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昊要參加的這期，辯論主題來源於前不久一個被炒得很熱的報道。

二十多年前，有對夫婦在已經有一個大女兒的情況下，將剛剛出生的二女兒送給別人撫養，之後又生了一個兒子。多年以來，他們雖然知道二女兒的下落，卻一直不聞不問。直到最近，那對夫婦才想起了二女兒，想恢復親子關係。但二女兒不願去見親生父母一面，連記者傳達的道歉也不接受。

夏昊看了主題，心這種事情還用得爭辯？養恩遠比生恩重，不談二女兒記仇的事，就她若是和親生父母恢復關係，那養父母會是什麼感受？哪怕那姑娘僅僅不想傷害養父母，所以拒絕去見親生父母，夏昊都能理解。

《以理服人》要根據這個報道展開辯論。按著節目組的安排，為那對夫婦話的是“正方”，而為二女兒話是“反方”。

不知是節目組有意為之，還是趕了巧，夏昊就站在反方、也就是被棄養子女的一邊。

季柏則站在正方、親生父母一邊。

夏昊覺得，對錯不是很明顯麼。不管季柏到時候什麼，都是道德綁架，強詞奪理，一張口就分出勝負了。還用得著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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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覺得自己沒有輸的道理。但為了保險起見，夏昊還是上網去看網上評論，瞭解民眾立場。

然後他驚愕地發現，他的想法居然是少數派。在幾大新聞門戶關於此報道的評論中，得到最多贊的，基本是“不管怎麼樣，都應該孝順，如果不孝順，那還是中國人嗎”這類觀。

而且，那些高贊的評論，言辭都很偏激，一副認死了這個道理的樣子，不容任何質疑。

比如在某網站中，支援最多的評論是：“被二女兒噁心到了。畜生都知道反哺，那女的連畜生都不如，死不足惜。她對親身父母不聞不問，等她兒子長大，有樣學樣，她就知道什麼叫報應了。等著吧，她的慘日子在後面呢。”

“……”夏昊被網民的觀驚到了。這種觀，居然是主流？

難道，柯良才會請夏昊，枕頭風可能只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原因，是因為除了夏昊，沒有藝人願意站在季柏和主流觀眾的對立面？

想也是。在電視上反對主流觀眾，肯定吃力不討好。有名氣的藝人要愛護羽毛，當然是能避就避。哪怕少一次上節目的機會，也不願意被觀眾打上一個“大逆不道”的標籤。

夏昊託著腮，在心裡計算利弊。他深知，人是不會輕易被服的。如果觀眾都是抱著“孝順是一切”的立場，那麼他不管得多好，都會激怒觀眾。語言越是犀利，邏輯越是嚴密，觀眾就越是生氣。

但好在那些“主流觀眾”人數雖多，但不是夏昊的主要受眾。根據李語華的觀察，夏昊的主要粉絲都是在校學生，上次請粉絲們聚會，也證實了這。年輕粉絲們的思想更加自由化，應該能理解他的想法。

所以，他就算真的得罪觀眾，也不會受到什麼傷筋動骨的損失。反而透過讓季柏啞口無言，開啟了一條另類的門路。

這個時候，有個帶著黑框眼鏡、面容斯文的中年男子走了過來，對夏昊笑道：“你好，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季柏，是《以理服人》節目的常駐嘉賓，同時也是南江東方大學的教授。”

他就是季柏？夏昊腹黑的功力還不到家，既然存著要捅季柏刀子的心，就不太好意思在臉上表現得太過熟絡。夏昊裝出一副什麼都不太懂的新人摸樣，道：“季教授，你好，你是大前輩，有沒有什麼可以傳授的經驗？”

季柏不知夏昊能來的內情，只當夏昊是新晉的生，才會被柯總監請來沖沖收視率。季柏坐在夏昊身邊，語出驚人地道：“你這活沒接好。節目組給你安排的立場必敗無疑，知道麼。這個話題柯總監想做很久了，但都找不齊足夠的藝人站在反方。才拖到現在的。”

“真的？”夏昊裝出一副吃驚的摸樣。

季柏篤定地道：“是的。我基本上猜得到你到時候要怎麼，無非就是講孩子被拋棄後遭受的痛苦這類。但中華傳統美德是以德報怨、寬容大量、血濃於水。你站在反方，就是反對中華傳統美德，你覺得有觀眾會支援你麼？”

“那我怎麼辦？”夏昊頓時“慌了”，連忙問。

“這主題確實沒什麼可辯的，結果很清晰，你必敗無疑，還得不到觀眾的支援。但我不想讓場面弄得好像我四十多歲的人欺負你這個孩子。所以我們設計一下，看看怎麼不讓你給觀眾留壞印象。”季柏自認穩操勝卷，道：“我來教你到時候該怎麼。”

