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冷言絕舊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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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黍,你出關了?”

此時石火光正好來到後院,看見趙黍立身院中,沉思不語。

“算是吧。”

一般來說,閉關修煉並非能隨時能出,趙黍尚未勘破幻象,更該繼續用功。

“發生何事了?”趙黍見石火光欲言又止。

“我在想,難得你平安回來,又立下大功,不如邀請都中的懷英館修士,慶賀一場。”石火光說道。

趙黍澹澹一笑:“石老,這話是誰讓你來說的?”

石火光低下頭去,面露羞慚,趙黍繼續說:“我如果沒猜錯,又是哪位達官貴人求我辦事,見我一直閉門不出,於是便找上你。清楚你我交情的人,恐怕也只能是懷英館那些同門。”

趙黍如今聲望正隆,意欲攀附者不計其數。光是回朝路上,各地郡縣長官送禮討好絡繹不絕,趙黍盡力婉拒,卻攔不住他們送禮給同行的其他修士。以至於回到東勝都後,此事被謠傳為趙黍派人沿途聚斂財物、勒索賄賂。

如今侯府之外,日夜都有各家卿貴的下人盯梢望風,任何能被准許進入侯府的客人,都被視為可以攀附結交的物件,石火光不擅人事往來,被人勸誘登門,也屬情理之中。

“是辛舜英……”石火光支吾言道:“她好像有事要求你幫忙。”

“人家現在是羅夫人了。”趙黍輕輕搖頭:“不過辛學姐還是這樣喜歡玩弄心機,她的車駕此刻就在侯府大門之外,等著你如何勸服我。”

以趙黍如今修為,侯府內外一清二楚,這既是感應精微,卻也考驗心神堅定。

“你還是見一見吧。”石火光說。

趙黍忍不住問道:“她給了你什麼好處?”

石火光連忙擺手否認:“真的沒有!我只是、只是不忍心見你愁眉苦臉的樣子。我也不知道怎麼勸解,或許跟以前的館廨同門見面,能夠讓心裡好過一些。”

“相由心生,我近來修煉正逢難關,外力不足以開解釋懷。”趙黍負手踱步,緩緩走出後院。見身旁同行的石火光低頭苦思,趙黍只得服軟:“好吧,就見一面。”

更衣過後,趙黍來到待客廳中見到辛舜英,羅希賢並未前來,按說對方嫁做人婦,不該這樣隨意登門造訪。

“趙學弟,難得一見……”辛舜英剛要起身問好,打算以館廨同門的口吻交談,卻見趙黍鬢髮微白、形容消瘦,不禁失色:“趙學弟,你怎會變成這副模樣?”

“我在蒹葭關受了重傷,辛學姐不知道麼?”趙黍隨意落座,臉上並無親近之意。

辛舜英登門拜訪之前自然是做足了準備,早就探聽到邪神降臨蒹葭關一事,於是臉色轉憂:“我確有耳聞,但不曾想有如此狀況。”

趙黍對她的態度視而不見:“辛學姐此來有何要事?”

“要事倒談不上。”辛舜英立刻換上笑臉:“我們聽說趙學弟你在蒹葭關立下如此大功,都希望與你好好聚上一聚。館廨同門本就該多多走動,正逢趙學弟有暇,不妨到郊外共設雅集?”

趙黍神情冷澹,坐在原處沒有回話,廳內陷入一片寂靜,辛舜英為了緩解尷尬,又說:“趙學弟,你如今可不是尋常的館廨生了,一言一行皆為後學典範。其他晚輩館廨生對你甚為欽佩,若是能一見你的風采,得到你幾句點撥,想來對他們日後修煉大有裨益。”

趙黍仍是不答話,辛舜英只得問道:“趙學弟倒是說句話呀,總不能讓學姐一個人坐著吧?”

“辛學姐口才依舊。”趙黍面無表情地言道:“先是從石老下手,讓我無法迴避;接著又拿出館廨後學,憑空讓我背上一份責任。對人心拿捏,想來便是占候師所長。”

辛舜英微微抿唇,她之所以如此說話,便是認定了趙黍並非鐵石心腸,故舊人情、前輩責任,這些放在過去,恰恰是能絆住趙黍的巧妙手段。

可她沒有想到,短短時日過去,趙黍性情大變如斯,直白剖露別人用意,絲毫不顧情面。

“這些都不是辛學姐的真實用意。”趙黍闔目養神:“你親自登門拜訪,想必是有事相求。我來猜猜,大司馬希望外任蒹葭關,但苦於無有適合之人向國主進言,對不對?”

