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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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晚睡眠淺,外面的動靜他同樣聽到了,摸索著準備開燈,黑暗中卻被一雙大手抓住。

“六兒是我,先別開燈,我去外面看看。”

許空山聲音壓得極低,幾乎是貼著他耳畔說的。

陳晚狂跳的心臟慢慢平復,許空山真是差點嚇死他了!

待大腦反應過來許空山的話時,陳晚的心又猛地提起,他什麼意思,家裡進賊了嗎?

在別墅中長大的陳晚從未有過此種經歷,他輕輕點頭,抓著他的大手鬆開。陳晚夜不能視物,聽腳步聲許空山應該是悄悄出去了。

院子裡一個矮胖的身影從地上爬起來,陳前進早上編的籬笆支稜著,正是它將來賊絆倒。

許來錢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院牆,剛才那一摔差點把他魂都震飛了。他不是第一次偷東西,但半夜翻人院牆的事以前卻是從未做過。

說實話,他緊張得都要尿褲子了。

陳家修新房的時候他跟村裡小孩來過數次,上樑當天他曾在這搶過陳前進撒的花生瓜子,因此對陳家房子的結構略有所瞭解。

正中是堂屋,左邊連著兩間臥房是陳晚和陳勇陽在住,右邊是陳前進夫妻以及陳星姐妹,再往右是廚房以及豬圈。

似乎感受到了許來錢的存在,豬圈裡的肥豬哼唧了幾聲。

豬叫掩蓋了許空山的腳步聲,他默默站到堂屋後面,銳利的眼神如同暗夜獵手,等待著獵物的自投羅網。

許來錢顯然有備而來,他拿出家裡的菜刀插進門縫往上頂,木製門栓慢慢滑向一旁。

眼看著門栓即將到頭,許空山抬手推了回去。

許來錢手腕發酸,他明明感覺到門栓鬆動了,為什麼半天沒見掉落。許來錢不信邪地伸手推了推門,紋絲不動。

隔著門,許空山看不見外面的人,對方有刀,他念著屋裡的陳晚和兩個小姑娘,擔心放對方進來會誤傷到他們,所以打算讓他知難而退。

許來錢背後浮起一層冷汗,雙腿止不住發抖,懷疑自己是不是撞鬼了。

但是想到那大幾百塊錢,他又生出了勇氣。難得今天陳前進夫妻倆不在,若是錯過今晚,他絕對找不到第二個適合動手的機會。

等到時候他們把錢票拿去買了縫紉機,他可就真的啥也撈不著了。

鼓完勁,許來錢繼續和門栓做鬥爭。許空山心頭火起,他倒要看看是誰這麼大的膽子。

門栓終於到頭,許來錢大喜,貓著腰推門而進。

今夜的月光不甚明亮,屬於勉強能看清的程度,許空山只覺得眼前的身影有點眼熟,但他沒多想,趁人不備一把將其扭住。

許來錢的菜刀脫手,哐啷掉在地上,手腕彷彿被巨鉗夾住,摔倒都沒出聲的他瞬間發出慘叫。

陳晚忍不住拉開了燈,隔壁王翠推了推何老三的胳膊:“外面好像有動靜!”

何老三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許來錢的慘叫仍在繼續,夫妻倆捉急忙慌地掀被子下床。

許來錢一出聲許空山便認出了他,陳晚屋內的光源照到堂屋,許來錢抬頭,發現扭住他的不是別人而是許空山,立刻來了底氣,大喊著讓許空山放開他。

放開他?做夢!

許空山把他扭得更緊,見陳晚出來後更是直接讓他去找根繩子來他綁人。

“許空山你給我放手聽見沒!”許來錢搬出孫大花,“不然讓媽知道了有你好受的!”

外面王翠敲響了院門,她扯著嗓子問陳晚裡面出了什麼事。陳前進走之前拜託過他們,他要去縣城培訓,家裡就剩三個孩子,請他們幫忙照看一下。

陳晚對許來錢沒有任何好感,他開啟院門放王翠他們進來:“家裡來了個賊,還好山哥在,已經把人抓住了。”

聽說有賊,王翠和何老三頓時驚了,小跑著去到堂屋:“這不是許來錢嗎?”

