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貪心掠萬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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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沉黃腸木、古祠橫樑木、雷擊桃棗木,各十二根,已經轉運來到。”

趙黍站在河岸邊,看著兵士將一根根粗壯木料搬上岸,旁邊姜茹手捧簿冊,說道:“剛才縣衙派人前來,他們說佈置壇場的地方已經打掃乾淨,隨時可以過去。”

“嗯。”趙黍隨便應了一聲。

姜茹繼續說:“原本博陽縣令想要來碼頭拜見,我說你不喜迎來送往,推辭掉了。他送了兩名婢女,還有一盒女子首飾與素紗襌衣,我也留下了。”

趙黍表情古怪:“他送這些東西作甚?”

姜茹淡淡一笑:“那是送給我的。這些郡守縣令見我一直跟在你身邊,於是把心思用到了我身上。那素紗襌衣薄如蟬翼,穿上之後肌膚若隱若現,能增添閨房之趣。”

趙黍搖頭:“無聊。”

“也不能這麼說。”姜茹言道:“商陵郡一帶本就盛產絲綢絹帛,本地豪族莊園中,織機錦工動輒數以千計,也算是本地特產了。而且人家見你我出入同行,自然是將我當做你的侍妾。”

趙黍說:“你如果覺得不自在,我可以安排你去別處。”

“我又不是那種唯恐拋頭露面的千金小姐。”姜茹從容笑道:“而且沒了我,你又要分心各種雜務,到時候科儀法事沒有辦妥善,那可不好。至於別人如何看待,我早就不在意了。”

趙黍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姜茹並非弱女子,用不著自己過多安慰。

清點過所需靈材,趙黍來到將要佈置壇場之地,此處位於縣城東北,附近也正好有幾口水井。

地脈氣機生髮之處,不全然是在人煙偏僻的荒郊野嶺。倒不如說,世間凡人生息所在,皆非隨意選擇。水流肉眼可見,而常人對地脈氣機生髮也會有微妙感應,並非一無所察。

只是凡人日常起居,便溺汙穢下滲入地,日積月累,哪怕是清氣福地也會被侵染,從而堵塞氣竅,把上佳靈穴給荒廢掉。

趙黍這一路北上,就發現了好幾處被凡俗汙穢破毀的靈地,連帶著周圍地脈固塞不通,水脈變得鹹澀難飲。這些地方根本不能用來佈置壇場,連籙壇吏兵都繞著走。

“畢竟不是誰都有辟穀絕粒的修為啊。”趙黍聯想及此不免感嘆,他記起玄圃玉冊中,提到營繕福地要如何掃汙蕩穢,裡面種種術法運用,遠不是凡夫俗子能夠做到的,粗淺一些的修士術者也無能為力。

何況修仙之人隨著境界提升,漸漸不喜五穀葷腥,辟穀食芽、餐霞飲露,以免腑髒氣濁,這樣洞府道場當然潔淨。

“你們來佈置,這段日子跟著我看了這麼久,該教的我都教了,學會多少,也該檢驗成果了。”趙黍朝著幾名降真館弟子隨意擺手。

要在華胥國各地佈置壇場,這種事當然不可能全部由趙黍一人完成,他除了編修法儀典章,還將整理完善的科儀法事傳授給降真館修士。

一些位置不太緊要的壇場,就讓他們代為佈置,趙黍在旁檢視,他們做得不對再出口提醒。

贊禮官的科儀法事本身也是融匯前人精華,壇儀根基在於天地五方格局,迎請五靈、勾招五氣,算是易學而難精。真想深窺堂奧,需要在打磨心性一途花大力氣。

不過趙黍也不指望別人能夠精通贊禮官的科儀法事,舊有的綱紀法度已經廢棄,如今眾人都在梁韜佈下的大局之中。

趙黍看著幾名晚輩弟子裁下木料,削成木錐,誦咒祭煉後逐一釘入壇場角落,正微微頷首,卻望向長街遠處。

“有人在喧鬧?”姜茹也察覺到了。

為了佈置壇場不被閒人攪擾,地方官長往往會派衙役兵丁驅趕百姓。趙黍曾勸各地官長不必大張旗鼓,奈何壇場佈置也確實要迴避閒雜,以保氣機純正。因此地方上為了討好趙黍,往往行動雷厲,不顧百姓生計。

