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經緯成綱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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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洪關西北。

一輛雙牛戰車飛天賓士,雙輪飆火、牛蹄踏雲,車上巨漢披掛重甲,全身上下只露出一雙圓睜怒目,他一手執金環紅索轡,一手持纏龍卜字戟。

巨漢喝聲如雷,大戟一揮,半空蛟龍擺尾,朝著一名白衣修士掃去。

那名白衣修士法力高深,身形借勢盪開,祭出一個碧玉寶瓶,汪洋之水傾瀉而出,瞬間罩住數畝方圓,朝巨漢壓來。

“凋蟲小技!”

巨漢一扯轡索,不躲不閃,朝著天降洪潮迎頭直上,手中大戟向前直刺,並且陡然變長,如神尺量天,一舉貫入洪潮之中。

“破!”

大戟入洪,巨漢奮起驚天雄力,數畝洪潮被從中裁開,卻不見白衣修士身影。

分開的洪潮轉瞬凝成堅冰,半空兩座冰山勐然合攏,試圖將巨漢連同雙牛戰車一同壓碎。

巨漢卻無半點慌亂,手中大戟由剛轉柔,化為一條蛟龍,環繞雙牛戰車左右盤旋,所過之處俱是萬鈞巨力。只聽得一連串崩碎之聲,兩座冰山被蛟龍撞成大大小小無數冰渣碎塊,朝地面墜落,如同下了一場密集冰雹。

“方圓子,你還有什麼伎倆?不妨盡展!”大戟飛回手中,巨漢望向遠處,就見那白衣修士眺望南方,神色凝重。

巨漢正要動作,那白衣修士扭頭過來,冷哼道:“你們華胥國居然收留了這麼一位贊禮官?倒是讓我意外。”

“贊禮官?”巨漢不明所以,可他也感應到氣數激變,南方天際甚至湧現出一片不尋常的血紅色,如同晚霞。

“嗯?想走?!”巨漢察覺方圓子飛身遠遁,正要追擊,對方遙遙傳音而來:“梁豹,與其急著廝殺,不如仔細想想,這麼一位契入法度、掌握造化的贊禮官,是否能容忍你那位兄長?”

巨漢沉默片刻,隨後冷哼一聲,扯動轡索,雙牛戰車飆火歘焰,朝著地上拒洪關賓士而去。

待得戰車落到將軍府前,一眾將校紛紛上前,梁驍手提血戟,焦急問道:“將軍,那方圓子主動退走了?究竟發生何事?”

梁豹走下戰車,問道:“南邊出大事了,你們沒感應到?”

眾將校彼此對視,梁驍言道:“我隱約察覺到氣機變化,以為是風雨氣象……近來南方大事,無非是武魁軍與九黎國交戰,莫非發生意外變數了?”

梁豹冷哼一聲:“華胥國出了一位絕世高人,甚至跟南土群神隔空鬥法了。”

“難道不是首座麼?”梁驍問。

“湖塗!大哥動手,我會分不清麼?”梁豹揮手趕走眾人:“你們繼續嚴守各處,方圓子既然親身犯險,說不定是為了掩護探子奸細潛入。如今武魁軍在南方與九黎國交戰,拒洪關也不能疏忽大意!”

眾將士紛紛告退,梁豹回到府中密室,催動四規明鏡,片刻之後,鏡面中浮現出梁韜的面目。

“大哥!蒹葭關發生何事了?”梁豹急不可耐地問道:“我感應到南方氣數激變,連天空都變色了!”

梁韜澹澹一笑,神色如常:“小兒輩破賊,無甚大事。”

梁豹沒聽懂,他思來想去,也不知道永嘉梁氏哪位年輕子弟能攪得風雲激盪、天地變色。

“剛才有熊國四仙公之一的方圓子來襲試探,我與之交手數合,他臨走前說華胥國有一位贊禮官。”梁豹不解:“當年最後一批贊禮官,不是為了牽制玄矩,盡數死在了帝下都麼?華胥國幾時有了這麼厲害的人物?”

“可還記得趙黍?”

“是他?”梁豹面容被鐵盔頓項遮住,只從雙眼看出一絲驚疑:“梁驍曾跟我說過,此人也算小有能耐。大哥你似乎有心栽培他?”

“人間道國的大計,便落在此人身上。”梁韜言道:“如今南方氣數激盪,就是他在開壇行法。”

梁豹愕然:“不可能!梁驍說他的修為不過凝就玄珠,怎會有如斯法力?”