季柏認為自己佔著大義，贏定了。夏昊自然樂於繼續這樣麻痺他，道：“太謝謝了。你的東西，我一定好好記住。”

季柏道：“你只有十五歲，想法和思路肯定都不完善。而我人生閱歷豐富，認識也很正確。這樣，我們到時候就像長輩教育輩一樣。讓觀眾認為你只是不懂事，所以才站在反方支援話題裡的女兒，就不討厭你了。節目中，你負責提問，我給你道理，最後服了你。你看怎麼樣？”

季柏繼續道：“我一開始問你，‘如果你是故事裡的二女兒，你會怎麼想’。你就‘如果我是她，我也不會見父母，因為他們從來沒照顧我’這類。然後我再分析你的想法，給你道理。這樣一問一答下去，你雖然站在反方，但觀眾肯定不會討厭你。”

“我知道了。這樣互動確實不錯。”夏昊笑著道。

接下來，季柏又了一大通。

季柏毫不擔心夏昊另有圖謀。“父母是對的”就和“地球是圓的”一樣，論不容置疑。夏昊站在反方，怎麼辯駁？證明不孝可取？證明血緣關係不重要？那種誅心的話，夏昊敢出來麼？

季柏有恃無恐，幾乎安排了節目中的每一個細節。按著季柏的設想，到時候兩人之間的辯論將成為他的個人秀，而夏昊則成為一個引話人的角色，讓季柏能接連不斷地開啟新的長篇大論。

到時候，夏昊何止是不會給觀眾留下壞印象，而是根本就不給觀眾留下任何印象。因為鏡頭基本上全都是季柏的了。

夏昊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保持著很傻很天真的笑容，一副要好好配合的摸樣。

季柏不疑有他，了半天後，拍拍夏昊的肩膀，語重心長地道：“你還，確實是什麼工作都得接。但以後心裡有數，別接這種走鋼絲的節目。我人好，來和你商量，告訴你該怎麼辦。有的人是不的，節目上再給你下黑手。你上哪裡理去？”

“那謝謝季教授了。”夏昊道。

“到時候合作時候見了。”季柏，在心裡暗笑這少年好忽悠。要是按著平常鏡頭一半一半的話，他肯定會被這帥得不像話的少年搶走風頭。可現在這樣配合下來，鏡頭可都是季柏的了。

夏昊目送季柏離去。剛才一番談話，夏昊得知季柏的戰術還是事，更主要還抹去了心中對即將要做之事的愧疚感。大家都有自利的打算，都想踩著別人上位，那誰能得利，就看誰更有本事了。

夏昊又琢摩了一會。柯良才也來了，找夏昊談節目的主旨、流程之類的。跟著柯良才一起來的還有那天見過的女藝人。女藝人上次鬧成那樣，卻一沒有被柯良才冷遇的跡象，讓夏昊不由在心中搖頭。

都“兔子不吃窩邊草”，這裡面是有道理的。工作和私人關系應該分的很開，否則私人關系和公事纏到一起去，任何一方出了問題，都會連累另一方面。就好像現在，柯良才只要敢甩那女藝人，那女藝人報復起來，肯定讓柯良才不好受。夏昊都明白的道理，柯良才四十五歲的人肯定明白，但怎麼還往火坑裡跳？

柯良才在工作時還是很專業的，和夏昊了一堆《以理服人》的關鍵看，還舉了很多曾經的經典片段做例子。

完，柯良才又叮囑道：“我這節目做了有快八年了。節目主要是求穩為主。你做節目時千萬要剋制，不要人身攻擊，也不要做什麼驚世駭俗的事情。”

柯良才這邊完，女藝人就對夏昊道：“你這個機會是我向老柯求來的。你可不能浪費。一定要讓季柏出醜，知道嗎？”

柯良才忍不住揉了揉太陽穴，站起來走了。

女藝人又問夏昊：“我看了你的《變形記》，那一酒瓶打的……你確實敢下手！怎麼樣，要不要給你安排什麼道具？比如我想辦法給你桌子上擺個菸灰缸，讓你到時候拿起來砸季柏！”

女藝人年紀不大，又被驕縱慣了，提議荒唐無比。夏昊搖頭道：“我主要還是用語言分勝負吧。如果我做得讓你滿意，你能不能再給我介紹一些資源？”

“介紹資源？求老柯讓你多上一些這節目？”女藝人問。

“不是。”夏昊道：“你應該認識和你處境差不多的藝人吧，他們也看某人不爽，但找不到什麼對付的辦法。我可以幫忙啊。”

“有是有。但你要真做得到才行，不然你辦砸了，我的面子往哪放啊。”女藝人道。她也願意幫忙介紹，能在朋友面前賣好。但在夏昊沒有證明自己之前，她不敢用自己的信用為夏昊擔保。

“那就定好了。只要我讓季柏下不來臺，你就幫我介紹資源。”夏昊道。

女藝人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