這回趙黍察覺遠處有百姓呼號之聲,喊什麼“求見貞明侯”、“求貞明侯為小民做主”之類的話。而在壇場附近守備的衙役也毫不留情,直接掄起棍棒就狠狠敲打。

“你去勸幾句,別讓他們太過分了。”趙黍對姜茹說:“如果百姓有什麼冤情,你也幫我留心一下。”

姜茹聞言立刻動身,就見她迅速來到長街的另一頭,看見幾十名衙役手提棍棒痛毆一幫衣著破舊的百姓,看他們的服飾形貌,應該都是些貧苦鄉民。

“住手!”姜茹清喝一聲,祭出揚波採風螺,平地狂風大作,將衙役鄉民分隔開來。

一旁閒坐屋簷下的縣令見姜茹來到,連忙撇下暖手懷爐,上前作揖問候:“不知上使有何吩咐?難道是貞明侯要召見下官麼?”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為何無端凌虐百姓?”姜茹掃視現場,有些鄉民已經被打得頭破血流、骨頭斷折。

縣令趕緊說:“一群刁民,目無王法慣了。攪擾上使,下官失職!”

“別拿這種話來搪塞!”姜茹跟著趙黍,閱歷見長,她清楚這些地方官吏是問不出話的。

於是姜茹取出幾枚丹藥,直接捏碎塞入採風螺中,然後催動法器招風引水,丹藥化成藥霧,直接飄到受傷鄉民身上,止血化瘀,生效迅速。

“貞明侯讓我前來,你等有何冤情?儘管說來。”姜茹言道。

博陽縣令還想阻止,卻被姜茹一眼瞪得張不開嘴。

“仙長、仙長明鑑!”胡老頭來不及震驚,趕緊跪倒在地:“我等是博陽縣左近鄉民,皆因莊園老爺強行要改種桑苗,我等為求生路,不得已冒死前來,懇求貞明侯替小民做主!”

“請貞明侯替小民做主!”眾鄉民齊齊跪拜吶喊,聲淚俱下。

姜茹一下子沒聽明白,心想改種桑苗無非是為養蠶織絲,獲利比起耕種糧食稻穀應當要高得多,這些鄉民為何前來訴苦?

“上使!千萬不要聽信這些刁民的胡言亂語!”縣令驚出一身冷汗,前些天池陽王氏派了好幾撥人來,就是要他派衙役差人,在博陽一地推行改種桑苗之事。

放在往日,這勸課農桑可算是為官一方的善政。但博陽縣令清楚,池陽王氏忽然要大量改稻穀為桑苗,其中必定有極大利益。甚至要他一地官長參與其中,估計便是為了趁機大肆兼併田土。

博陽縣令明白,自己雖然是縣令,但哪裡比得過崇玄館仙系血胤之一的池陽王氏?人家莊園產業橫跨郡縣,他們要是不樂意,都用不著讓朝中親戚上書彈劾,直接拉上部曲家丁把自己腦袋摘了,事後推脫給強盜遊俠,都不會有人給自己伸張的。

“快!把這幫刁民亂棍趕走!”博陽縣令急不可耐:“要是讓他們壞了貞明侯大事,你們長一千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放肆!”姜茹揚手拂袖,風刃在地面上刮出三道利痕:“貞明侯命我前來過問,哪裡容許你們自作主張?”

姜茹清楚,真要依照朝廷職司,趙黍其實無權干涉地方政務民事。但架不住如今趙黍個人權威聲望實在太盛,連楚侍中那種人都扳不倒,地方官吏若想抗拒,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

姜茹一出手,那些衙役差人也不敢動作了。此時姜茹手中採風螺忽然自行飛起,趙黍的聲音從中傳出:

“我就是貞明侯趙黍,你們且在此地等待片刻,稍後我會來過問清前因後果。”

在場鄉民官差都驚歎於這等術法,不知曉趙黍的聲音是如何傳來的。

胡老頭以前在戰場上見識過修士的術法本事,聽趙黍親自開口傳音,心裡稍微松了一口氣。

反觀博陽縣令,他心底緊張不安,暗中吩咐屬下文吏:“你趕緊去給池陽王氏的人傳話,就說貞明侯已經知曉改種桑苗之事,恐怕不懷好意。”

