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閒庭信步,款款而來,恍若穿雲度水,當他過來時,裝飾華貴的王府也被走出了幾分竹間雅舍的意味。
他悠悠站定,也不曾有過多掃視的舉動,便好像將一切盡攬胸底。
不過,他開口第一句話,卻不是對著王府的主人,而是對著安嫻。
“本座不曾想到,能在這兒見到殿下,這倒真是本座的榮幸。”
慵懶的男子笑語不羈,他唇紅如血,眉眼處神采飛揚,兩分如玉般溫潤,七分如劍般鋒利,合起來竟是有了十分的風華。
安嫻被他注視著,看他通身氣派,也不覺得被冒犯,一種“本該如此”的感覺,反而油然而生。
好生俊美的人。
安嫻心下感嘆。
這倒不是說這人的面容真是完美到無可挑剔,而是他整個人看來,每一處都是相得益彰。
至少這面容看了讓人印象深刻,尤其是那鮮紅欲滴的唇,極為奪人眼球。
不似她那臉蛋,美是美矣,卻只是空空蕩蕩一份美,引不起她太多興趣。
與樓舒雋相比,男子的身形單薄不少,但寬窄合度,穿著得體,也沒有半分陰柔之氣。
此人系誰?
她面上不動如山,只是高傲地微一頷首,便算打了招呼。
身旁的金、雪二人行禮,“奴婢見過蘇閻大人。”
樓舒雋也是迎上去,含笑問道:“蘇閻大人素日最是忙碌,今日怎麼有空光臨本王府邸?”
蘇閻?
安嫻聽到卻是心下吃了一驚。
她不動聲色,再次仔仔細細地打量了蘇閻一番。
倒不像是管理一群宦官的人,也不像是缺了什麼東西,看起來也不似陰沉沉的模樣,反而有幾分磊落光明的姿態。
只是,她想起當時尚燕死亡慘狀,濃濃的警惕之心霎時升起。
恐怕是良善的面孔,蛇蠍的心腸。不,應當是比蛇蠍還要狠毒。
這一想便回想起許多,她目光又轉移到樓舒雋身上。
沒一個好相與的,一個個慣會偽裝,手裡早已染滿不知多少人的鮮血。
都是披了人皮的豺狼。
產生了如此想法,她又反思起自己今日出行的事情來,只怪自己輕率莽撞,怕是已被人察覺到不少漏洞。
此後需要更加小心才是。
安嫻暗暗告誡自己。
“殿下?殿下可有聽到本座講話?”
安嫻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無法自拔。
金鈺暗戳戳推了推安嫻的背。
安嫻回過神來,只見蘇閻和樓舒雋的目光均聚集在她這邊。
他講了什麼?
安嫻愣住,她瞟了眼身側的雪盞。
雪盞福至心靈,湊到安嫻身邊,悄聲提醒:“蘇閻大人剛剛提及中監府的人數問題,他講到中監府日益擴大,人員臃腫繁雜,而中監府無力容納,特來尋求王爺和殿下的幫助呢。”
“自然是有的。”聽完雪盞的話,安嫻淡定回答。
“大人所言中監府之問題,我有一事不解。”她想著先將眼前景況度過,顧不得細細思考要說出口的話,轉向蘇閻,“既然大人自己也說是臃腫繁雜,那麼大力削減舊人,停止吸納新人,豈不是最簡單的解決之法?”