陳晚去廚房找了繩子,何老三一邊震驚著一邊幫許空山把人捆起來。

外邊這麼吵,陳星姐妹倆再好的睡眠質量也無法繼續安睡,陳晚守在門口,小聲告訴她們家裡有賊,好好在屋裡待著,不要出來。

陳露害怕地拉著陳星的手,兩人聽話坐回床上:“小叔叔你放心,我們不出去。”

許來錢還在威脅許空山,陳晚聽不下去,用帕子把他嘴堵上了。

王翠的目光在許來錢和許空山身上遊移,捉賊的是哥哥,做賊的是弟弟,要怎麼處理?

把人放了?

王翠看向陳晚,遭賊的是陳家,應由陳晚來做這個決定。

陳晚又看向許空山,男人先他一步開口:“該怎麼辦就怎麼辦,他既然敢做賊就必須受到教訓,麻煩何叔去通知一下陳四伯和我媽他們了。”

未免夜長夢多,許空山決定現在就把人請來,許來錢不停掙扎,看許空山的眼神裡全是怨毒。

何老三答應著去了,不多時,一大群人跟在他身後浩浩蕩蕩地來了。

本來都是一個大院子的,何老三喊醒孫大花他們的時候同時也喊醒了其他人。

“哎喲我的兒啊,你怎麼被打成這樣了!”孫大花一來就嚎上了,哭爹喊娘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兒子被人抓起來欺負了。

許來錢嘴裡的帕子被孫大花取出來,他眼淚鼻涕口水一塊往下流:“媽救我!”

許有財滿臉心疼,急忙動手去解許來錢身上的繩子。

許空山攔住許有財:“我沒有打他,是他自己翻牆進院子裡摔的。”

“你個殺千刀的,做什麼這麼恨你弟弟,老子辛辛苦苦養你這麼多年,你個吃裡扒外的狗東西!”

許有財和孫大花恨恨地咒罵著許空山,用詞之惡毒,在場沒一個聽得下去。

“閉嘴!”陳四叔呵道,“陳晚你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一遍。”

何老三是許空山把人抓到以後才進來的,不清楚具體詳情,陳晚於是重新組織語言,從許來錢在院子裡摔了發出聲音,到許空山在堂屋把人抓住,一字一句條理分明言辭生動,聽得人如同親臨現場。

陳四叔叫人去外面仔細檢視,果然在院牆後面發現了幾匹墊腳磚,人證物證俱在,許來錢做賊的事實是洗不清的。

“是許空山!是許空山叫我來的!”許來錢腦子從來沒轉這麼快過,不等陳四叔下定論,飛速把髒水潑到了許空山身上。

“許空山跟我說,他今晚要在陳家住,讓我等人都睡著了,過來找他,讓我跟他裡應外合把陳家的錢票弄到手。”

要不怎麼說人在危急時刻會最大限度地激發身體的潛力呢,語文考試向來不及格的許來錢連裡應外合這個成語都說出來了。

很明顯,他的屁話是沒人信的。

哦,不對,有人信,孫大花和許有財信。

“我知道!”孫大花跳起來,“我知道這事!大山跟來錢說的時候我就在旁邊!”

許有財也不停附和,兩人跟許來錢你一言我一語他一句,拼命往許空山頭上甩鍋。

陳晚眼裡浮現出心疼的色彩,他一直關注著許空山,男人臉上的表情,明顯是被傷得不輕。

此時孫大花已經在對陳四叔狡辯許來錢是受許空山蠱惑,要抓就抓許空山,不關許來錢的事。

孫大花的胡攪蠻纏令陳四叔大感頭痛,劉強媽實在受不了了,指著孫大花的鼻子大罵:“孫大花你個不要臉的,明明是許來錢偷東西,跟大山有什麼關係,許來錢是你兒子,難道大山就不是了!”

“他本來就不是我兒子!”孫大花嘴快,根本不知道自己脫口而出的是什麼,待發現眾人表情不對勁之後才反應過來,連忙找補道,“我是說我恨不得沒生過這麼個兒子,連親弟弟都要害的畜生,當初他生下來我就該把他掐死!”

陳晚氣得想用力給孫大花一拳,他猛地一拍桌子:“許來錢是我看著抓的,不管怎麼樣,他翻牆進來偷東西是事實,既然你們非要說是許空山指使的,那我明天一早就去派出所,讓派出所來查個清楚!”