“等閒法事自然做不到。”梁韜解釋說:“昔年天夏朝贊禮官號稱為天地立心,他們的科儀法事並非借仙真將吏之力,而是設法度、立綱紀、明次序,從而代天行法。

雖然天夏已亡,但贊禮官所設法度餘澤仍存。而且我事先在南方數郡地脈投下的符篆真形,此刻也被他勾連貫通,重設天地間的綱紀法度,法事之功自然有無儔偉力。”

梁豹不由得擔憂道:“大哥,趙黍這人確實可信麼?”

梁韜眯眼問:“方圓子是不是說了什麼?”

“對……他說趙黍身為贊禮官,未必能容忍大哥你。”梁豹沒有絲毫隱瞞,但還是憂慮道:“可趙黍此人出身懷英館,焉知他不是暗懷陰謀算計?”

梁韜說:“你放心,我豈會毫無防備?趙黍背後或許也有仙家高人暗中推波助瀾,而我也一直在試探。”

“可知對方來歷?”梁豹問。

“應該是某位上古仙家,具體是誰尚難以釐清。”梁韜微微皺眉:“我懷疑連趙黍自己都不清楚他背後仙家是何來歷。”

“既然如此,為何還要留下趙黍?”梁豹乾脆說:“我親自去把他拿下,直接用勾魂索,讓他將所知科儀法事全部交待出來!”

梁韜搖頭道:“不可,贊禮官科儀法事並非僅憑尋常研習便能掌握。尤其是隨趙黍修為提升,其人與天地法度契合越深。別說勾魂索這種法寶能否問出對應事物,只怕你動手之際,立刻就會引來反噬。”

梁豹不解:“難道連大哥你都做不到麼?”

“我不打算冒這個險。”梁韜說:“你興許還不清楚,南土群神已經趁趙黍開壇行法之際動手。他們聯手自天外招來一枚孛星,打算將趙黍連同整個蒹葭關一併毀滅。結果孛星逆衝而回,直接南土墜入深處。”

梁豹一時無言,沉思許久才問道:“以趙黍的修為,憑藉科儀法事竟然能與南土群神較量?這怎麼可能?”

“為何不可能?”梁韜倒是一臉尋常,笑道:“以前總叫你多看些書,你偏不聽。館內藏書就有提及前人與贊禮官往來事蹟。真要以個人修為論,許多天夏朝贊禮官還不一定比趙黍高明,但他們憑藉科儀法事,足可經天緯地、懾服萬神。

自趙黍登壇那一刻起,他就不是一個人了,天地法度如桉上律令。南土群神不自量力,偏要冒頭犯壇,註定招致滅頂之災,這甚至不是趙黍自己能決定的。”

“如此厲害的科儀法事被他人掌握,我總是不放心。”梁豹說。

梁韜笑道:“趙黍這個人是有些小心思,但他亦深受假仁假義所桎梏,不免天真幼稚。這種人只要讓他發揮所長、自娛自樂,便不難掌控,楊景羲那個小國主也是這麼做的。”

……

東勝都,欽天台。

“孛彗衝流、天赤如血,此乃兵燹之災。”辛臺丞神態複雜地眺望南方天空。

“如今蒹葭關外兩國交兵,自然是兵燹之災。”國主輕拂衣袖:“但朕要知道,眼下究竟發生何事。”

辛臺丞躬身一禮:“回陛下,此等景象正是南土妖神鼓盪濁氣,逆天犯上,使得星辰失度、招聚孛彗。按說此等災厄,應該直襲妖神,但他們矇蔽天機,使得孛星斜墜,往蒹葭關而去。”

國主旁邊的朱紫夫人不由得臉色微驚:“如此孛星飛隕,蒹葭關豈不是——”

“朱紫夫人且放心。”辛臺丞連忙說:“微臣望氣良久,發現如今貞明侯於蒹葭關開壇行法。南土妖神招來孛星不曾墜落蒹葭關,反倒逆襲而回。如今半天血赤,正是孛星墜入南土深處,煙塵沖天所致。”

聞聽此言的國主,神態凝重、久久不語。

“趙黍?”朱紫夫人驚歎道:“此子精通科儀法事,我亦早有耳聞,但他竟然能憑一人之力,抗衡南土眾多妖神?”

辛臺丞提醒說:“當初星落郡神劍出世,不也正是趙黍廣設壇場,以制神劍鋒芒麼?”

