是沒想到他會有如此激進的打算。

“太冒險了。”趙黍搖頭:“我們還不清楚梁國師的真實用意,貿然殺人,後續肯定會招致報復。到時候前輩打算怎麼辦?”

虛舟子壓低聲音說:“明霞館的丁首座日前暗中傳信給我,說國主已經佈置好,東海各派以鴻雪客為首,即將圍攻地肺山,誅殺梁韜!他此時派人前來,或許是存了試探戒備的用意,但我們不妨就地將其斬殺殆盡,正好能策應朝廷圍攻地肺山!”

聽到丁首座傳信之語,趙黍立刻明白,梁韜已經開始佈局設誘,於是問道:“此事當真?我只怕尚有難測變數。”

虛舟子急不可耐地說:“現在都火燒眉毛了,就算真有難測變數,也顧不得太多!如果貞明侯擔心惹禍上身,我來幫你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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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話的趙黍心知事態無可挽回,只得艱難點頭:“那就只好請前輩代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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