村裡出了個小偷,這事說出去簡直讓全村跟著丟臉,而且年終評優肯定跟二組無緣,陳四叔猶豫不決,希望陳晚不要找派出所,他們自行解決。

自行解決?不可能!陳晚咽不下這口氣,他必須給許空山一個公道。

當然話不能說得這麼直接,陳晚換了個說法,道現場來了這麼多人,誰能保證今晚的事情不會有任何一個人往外說,到時外村的依然會知道許來錢做賊的事。如果沒人舉報就算了,一旦有人舉報,他們評優不成,說不定還會被批評故意隱瞞犯罪,後果將比他報派出所更嚴重。

陳晚所言在理,陳四叔轉頭看了眼身後的人,指望他們把事情爛在肚子裡絕無可能。

“哎,就照你說的做吧。許來錢今天晚上關到祠堂,我讓春來守著,看明天派出所的到了怎麼處理。”

他話音未落,孫大花又開始哭嚎,陳四叔臉色一肅:“許有財、孫大花,你們回家老實待著,不然我讓村上把你們戶口遷出去!”

對孫大花夫妻二人而言,把戶口遷出去等同於把他們趕出平安村,這還得了!

許有財一邊喊著他許家在平安村祖祖輩輩上百年,陳四叔沒有權利趕他們走,一邊安慰許來錢,他和孫大花會想辦法救他的,讓他先委屈一晚上。

許來錢被陳春來和另外一個男人架著走了,孫大花跟許有財追著出去,其他人慢慢散了。大半夜的被吵醒,他們瞌睡著呢。

喧鬧的堂屋重歸寂靜,許空山似乎成了被遺忘的那個,孤零零的站在那裡,渾身上下散發著落寞的氣息。

以上是陳晚的個人視角。

而在許空山眼裡,向來溫和的青年為他氣紅了眼角,整個人像是受了刺激炸開絨毛的小貓,伸出尖利的爪子與牙齒,試圖擋住那些傷害他的人。

“手疼不疼?”許空山握住陳晚的手腕,將他發紅的掌心翻轉到面前,“下次生氣不要用手拍桌子了。”

許空山笨拙地朝著陳晚掌心吹氣,望著男人黑乎乎的發頂,陳晚雙頰飛上一抹粉霞。不枉他那麼真心真意的付出,男人總算稍微開了點竅了。

掌心火辣辣的,陳晚贊同點頭,手拍桌子的確不可取。

“小叔叔你手怎麼了?”聽見外面的人似乎都走光了,陳星姐妹倆扒著門框看著陳晚。

“沒怎麼。”陳晚縮回手,“沒事了,快回去睡覺吧。”

兩個小姑娘這才放心躺回床上,許空山去院子裡把門關上,陳晚笑著等他進來。

屋裡的燈只剩陳晚那盞還亮著,許空山木頭一樣跟在他後面:“許來錢不是我叫來的,我沒跟他說過我晚上要過來……”

孫大花他們潑髒水時許空山沒有解釋,此刻卻為自己辯解起來,他不想讓陳晚誤會。

“我相信你。”陳晚打斷他的話,拉著許空山的袖子在床沿坐下,“山哥我相信你。”

陳晚的毫不猶豫的相信觸動到了許空山的內心,讓他突然產生了一股傾訴的慾望。

“我知道她偏心,但我沒想到她會這麼偏心。”許空山喪氣垂頭,“有時候我都懷疑我是不是他們親生的。”

許空山的話讓陳晚靈光一閃,孫大花那句“他本來就不是我兒子”迴響在他腦海。

小說原文裡許空山一直是以許家大兒子的身份出現的,以至於陳晚下意識忽略了許空山與許家人之間的違和感。

拋去長相不談,單許空山的身高就不像是孫大花跟許有財能生得出來的,除非許空山基因突變。

但是,再怎麼突變,也不會讓兩個純南方人的孩子突變成北方血統吧?

陳晚越想越覺得他發現了真相,結合孫大花夫妻對許空山的態度,必然不是親生!

“山哥,如果你真的不是他們親生的呢?”陳晚目光灼灼,不放過許空山的任何一絲表情。

“不是親生的?”許空山眼神空洞了一瞬,他懷疑歸懷疑,但並沒有真的那樣想過。

孫大花是在嫁給許有財後第三年懷的孕,那時她在地裡幹活,要不是落了紅她都不知道自己懷孕了。由於險些流產,孫大花第一胎的懷相很不好,她吃了不少苦頭。好不容易熬到七個月,可以適當走動了,孫大花立馬收拾東西回了趟孃家。

然後隔了一個多月,她肚子小了,抱著個大胖小子回來。

這些是有目共睹的,許空山曾聽人說過。

陳晚頓覺無語,七個月的早產兒能有許空山這體格?怕不是孫大花自己生了個死胎,上哪偷的孩子吧。

“其實我挺想一個人單過的。”許空山語氣裡透露著幾分輕鬆,“反正有許來錢在,他們不缺兒子。”

陳晚默然,他們是不缺兒子,但是缺長工啊!

