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是一個只露出一雙眼睛的中年男人,他的下半張臉被包裹著,身上披著一件白色的大褂。
見安嫻可以自如地睜開眼睛,他問:“眼睛還有什麼不舒服嗎?”
安嫻又眨了幾下眼睛,遲疑地搖了搖頭。
中年男人手上拿著個小竹筒一樣的東西,他一隻手向安嫻伸來。
安嫻下意識就要避開。
男人撲了個空,他說:“你別動。”
安嫻定住了原先的姿勢不動。
那男人又伸出手來,將她的眼皮掀開。
“朝下看。”他說。
安嫻順著男人的話向下看去。
她聽到清脆的什麼東西被按下的聲音,男人手上的小竹筒的一端就射出了亮眼的光,那光直直衝向安嫻的眼睛。
安嫻又要躲開,被男人鬆開眼皮按了按頭。
“不要動。”他又說。
安嫻感覺到那光並沒有對她的眼睛造成什麼傷害,就又將頭挪回了原來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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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男人的話,任由男人將她的兩隻眼睛鼓搗一番,安嫻眼前的光消失了。
男人離開安嫻,一隻手在本子上寫著什麼,他將本子遞給一邊的人,隨意地揮揮手,“沒有什麼大問題了,你們走吧。”
“謝謝醫生。”一隻手接過了那個本子。
那手跟安嫻之前見過的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姐們的手有些不同,看起來比較粗糙。最顯眼的,是小拇指上黑色的指甲蓋。
順著微微翹起的小拇指向手臂處看去,安嫻看到了這只手的主人。
她是一個看起來十三四歲的姑娘,臉上透著些不正常的白,眉毛濃密,眼睛大而有神,只是裡面多了些血絲,下面一圈烏青,唇色嫣紅。
姑娘的頭髮沒有綰起,虛虛散落在前胸後背,有些短,只到胸口處,髮梢打著卷兒,落在脖頸處。她的脖子處有些泛黃,與白皙的臉比起來,反而有些黑了。
安嫻再往下看去,發現她前胸露了一大片,臂膀什麼的均是沒有遮擋,而她修長筆直的大腿也沒有衣物覆蓋,就這麼大咧咧露在外頭。
她的腳指頭小巧玲瓏,每一個腳指頭的指甲蓋上都是鮮豔的紅色。
這姑娘的穿著實在是過於暴露。
奇怪的是,安嫻心裡卻沒有什麼驚訝的情緒,彷彿她心裡也早已認定,這姑娘就該這麼穿。
一陣涼風從她的手臂處吹過。
安嫻看向自己的身體,她的雙腿被一條藍色的褲子緊緊的包裹著,而她上半身的穿著與那姑娘相比,雖多了幾處布料,卻也差不太多。
她動了動腳,還是有著鈍鈍的痛楚。
白晝月接過病歷本看了看,發現上面鬼畫符一樣的字自己完全看不懂,就直接放棄了。她合上本子,見安嫻用一種全然看陌生人一樣的目光將她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後,又轉向自己,臉上呈現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怎麼了?”白晝月有些不明所以,她問。
安嫻收回目光,她搖搖頭,“沒什麼。”
“那我們回家吧。”白晝月沒有察覺到絲毫不對勁,她抬腳走向診室大門,將門把手往下一拉,扯開門。
安嫻看著白晝月的動作,跟著她走了出去。
她打量著周圍的一切。
這是跟她之前的世界全然不同的樣貌。
無論是人的穿著打扮,抑或是舉止動作,還有其他的東西。
可是除了最初看不到景物時安嫻有些適應不過來,現在她無論看到什麼與以前不同的事物,她都不覺得奇怪。
安嫻跟白晝月等在公交站下。
風兒從她們背後跑過,又從她們身前跑回來。
身邊,盛滿了陽光的樹葉顫動著。
安嫻捋了捋糊住自己眼睛的頭發絲。
在樹葉相撞低語的聲音中,安嫻聽到了白晝月低低地問:“這回,又是因為什麼被她們堵到了廁所那裡?”
安嫻搖搖頭。
“不清楚。”
白晝月頭低垂著,她盯著腳尖。
“也是,‘欺負人’這玩意兒,是會上癮的。”
一輛公交車從遠處駛來。
安嫻朝那邊看去,白晝月也是。
“311來了。”
311路公交車在她們跟前停住,隨著一聲氣音,車門開啟。
白晝月率先走了上去,她從口袋裡掏出四張一元錢的紙幣投進了盒子。
投完錢,白晝月坐到了靠近窗戶的位子上。
她坐定抬頭,發現安嫻還在車下站著。
安嫻就這麼看著她與車裡的一切,臉上也不知道是什麼表情。
說是好奇?說是陌生?說是猶豫?說是沉思?
哪個都不是,又好像哪個都有一點點。
就很複雜。
白晝月納悶地看著安嫻。
總覺得今天的姐姐怪怪的。
她向安嫻喊:“姐,你怎麼還不上來?”
“哦。”安嫻一副如夢初醒的樣子,她點點頭,遲鈍地抬起腳。
一步,安嫻跨上了公交車。
又一步,她坐到了白晝月的身後。
安嫻的眼前重複著她來之前的情況。
只不過這回,有了畫面。
車走走停停,門開了又關,人上了又下。
白晝月看著前方,一直沒有跟安嫻講話。
等到了車再一次停下的時候,白晝月站了起來。
安嫻跟著她站了起來,兩人一起朝外面走去。
這一站只有她們兩個人下。
當安嫻的腳踏到灰色乾裂的地面上時,一陣風吹起,黃色的沙糊了安嫻一臉。
四周是坑坑窪窪的小土坡,上面還有各種亂七八糟的垃圾袋、零食包裝等東西,紅的綠的藍的。
塵土飛揚,雜草叢生。
幾處灰黑色的房子孤零零立在不遠處。
一語不發,白晝月朝前走去,安嫻跟著她。
七拐八拐,繞過那些房子,再走過一段路,安嫻見到了一處低矮的、破舊的兩層小樓。
黑漆漆,冷瀟瀟。她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處小樓,只覺得它陰森又可憐。
“吱呀”一聲,白晝月推開了痕跡斑駁的木門。
白亮的光洩了出來。
“媽媽,我們回來啦。”白晝月一邊走著,一邊朝裡面大喊。
安嫻也向裡走去,周圍的牆壁裂著幾道大縫,牆角處綠苔生出。
她伸出手推了推,冰涼潮溼,但是挺堅硬的。
牆上糊著一層又一層泛黃的紙,紙上面是許多安嫻不曾看過的字和畫面。
飯菜的香味在空中浮動,安嫻聽到了鍋鏟碰著鍋底發出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