身在壇場外的趙黍對長街另一頭的狀況瞭如指掌,但他並未立刻出面,而是看著壇場佈置妥善之後,親自行***,貫連地脈氣機,法事完畢後才前來過問。

鄉民還跪在原地,博陽縣令看到趙黍,立馬上前拜見,隨後言道:“貞明侯有所不知,別看這些升斗小民衣衫襤褸,實則奸猾異常。他們或許是在別處得知貞明侯要來,於是聚眾鬨鬧,以此博取貞明侯同情。可這些人用心不純,絕不是那等忠厚勤懇之輩,指不定是要借貞明侯來牟取私利。”

“具體什麼情況,我自有辦法瞭解清楚。”趙黍神色不改。

博陽縣令又說:“不如這樣,貞明侯先往衙署安歇,下官親自升堂查問實情,然後再由貞明侯過目,如何?”

“然後你在半道上將這些鄉民分開,威逼利誘,以此分化他們,使得堂上言辭不一,隨隨便便將事情掩蓋過去,對不對?”趙黍淡淡一笑。

博陽縣令在大冬天也汗出如雨,他沒想到,趙黍並非是那種對庶務知之甚少的修仙高人,自己根本瞞不過對方。

“我就在此地問清楚。”趙黍來到胡老頭面前,隔空拂袖,讓那些鄉民不由自主站起身來。

“到底發生何事?你們直說就是。”趙黍沒有隨便許諾,他還不清楚事情牽涉到何人,但心裡已經有了幾分預感。

胡老頭躬身行禮後言道:“我們都是縣城附近的鄉民,幾天前莊頭領著一夥莊勇家丁,要我們村子春播後不準種稻穀糧食,一律改種桑苗。”

“你們村子的田土都是別家的?要種什麼你們自己沒法決定?”趙黍問。

胡老頭回答說:“也不全是,有大概一半是王老爺的莊田,村子裡的人租田種糧,秋收之後交佃租給莊頭。如果是借了種子和耕牛的,還要多還一筆債。”

“如果還不起租債,就要拿田土去抵。是不是?”趙黍說。

胡老頭和一眾鄉民臉色艱難地點頭,趙黍又說:“我要是沒猜錯,莊頭肯定抬高了今年的佃租,其實就是逼著你們改種桑苗才能還得起租債。而你們村子田土種了桑苗,糧食少了,又要跟王老爺買糧食。這麼一來一回,今年別說是白乾了,搞不好整個村子的田土都要搭進去。”

話說到這份上,一些鄉民聽不下去,當即大聲嚎哭,再度跪倒在地,懇求趙黍解救。

“真是絕戶計。”趙黍咬了咬牙,姜茹見到這表情,便知他動了殺心。

“王老爺,是哪個王老爺?”趙黍問道。

胡老頭苦笑說:“都是王老爺,博陽縣、甚至整個商陵郡,少有田土不是王老爺的,他們都是一家人。”

“池陽王氏,我知道了。”趙黍冷笑一聲,然後說:“你們村子在哪裡?我跟你們過去。”

聽到這話,胡老頭兩眼一亮,他原本只是孤注一擲,沒想到趙黍真的打算插手干預,更沒想到他這樣的達官貴人肯屈尊前來。

“在縣城西邊,要走一天的路。”胡老頭趕緊說。

趙黍扭頭對姜茹言道:“叫幾輛馬車來,我送他們回去。你在這裡收拾東西。”

姜茹上前低聲問道:“你真要去?我覺得改種桑苗對這些百姓獲利更大,你插手其中,是否小題大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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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陽王氏為了一己私利,搞什麼改稻為桑,分明就是要把百姓逼上絕路,好大舉兼併田土!”趙黍咬牙切齒:“改種桑苗看似獲利更大,但是養蠶繅絲、紡織綢緞,後面哪一樣都不是尋常人家能夠做到。

連一個小村都要改種桑苗,池陽王氏肯定打算大量織造絲綢,到時候市井上出現大量絹帛,就算小戶百姓能自行織造,手中絹帛立刻變得不值錢!不是什麼人都跟我們一樣,金餅銀餅隨手能賞賜予人,許多百姓還是要用布帛換成日常用度才能過活的!”

姜茹微微一怔,她方才確實沒想到這一點。看來趙黍在蒹葭關主事時的經歷,讓他見識突飛猛進。

趙黍隨後轉而對博陽縣令說:“我知道你跟池陽王氏有勾結,也派了人去聯絡他們。那就順便給我帶句話,貞明侯趙黍等著池陽王氏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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