不過陳晚也不算一無所獲,至少他明白了許空山的意願,方便他放手施為了。

翌日陳晚起了個大早,與許空山同時一起出現在堂屋。

“六兒,我先回去了。”

回去幹什麼,捱罵嗎?陳晚內心輕嘆,攔住許空山:“我想吃你上次煮的紅薯稀飯。”

許空山向前邁的腳步扭轉:“我給你煮。”

陳晚竊笑,點火燒水,許空山撿了紅薯洗乾淨切成塊,待水開後和淘好的米一起放進去攪勻。

灶膛裡的大塊的柴火徐徐燃燒,陳晚騰出手刷牙洗臉。

空氣裡飄著米香,陳晚將許空山拽上桌,飯都煮好了,豈有讓許空山空著肚子走的道理?

“山哥等會我要跟何叔去派出所報案,你能幫我照看一會陳星她們嗎,我怕……”

怕什麼陳晚沒說,但許空山心知肚明:“你去吧,我不會讓我媽她們進來的。”

防人之心不可無,更何況孫大花那種小人,陳晚不敢大意。

等到兩個小姑娘起床,陳晚告訴她們自己要去趟派出所,有許空山在家,她們不用擔心。

隔壁何老三吃完了飯,陳晚在門外喊了聲何叔,他馬上開啟了院門:“走吧。”

派出所的位置不難找,距離供銷社大約三百米,在一條道上。何老三從未進過派出所,到大門小老百姓對官家天生的畏懼感發作,軟了腿腳:“陳晚,我就不進去了,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陳晚想說他們是報案的,不是犯事的,無需害怕,但見何老三哭慫著臉,手腳止不住發抖,又把話咽了回去,改為答應。

派出所人不多,畢竟如今有事找警察的觀念尚未深入人心,甚至警察一度成為大人口中嚇唬小孩子的代名詞,例如“你再哭,你再哭就讓警察把你抓緊去關著!”。

陳晚找到當值的警察說明來意,除狀告許來錢行竊以外,他還向警察表示許空山極有可能是孫大花夫妻從別人家偷的。

許空山不是親生在陳晚眼裡已是板上釘釘的事,至於為何說是偷而不是撿現年頭重男輕女丟女孩的事他聽了不少,丟男孩可是聞所未聞。以許空山的身體素質,出生時必然是個非常健康的大胖小子,哪個做父母的捨得丟。

時隔二十多年,或許根本無法查清當年的真相,但陳晚在乎的不是真相,只要能查出許空山並非孫大花親生的就行了。

不過如果能順藤摸瓜找到許空山的親生父母,那當然更好。

當值的警察是兩名面容正氣的男人,看上去三十歲左右,據個子稍矮那位透露,他們是部隊退役軍人,陳晚試探著提了陳建軍的名字,沒曾想他們竟然是陳建軍以前帶過的兵。

得知陳晚是陳建軍親弟弟,兩人的態度瞬間親切了許多,團長的弟弟就是他們的弟弟,竟然有人敢去陳家行竊,簡直狗膽包天!

兩人稍矮那個叫張誠,高的叫趙輝,陳晚分別叫他們張哥、趙哥。派出所給警員配備了腳踏車,張哥讓陳晚稍等,他們去騎出來。

何老三蹲在派出所門口,時不時抬頭看看陳晚有沒有出來,看到腳踏車的第一反應是避讓,陳晚在張誠身後探出頭來叫他。何老三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忐忑地坐到趙輝的腳踏車上,緊張得連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擺。

“何叔,張哥和趙哥是我三哥以前帶過的兵。”

“建軍帶過的兵?”有了陳建軍這層關係在,何老三瞬間沒那麼緊張了,興致勃勃地給二人講他跟陳建軍的關係。

張誠與趙輝不愧是部隊出來的,腳踏車載著兩個人的情況下他們還能踩得虎虎生風。

走路四十多分鍾的距離,兩人蹬腳踏車感覺沒用到一半時間。

腳踏車在陳四叔所在的院子外面停下,陳晚下車通知陳四叔派出所的人到了,結果譁啦啦出現了滿院子的人。

眾人用或好奇或敬畏的目光看著張誠他們,陳四叔作為代表站到最前面做了自我介紹。許來錢仍被關著,陳晚不想他髒了家裡的地,張誠看完現場後把辦案地點定在了祠堂。

“喲,小夥子身體素質這麼好,怎麼沒去當兵啊?”張誠不愧是陳建軍帶出來的兵,看到許空山說的話都一模一樣。

不用許空山出聲,劉強媽等人就七嘴八舌地替他回答了。

張誠與趙輝對視,眼裡均帶著瞭然,難怪陳晚會說許空山不是孫大花夫妻親生的。

原來許空山曾經有過參軍的機會,不過被孫大花攪和了。那等脫離了許家,他會接受張誠參軍的邀請嗎?