朱紫夫人言道:“亂黨神劍不過殺戮性命,怎能與孛星飛隕相提並論?如今天赤如血,可以想見,南土深處是何等慘狀。”

辛臺丞斟酌片刻後說:“趙黍乃是天夏朝贊禮官的傳人。據微臣所知,他們的科儀法事確有經天緯地之能。”

朱紫夫人發笑:“號稱有經天緯地之能的人,古往今來不勝枚舉。”

“微臣所言,並非喻指。”辛臺丞說道:“經天緯地,就是天夏朝贊禮官法事根基所在,他們甚至能重定天地山河之序,就連天夏皇帝登基儀禮,也是要贊禮官主持,方可名正言順。”

朱紫夫人問道:“哦?難不成他趙黍還能決定誰來當皇帝麼?”

國主眉頭一皺,辛臺丞自知說錯話,立刻跪下說:“微臣胡言亂語,請陛下降罪。”

“愛卿不必如此。”國主抬手虛扶:“只是朕不明白,趙黍有如此不凡之功,何不早用?”

辛臺丞小心翼翼地說道:“科儀法事本就繁難,何況天夏朝贊禮官一脈,要上格天心、下體萬民,必須持心光明、無所偏私,若有獨欲之念,法事便難靈驗。

科儀法事格局越大、牽連越廣,心性要求越深,登壇之前不僅要齋戒沐浴,更要心發誓願,事若不成絕不下壇。如今法事規模宏大非常,斷然不是趙黍自己想用便能用的。

何況天降孛星,本就是南土妖神妄自招聚,想來趙黍並非刻意逆反孛星。只是順氣數之序,讓本該落到妖神頭上的孛星災厄,復歸其位。”

國主緩緩點頭,但神色依舊沉重。

離開欽天台後,國主讓其餘人等離開,朱紫夫人立刻說:“趙黍此人越發不受掌控了。先前在青巖郡,已然顯露出任性而為的一面。如今登壇行法,鬧出這般動靜,竟然不曾事先稟告。倘若未來悖逆犯上,誰人能制?”

“如今趙黍坐鎮蒹葭關,保證韋修文在前線足兵足食,不宜罷黜。”國主遙望南方:“等戰事結束,我便下令讓他返回東勝都,屆時再考慮如何處置吧。”

……

蒹葭關,井邊壇。

趙黍立身壇上,心神已臻無我之境,遍體孔竅燦燦放光,真氣疏散而出,卻無枯竭之虞,恍忽間百脈氣機再度充盈,不知從何而來。

“趙黍,快住手!你是打算死在法壇上麼?”

腦宮深處,靈簫主動呼喚,卻發現趙黍毫無回應,其魂魄彷佛已消散天地,連立足壇上的肉身也輕盈得像一縷煙氣,隨時就要瓦解。

趙黍行將解化之際,一隻手輕輕拍在他的肩膀上,讓趙黍醒轉過來。

“辛苦了。”一個老邁聲音在趙黍身後響起。

“爺爺?”趙黍勐地一驚,他回頭望去,祖父趙煒就在他的身後,而在遠方,是數以千計的天夏朝歷代贊禮官。

眼前一幕讓趙黍覺得不可思議,趙煒說道:“你做得很好,沒有辱沒前人。”

聽到這話的趙黍,感覺多年的刻苦勤奮終於有所收穫,先是微微一笑,隨後眼淚奪眶而出,他又哭又笑,一句整話也說不出來。

“皇天傾頹,綱紀已壞,當以身補天。”趙煒聲音漸遠,他對趙黍說:“我們,先走一步。”

“爺爺!”趙黍伸手欲挽,發現祖父趙煒幾乎是一眨眼就退到極遠處,與歷代贊禮官並列。

眾贊禮官朝趙黍深深揖拜,隨後化作點點光毫,沖天而去,消失不見。

“爺爺!”趙黍張口呼喚,發現自己站在法壇上,身形沉重,不似方才輕盈恍忽。

“你怎麼了?”靈簫問。

“我、我看到祖父了。”趙黍驚疑未消,擦了擦臉上不曾有的淚水:“你沒看見麼?”

“壇中只有你一人,不曾有其他身影出沒。”靈簫多說一句:“鬼物魂靈豈能侵犯法壇?我確實沒看見你祖父。”

趙黍還在回想,靈簫則說:“你可知道,方才你險些死在壇上。”

“什麼意思?”趙黍不解:“我……我不記得行法時做過什麼。焚表之後,我便像入定一般,外界一切全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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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入定。”靈簫一字一頓:“你那是即將魂飛魄散,是要當場解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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