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實孩子般無知的眼睛,總能看見大人看不見的真相。
就在出國那段時間,她開始對蘭斯依戀不已的時候,有一次她反覆地做著兩個動作:看他一會兒後低頭想一會兒,看他一會兒後又低頭想一會兒。
直到他好整以暇地盯著她看,然後他聽到她迷惑但又認真地說:你累了。她的聲音軟軟的,輕輕的。
她說:你累了。
那一刻,蘭斯怔愣著轉不過神。
多荒唐的一件事!她說他累了。
可是他發現他絲毫做不到付之一笑。
夏實眼神裡的感情,不單單是說他在長達六個小時的會議後累了。他從那雙澄淨的眼瞳深處看到更多
從有生命開始,他似乎就以保持冷靜和冷眼旁觀的姿態面對著生活和世界。
當他從一個單純女子的眼神裡看到有人在為他心疼,有人把他當做一個簡簡單單的人,有人不再把他的生活當成是他理所當然的生活油然而起的陌生情緒,令他遭遇人生以來的第一次不知所措
蘭斯似乎從來無所缺。生命需要些什麼,他其實根本無所知,也從未思考。
那是第一次,他腦海裡模糊地閃過這個問題。生命需要些什麼:美好的食物?溫暖的懷抱?
現在,這個生命裡從來都是單純而美好的,乾淨的,女孩子,閃著那雙單純而無辜的眼睛,很認真地對他說:我溫暖你
簡單的女人有簡單女人的優點。比如說她們從不說謊,從不敷衍。從她們嘴裡說出的話,便是她們的真心,很真很真的真心。
一個生命裡從來不缺少殺戮和死亡的男人,該以什麼樣的面孔和心態去面對這樣一份毫無瑕疵的真心?
你怎麼了?
夏實糯軟的聲音在叫他。蘭斯回神之時,看見她正奇怪地盯著他。
他莫名地伸出另外一隻手,緩了一下才放到她頭髮上,一下一下緩慢地撫著,什麼都沒有說。
夏實仰著臉蛋看著他,眼裡是甜甜的笑意。
他們牽著手慢慢地散步回去。
斯我,我明天給你做東西吃好嗎?她輕聲對他說,我,我學著做菜了。天愛以前有教我一些她說要抓男人的心就先抓男人的胃好奇怪的道理我抓你的心來幹什麼?心可以抓的嗎?
蛋糕好嗎?對了,我還學了做簡單的蔬菜沙拉。天愛說這個比較容易學,又很營養她的聲音忽地低下去,我也不知道做得好不好應該很不好
夏實說得斷斷續續,心懷忐忑。她長這麼**廚房啥樣子的還是**愛教她廚房活時第一次見。可想而知面對廚房時是有多糟糕。
而蘭斯在飲食上面又是多麼多麼的挑剔這麼一想,她突然覺得她做的東西蘭斯恐怕連瞟都不屑瞟一下
愛情本就是非常奇妙的東西。所謂戀愛,就是一個人突然撞進你的心。
於夏實,她童稚的心也許很難確定自己正處在戀愛的狀態,但蘭斯已然是個特別的存在。
她喜歡聽他如天籟動人的嗓音,喜歡他對她笑,喜歡他看著她她覺得世界開滿花朵,世界全是非常美好的顏色
反過來說,她是多麼的在乎他。在乎他的看法,在乎他的態度,在乎她所做的一切是否合他的心意,在乎她是否能讓他開心
會連別人教的要抓男人的心先抓男人的胃這樣的話也原原本本地告訴他,縱然蘭斯見識無數,也要為夏實這個是世間少有的天真女人驚歎無言。
他低頭看著夏實滿臉幸福地碎碎念著,忽然湧上她手放他掌心的感覺是如此的安穩。
一個人,能夠為另一個人做出如此大的改變嗎?她為了他,從來根本不會做的事情也學著去做了
夏實發現蘭斯一直沒說話,她的聲音便慢慢地沒了。
你學做菜了?蘭斯握著她的手,終於出聲了。
夏實欣喜抬眼,立即脆脆地應上:嗯。
這是件神奇不可思議的事。蘭斯有這樣的感覺。他一輩子都會由人服侍,而站在他身邊的這個女子,目前身份是他妻子的這個女子,同樣享有他的尊貴。
她為他做飯?!蘭斯想象不到那將會是什麼樣的情景。異常的情緒再次在心中翻湧,他盯著她看了良久。
輕風從棕櫚樹林間吹過,蘭斯把夏實攔腰抱了起來。夏實很自然地雙手抱住了他的脖子,靠在他臉邊。
****
最後一點陽光沉進了**線,蘭斯心情複雜地站在平臺,凝望遠處的山峰。
常有人說,見過北歐蘭斯·利萊的人,都願意為他赴湯蹈火。
用陳腐的說法來說,蘭斯·利萊實在是太過美麗了。即便是使用光芒照五里這個詞語形容他也不會覺得是誇大其詞。不,應該說那個表現還讓人覺得有點不足以表達出他的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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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被人賦予美神之稱;加之絕對的權力和堅不可摧的從容冷靜,男人一旦在自身資質和財富權勢兩方面都有著壓倒性的實力,那簡直比誘人的**還要致命。
但是,蘭斯·利萊是冷漠的。他的尊貴與他的冷漠同等。
他甚至不像個人類。有人曾這樣說過。
無數的下屬忠心為他效命,真心對他說過我愛你的****也絕不在少數,難道都抵不上一句樸素無華的我溫暖你?