“如若真是如此可以解決的便好了……”蘇閻一笑,“殿下說得輕鬆,可不知這實行起來有多麼困難。”
安嫻退讓一步,為自己留有餘地,“左右我不瞭解中監府情況,自然會有所偏頗,願聽大人細講個中難題。”
“中監府直接聽命於陛下,身兼明察暗訪等職責,人數必然眾多,所謂的臃腫繁雜,也許只是看起來如此,卻不知那些人將來又能發揮出多大的作用。”
“更何況,那麼多人,為著效忠陛下,捨棄了自己重要之物,平日裡四處打探,機要之事也接觸了不少。若是就此舍了他們,豈不寒了一眾人的心?到時不知又要生出多少波折,恐對皇室不利啊。”
蘇閻說得大義凜然,一副盡心盡力替皇帝著想,卻又囿於現實,左右為難的模樣。
樓舒雋聽著,不聲不響。
安嫻看了樓舒雋一眼,見他毫無開口的意思,又想想尚燕所說,長帝姬在外陰鬱果決的性子。
她想,是該展現出這一面來。
安嫻沉下嗓音,似是不經思考,“那便將那些多舌之人拔了舌頭,或者囫圇處理了,也未嘗不可。”
她頓了頓,又加上一句,“這樣做還省事些。”
蘇閻搖頭,“未免過於殘忍,於情不合。”
安嫻好笑,她斜睨蘇閻,聲音冷了下去,“蘇閻大人有資格說我?”
本就不打算讓蘇閻回答,她又不滿地哼了一聲,“這話從蘇閻大人嘴裡說出來,倒是稀奇事情。”
蘇閻回答:“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本座,也只是感同身受罷了……”
他意味深長,話語裡含了悵惘之情。
安嫻聽了,隱晦地朝他某個地方投去一瞥。
真沒了?
這想法也只是幾瞬便滑過腦海。
她問蘇閻,“依大人所言,這些人,是非養起來不可嘍?”
蘇閻笑得溫和平靜,並不明確表態。
安嫻先前聽蘇閻講話,已是有了幾分猜測,現下看他這反應,便將他的意思看得八九不離十了。
說一千道一萬,這根本不是人的事情,而是伸手要錢來了呢。
只是這錢,現下真正掌握在樓舒雋的手裡。
難怪,挑著這麼個日子來,看是蘇閻早已得到她出宮的訊息,故意來這兒逮他們兩個呢。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要真是孤身一人只朝樓舒雋要錢,這難度不小,都是狐狸精似的人物,誰能討得了好?
可要是加上為著重返朝政一事與樓舒雋有矛盾的她,那局勢可就得逆轉了。
樓舒雋不說話,該是已從蘇閻的話裡聽明白意思了,等著自己先表態呢。
或許,她能藉著這事兒向樓舒雋施壓。
安嫻心思繞了幾匝,看向樓舒雋。
“這事兒我說了可不算,該問問王爺。”
緊接著,她又接上幾句。
“不過······”安嫻意有所指,“若是我能夠身子大好,重新替陛下分憂解愁,說一兩句話,也是可以的。”
蘇閻自然是聽出安嫻話裡的未竟之意,他從善如流地將話頭牽引至樓舒雋。
“王爺看這事如何?”
樓舒雋見躲不過了,這才開口。
他慢條斯理地說:“蘇大人所言,甚是有理。”
“於情於理,本王都應該奏請陛下,大力支持。”
“只是,近幾年來,國庫空虛得厲害。”他說著頓了頓,顯出難為情的神色來,“實在是無力支援。”
這是明晃晃地拒絕了?
如此不留餘地,就不怕蘇閻聯合自己與他對抗嗎?
安嫻想著,只覺得自己估錯了樓舒雋的反應。
然而下一秒,樓舒雋便將臉面對準她。
“若是有人能夠想到籌錢的好法子,這就能解決蘇大人的問題了。”
他雖不明說是誰,身體上的動作卻早已指向安嫻。
安嫻眼睛一眯,拉下臉來,眉眼愈發鋒利如刃。
原來是想聯合蘇閻向她施壓呢。
好你個樓舒雋。
阻礙了她拿回朝政大權,還想壓著她免費出勞力?
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情?
她不接樓舒雋的茬,轉頭不悅地看向蘇閻。
蘇閻沉吟半晌,他看了看安嫻,又看向樓舒雋。
“王爺所言甚是,只不知這人,該何處去尋?”
安嫻垂在身側的手悄悄握緊了拳頭,又鬆開。
樓舒雋一笑,“在場就有一合適人選。”
他笑意盎然,映襯得安嫻的面色更加寡淡。
“殿下,你說,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