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秦懷玉從廚房中信步走出，手上提著個大茶壺，肩上搭著條粗麻白布，饒是那段嬤嬤見過些大世面，腦中也不禁有些晃神。
作為長孫皇后的貼身嬤嬤，段嬤嬤心中自然知曉，如今的翼國公府，在長安城中是個什麼地位。
百年前大唐能從十八路諸侯中脫穎而出，靠的便是太上皇陛下，在長安城中臨危突破，晉入了通天徹地的化神境界。
大唐立國百餘年，也只有當今陛下天資無匹，靠著長安城龍氣之威，踏進了化神境界。
而這兩人，便保住大唐百年無憂，奠定了大唐當世霸主地位。
倒得前行日子，翼國公秦瓊晉入化神，除了當今陛下與太上皇陛下所在的隴西李氏，這秦家，便是唯一擁有化神境修士的氏族。
更莫要說翼國公大敗達贊乾布，反攻吐蕃的無雙功績。
如今就算是宮中上下，也都是人皆預設，翼國公府是地位超然的大唐第一公府，隱隱還比各大王府高出半截。
而這秦懷玉，作為翼國公府嫡長子，秦家大公子，長安城中一等一的青年才俊，居然……居然在這偏僻小巷中的破落飯館裡，搭著塊白布，當個端茶遞水的小廝，這讓段嬤嬤如何能不震驚。
思忖之間，秦懷玉已經掀開布簾，向著前堂走去。
那邊陸盼晴正與五位公主立在桌旁，等著後邊趕來的僕婦，將桌椅重新搽洗一遍。
尤其是那長樂公主，更是抬手緊緊捏著鼻翼，吩咐僕婦在木凳上墊上整整三層明黃綢布，這才一臉勉為其難地坐於其上。
“要我說，盼晴妹子你還是在宮外待得太久，就這種地方，能有什麼好吃的？晉陽如今，可是連宮中御廚烹製的食物都吃不下去。”
長樂坐下看看四周，緊皺的眉眼不曾鬆開，又忍不住出聲碎碎念道。
先前出聲的汝南公主聞言張了張嘴，終究還是沒說什麼。
雖說剛才出聲斥責長樂，卻也只是出於禮儀。
在汝南心底，也不認為這偏僻小店，能做出合晉陽口味的食物。
與其他幾人不同，汝南公主年歲最長，又是從小痴迷修行，到得如今，已是金丹後期的修為，比之國子學中的青年才俊也不差分毫。
她年歲最長，修為最高，知曉的自然也就多些，自然清楚晉陽不是普通的胃口不佳。
熱毒攻心，脾胃衰竭，能有胃口才是有鬼了。
想想之前聽到父皇與長孫皇后的交談，汝南看向晉陽的目光，便又更多了幾分柔和，隱隱還帶上了些憐憫。
晉陽只怕，撐不過這個夏天了。
若不是盼晴執意相請，高陽在旁附和，晉陽又滴水未進，身體情況確實不好，汝南怎麼也不會答應跑到宮外來，尋這勞什子的美味。
如今看著這普通的小店，再想想那位普通的掌櫃，一切都是那樣普通，汝南心中失望之餘，也是有些懊惱。
不過此時礙於陸盼晴的顏面，汝南卻也不好直接走人。
“汝南姐姐，汝南姐姐你在想什麼啊？”
汝南聽著呼喊，回過神來，才發現晉陽正伸著小手，抓著自己手臂使勁搖晃。
“沒事沒事，姐姐在想些……想些修行上的東西。”汝南趕緊答道。
晉陽聽著這話，小臉上露出一副嚮往的神情，出聲說道：“修行啊，汝南姐姐你可是答應過兕子的，等我病好了，就要教我修行，你可不許耍賴皮！”
汝南聞言面上一滯，嘴唇輕啟，一時竟是不知該說些什麼，半晌才強行擠出些笑意，輕聲說道：“好啊，那就等兕子身子再好一些，姐姐便教你御空之術，所以兕子一定要聽御醫的話，按時服藥才行。”
嘴上如此說著，汝南眼中哀意卻是更多了幾分。
以父皇對晉陽的寵愛，什麼靈丹妙藥尋不到，若是那些丹藥有用的話，哪裡又會拖到今天這般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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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的長樂聽著二人交談，也湊到晉陽身旁，柔聲說道：“是啊兕子，你可要好好配合御醫，等你身子好了，姐姐還要教你丹青之法呢。”
長樂這時候語氣輕柔，看不出半分之前的跋扈，倒也是個知心姐姐。
“好！”晉陽甜甜一笑，出聲應下。
正在此時，秦懷玉已經走到桌旁，徑直伸手去端桌上茶杯。
旁邊侍立的僕婦剛要阻攔，卻是被人攔了下來。
待得看清秦懷玉這般打扮模樣，座上幾人面上顯然也是吃了一驚。
作為翼國公府長子，秦懷玉在來西遊軒之前，一直都是在弘文館中學習修行，與諸位皇子公主，自然相識。
汝南率先回過神來，出聲道：“秦……秦家小弟？你為何會在此地？你這副扮相是？”
秦懷玉顯然早知她們會問，當即眯縫著眼，淡淡一笑，答道：““汝南姐姐好，我現在便在店中當夥計，諸位姐姐若是有事，隨意吩咐便是。”
“夥……夥計？你連弘文館的課業都不參加，就跑到這邊來做飯館夥計？”
一直靜靜坐在一旁的城陽公主，這時候也不禁出聲問道。
“對啊，做夥計。”秦懷玉笑著出聲，抬步走到桌前，熟絡地提壺倒茶，看著倒是不似生手，顯然這般活計已經做過許久，一邊倒茶一邊繼續說道：“我可是死皮賴臉跑過來搶著做活，做得掌櫃的不好意思了，便將我留了下來。”
秦懷玉年紀雖小，卻也知道王洱開店煉丹，名氣聲望頗為重要。既然專程跑來報恩，話裡話外自然將王洱抬得高些。
不過這話倒也算不得誆騙，當初王洱本就沒想過讓秦大公子來做夥計，確實是秦懷玉死皮賴臉跑過來的。
眾人聞言，面上自然更是驚異萬分，便是那先前最為嫌棄的長樂，這時候也不敢在隨意出聲評判。
以秦懷玉現在的身份，都要死皮賴臉才能留下，這王掌櫃究竟是個什麼來頭？
只有那高陽從陸盼晴處聽到過些端倪，倒是顯得鎮定許多。
旁邊的陸盼晴見得眾人這副表情，嘴角不禁彎起一絲弧度，有些惡作劇得逞的竊喜，還有些許小小的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