我溫暖你為什麼他會覺得這句話動聽?
凝神沉思,翻滾的思緒中,蘭斯猛然驚覺,一開始他就給她了太多唯一
唯一一個能夠接近他的女人,唯一一個能夠和他共同生活的女人,唯一一個能夠和他同床共枕的女人,唯一一個能夠隨時知道他在何處的女人
這到底是為何?原因出在哪裡?這個時候他才發現心情很奇異。
他贏了,一如既往的在計算之內他讓她變成一個有七情六慾的平凡女人了
他的心情卻一時高興,一時又低迷
他在高興些什麼?又在低迷些什麼?他清楚,又不清楚
柏希從屋裡走出來。
少爺,晚餐已經準備好了。
三月的天氣,還是有點薄冷。蘭斯暴露在外的雙手被晚風吹得有些涼。
他的模樣讓柏希有點擔憂。
少爺
蘭斯靜靜地回神看了柏希一眼,然後慢慢往回走。
事情查得怎麼樣了?走進大廳時,他忽然問。
不過是昨天才交代的事,他不知為何有種焦躁。做出的決定從不收回,可他似乎隱隱不太希望得知結果。
少夫人的母親當年出事時撞上的那輛轎車,當時開車的那位先生並非車主。那位先生當時到機場接他的老闆。其中有些值得在意的地方,我們的人正在追查那位先生的下落。找到那位先生後相信能夠知道一些當年的事。
蘭斯停下腳步,沉默不語。
他的神情讓柏希感覺他似乎對已經做出的決定遲疑。於是柏希小心地問了一句:少爺,需要找到那位先生嗎?
蘭斯許久才給出回答,他靜靜地說,去做吧。
晚餐依然猶如禮宴一樣豐盛。上樓換過外套的夏實把披垂的長髮在發端扎了起來。
夏實的身體之所以不好,一半因為她缺乏運動,一半因為她的飲食習慣。她喜清淡,對肉類食物更是有一些排斥心理。猶如吃齋的飲食偏好簡直可以到寺廟出家當尼姑。
準備的膳食湯羹,但凡涉及肉類,基本無法讓她乖乖吃下一半。和蘭斯生活之後要算好了,這個男人天生有讓人看一下眼神就乖乖聽話的威嚴。
可就算蘭斯強制規定,對一個小飯量的女人又能強制到何種程度?在這點上夏實的觀點是正確,她的飯量就是這樣了,既然感覺到飽了,就算飯菜剩得再多也是沒辦法的事。
人,是有無限的可能性的。
蘭斯看著對面的夏實一邊把半隻雞腿肉一口一口地吃下去,一邊時不時低巴巴朝他看上一眼,他難以形容內心的感受。
她吃得很認真,也很努力。因為她不喜油膩。但是營養均勻的飲食是需要葷素搭配的,所以她很努力地讓自己吞嚥下肉類食物。
看到她把一張小嘴也弄得油巴巴,蘭斯不禁輕聲失笑。他起身走向她座位,拿起餐巾為她擦拭油膩的嘴巴。說,好了,別把自己撐壞了
夏實臉若紅霞目光閃亮,她安心地靠在蘭斯身上,仰著臉蛋對他搖搖頭:不會,你說過好好吃飯才能養好身體的
蘭斯的動作不由自主地緩了下來。
這個小女子在不經意間的那些,只是很小很小的細節,總能輕易打動他
一個多小時一晃而過,晚餐結束後夏實興致不錯地說想去畫室。蘭斯看她第一次主動提出自己想幹什麼,也就沒多問什麼。於是,夏實高高興興地往畫室去了,蘭斯獨自去書房。
到了晚上九點,蘭斯有點疑惑地走出書房。柏希告訴他夏實還在畫室不願回房休息。
推開畫室大門時,滿地的畫紙映入眼簾。
夏實坐在中間那張舒適的沙發椅上,全神貫注地在畫架上的畫紙移動著畫筆。
蘭斯掃視一看地上的畫紙,全是不滿意被放棄的。他緩步在紙張留出的縫隙間移動,走到夏實身後。
目光停留在巨大的畫架上,蘭斯的眸色慢慢地半眯了起來。
依然是在夏家初見她畫畫時的主題。**飄落的羽毛背景中是一對巨大的翅膀,可是這次,在那之中隱隱淡淡地暈化出一張模糊的人臉
似真非真,看似呼之欲出,但又幻不可見。既有點熟悉又不清晰的人臉
夏實突然停住不動,似遺憾般輕輕嘆息。
怎麼了?有什麼阻礙嗎?蘭斯俯身從夏實肩頭兩側環抱她,輕聲問。
夏實一驚,抬起頭:你,你來了忽而又甜甜一笑,垂下眼簾,眼睛太難畫了,我調不出顏色
噢,我還想著這張模糊的人臉怎麼有種奇怪的感覺,原來還要畫上眼睛。
嗯。是斯的眼睛。
蘭斯愣然低頭:我?
是送給斯的禮物。夏實很高興,我想了很久了,我想畫斯,但是她說著緩緩地伸出手,似要勾勒出蘭斯的輪廓般撫摸著他的臉,好神奇,斯眼睛的色彩我無論如何也調不對色彩
難怪他感覺那張人臉有幾分熟悉,原來是以他為型。只是畫風過於飄渺,似有似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