辛舜英暗自驚歎,左右環顧,見沒有旁人,只好說道:“趙學弟料事如神,我的確是為此事而來。蒹葭關乃是邊防重鎮,理應託付深諳兵事之人,而非無能貪蠹之輩。大司馬得知趙學弟在蒹葭關打理得井井有條,對你十分賞識,不願這等苦心經營付之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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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黍睜開雙眼望向辛舜英,目光銳利如劍,讓她覺得一陣刺痛。

“當真好算計。”趙黍笑了:“一個虛銜大司馬,哪裡比得上坐鎮一方、手握重兵?加之九黎國新敗,戰事緩和,更無需面對大軍壓境。而且邊境往來互市,又是一條生財牟利的路子,大司馬好算計啊!”

“趙學弟言重了。”辛舜英只好說道:“蒹葭關這種地方,牽涉國家存亡,重任在肩,豈能疏忽放縱?大司馬治軍用兵,不看旁人,韋將軍便是最好例證。要是大司馬如高平公那等昏庸無能,又怎會栽培出韋將軍這種治軍嚴謹、處事穩重的部將?”

趙黍倒是清楚,大司馬羅翼如果真的能夠坐鎮蒹葭關,結果的確要比高平公好得多。

“辛學姐是不是搞錯了什麼?”趙黍露出疲憊之色:“我看似凱旋回朝,實則不受重用,否則也不至於日日賦閒在家。”

“趙學弟真會說笑。”辛舜英言道:“侯府門外不知有多少卿貴下人翹首以待,只求能進門遞一句話,這也算不受重用?而且趙學弟自稱賦閒,卻是對朝廷狀況掌握得一清二楚,這莫非是不出戶、知天下的境界?”

“不必恭維。”趙黍不假顏色:“誰人去坐鎮蒹葭關,並非我能決斷,你們指望我能去給國主進言,可是我未受召見,縱有千言萬語,也無可述說。”

“趙學弟可上一份奏疏。”辛舜英言道:“而且趙學弟想來已經知曉,高平公日前暴斃,國主肯定要另外委任鎮守將領。趙學弟比別人更清楚,誰才適合擔當此任,哪怕不上書,國主也會召見趙學弟問及此事。”

“我即便向國主進言又如何?”趙黍毫不在意:“國主胸懷萬方,要任用何人,又豈會只聽我一人所言?”

辛舜英掩嘴笑道:“如今狀況,別人千言萬語,又哪裡能比得過趙學弟一句話?趙學弟實在是把自己看輕了。”

趙黍抬眼問:“辛學姐既然說我分量重,那不知要用什麼撬開我的嘴?”

辛舜英早有準備,她從袖中取出一支卷軸:“這是我們家傳的《衍星列宮章》,陳述如何推演周天星氣流演變化、出入駐留。當年天夏朝贊禮官若要廣設壇場,也要向占候師詢問天地氣數、宜忌吉凶,這樣才能保證法事靈驗無差。”

趙黍聽到這話,確實動了心念,但身上並無動作,只是說:“家學根基拿來送禮,辛學姐,你們所求甚大啊。”

“若是旁人,我斷然不會奉上此物。”辛舜英面含笑意:“這等精深高奧的學問,能粗通者萬中無一,送給那等平庸之輩反倒是浪費。可唯獨送給趙學弟,便是恰如其分。同為天夏朝術法傳人,這也算是同門之間的互相提攜印證,豈能與市儈利益相提並論?”

趙黍當然不會相信這些話,只是他沒想到辛舜英為了大司馬能夠出任蒹葭關,竟然肯付出這種代價,他反而替辛舜英覺得不值。

代代占候師積累完善的學問,又豈是一個世俗官位能換來的?而且趙黍本就沒有索討賄賂之意,他原本打算獅子大開口,好以此婉拒。可偏偏這位辛學姐深通人性,一下子就讓趙黍無法迴避。

“我該要這法訣麼?”趙黍暗中詢問靈簫。

“沒有該不該,只有想不想。”靈簫說:“你也不必事事問我,應該思考拿了這法訣之後會如何,不拿又能否制約本心。”

“我只是覺得,辛舜英大可不必如此。”趙黍說:“高平公既死,國主委派新任鎮守,又不想崇玄館插手干涉,真正可堪大任者並不多,大司馬羅翼便是其中之一。

而且我懷英館出身,若要舉薦大司馬外任,國主難免會認為我們暗中串聯勾結,如此進言徒惹猜忌,反倒事情不成。”

“這些話,你不用跟我說。”靈簫無心於此。

趙黍沉思片刻,還是主動伸手結果卷軸,隨意展開掃了幾眼,其中精妙難以盡述。

“如何?這份禮物是否讓趙學弟滿意?”辛舜英笑問。

“我不能保證事成。”趙黍神色冷澹,不露喜怒:“哪怕我將大司馬捧上了天,可如果國主執意要用宗室子弟,我也無法扭轉。”

“趙學弟說笑了。”辛舜英微微躬身,然後隨意環顧,發現待客廳並無太多裝飾,問道:“趙學弟如今貴為公侯,家中倒是簡樸。我入門之後,甚至沒見過幾個奴婢。”

“修仙學道之人,當懷貴生齊物之念,不宜蓄養奴婢。”趙黍言道:“我孤身一人,無有親卷,又何必養一幫奴婢充門面?”

辛舜英無聲輕嘆,曾經開朗聰慧的趙黍,如今卻變得這樣孤僻冷漠,當真令人感慨。

“不論如何,我們還是會召集館廨同門,辦一場雅集,聊作慶賀。”辛舜英問道:“不知趙學弟近來能否撥冗前來?”

“我傷勢未愈,不便出行。”趙黍乾脆拒絕:“那些館廨晚輩與其浪費時日在閒事交遊上,不如認真鑽研術法、潛心苦修,免得來日上了戰場,如我這般慘狀。”

辛舜英無言以對,正要起身告辭,趙黍卻多說一句:“還有,以後不要再勞煩石老了。這種做法我只忍一次,如若再犯,休怪我翻臉不認人。”

“是我欠考慮了。”辛舜英感覺趙黍形容雖略顯枯藁,但那種凜然氣勢,只有從殘酷戰場中才能磨練出來,與大司馬有幾分相似之處。

辛舜英離開後,石火光神色窘迫地說道:“你身子還沒好,我不該給你找麻煩的。”

“是麻煩自己找上門,與石老無關。”趙黍略作思考:“石老不如回懷英館吧。”

“可是金鼎司……”

趙黍搖頭:“如今戰事暫罷,金鼎司公務也不如往日繁忙,安陽侯那邊我會去信解釋。”

石火光看著趙黍,憂心忡忡:“難道東勝都要出大事了?”

石火光不擅長與人交際,並不代表他俗事一竅不通。趙黍只得明言:“我有預感,朝廷大亂將至。辛學姐此次前來,求我向國主進言,舉薦大司馬外任蒹葭關,恐怕便是為了避禍。石老沒必要受到波及,回懷英館能得清靜。”

“那你呢?”石火光扶著趙黍臂膀。

“我自己便在風波中心,我去哪裡,就要將亂局帶到哪裡。”趙黍如今也有自知之明:“石老不必顧慮,我刻意拒絕辛學姐邀請,便是不想因此牽連懷英館。今時今日,只有把我自己與懷英館分割開來,才能夠保全眾人。”

趙黍很清楚,梁韜眼下放任,但自己還要繼續幫他佈置科儀法事。而且隨著法儀逐漸完備,梁韜圖謀浮上水面,華胥國內各方爭鬥將至白熱。

如大司馬這樣的明眼人已經察覺端倪,所以選擇遠離東勝都,在外領兵鎮守,可謂高明。

石火光聞言一愣,垂頭喪氣:“看來我當初不該答應辛舜英。”

趙黍笑道:“經此一事,石老也該明白了,以後若是有誰找上你,希望以此攀附到我,你一概不要答應。”

“我不放心留你一個人在東勝都。”石火光說。

趙黍只好說:“我一個人反而無後顧之憂。”

石火光不得已,最終只能點頭答應下來:“對了,我之前打算用你的靈文神鐵煉製幾件法器,別的還沒弄好,倒是煉成了一道縮地神符,稍後給你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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