如果許空山接受了,那他要怎麼辦?陳晚內心惶惶,神色複雜地看向許空山。

“怎麼了?”察覺到陳晚的視線,許空山停下腳步,陳晚這才發現他一直在遷就著自己的速度。

“沒什麼。”陳晚揚起嘴角綻出一個微笑,心想,他應該多給許空山一點信心。

一晚上過去,許來錢整個人狼狽不堪,衣服頭髮亂得像缸裡的鹹菜,鼻涕眼淚在臉上乾涸,見到孫大花,母子倆又嚎上了。

許來錢半夜翻牆出現在陳家院子裡是事實,現在要審的是他的作案動機,到底是不是如他自己所說那般受了許空山的指使。

按理許來錢咬死不放,許空山同樣有犯罪嫌疑。奈何許來錢的謊言太低階,村裡人包括陳晚一致擔保許空山不會做出他所說的那種行為,張誠便沒有以嫌犯身份對待許空山。

許來錢與孫大花夫妻被分開審問,事情比陳晚想象中還要順利,許家三人在許空山面前有多硬氣,到了張誠手裡就有多窩囊。

張誠只問了一個問題,那就是許空山什麼時候跟許來錢商量的裡應外合,三人沒來得及串列埠供,一個飯前一個飯中一個飯後,完全不一致的回答讓張誠冷笑出聲。

“我錯了,我不該鬼迷心竅去偷你們家的東西,陳晚你原諒我吧,反正我也什麼都沒偷到不是嗎?”

“大山,你跟陳晚關係好,你幫你弟說說情,讓陳晚不要怪他行不行?你弟知道錯了,他真的知道錯了!”

孫大花與許來錢苦苦哀求,不知為何,許空山突然覺得很累。他替許來錢求情,他憑什麼替許來錢求情?

許空山直覺若是他開口,陳晚肯定會看在他的面子上不追究。但正是如此,他更不能開口。

許空山的沉默讓許有財爆發了,他衝上來企圖對許空山拳打腳踢,許空山側身避過,許來錢撲了個空,憤憤轉頭:“老子養你二十幾年,你就是這麼對老子的?”

“大山,你跟警察說,是你叫來錢去的,跟來錢沒有關係。”孫大花死性不改,聽聽她說的,跟許來錢沒有關係,那關許空山什麼事呢?

陳晚碰了一下許空山的手臂,站到他前方,以保護的姿態將他擋在後面。

“孫大娘。”陳晚強忍著噁心喊出這個稱呼,“不管這件事是不是山哥叫許來錢做的,他跟你們在一個戶口本上,許來錢就脫不了干係,哪怕他以後出去招工,廠裡知道他有一個進過派出所的大哥也是不會要他的!”

如果孫大花有腦子,她定然能聽出陳晚在故意激她,然而她沒有。

“那就把他戶口遷出去!”事關許來錢的前程,孫大花不帶半點猶豫,“大山你”

“好。”許空山語氣發澀,“把我戶口遷出來吧。”

喲,這是要分家了!

圍觀的眾人精神為之一震,陳晚唰地轉頭看向許空山。

孫大花以為他同意為許來錢頂罪了,頓時喜上眉梢,許有財塗了口唾沫,朝許空山遞了個算你識相的眼神。

“要遷戶口是吧,來寫個材料,把手印按了,我給你們辦。”趙輝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早看出來孫大花沒把許空山當自家人看,對於許空山而言,遷戶口是好事。

孫大花隱約覺得似乎有哪裡不對勁,然而話趕話說到這了,她還是按照趙輝所言去取了家裡的戶口簿,與許有財一起在材料上按下手印。

“小夥子,按吧。按了我重新給你開個戶頭,以後你就能自己當家做主了。”後面一句趙輝壓低了聲音,孫大花與許有財忙著給許來錢鬆綁取了,沒有聽到。

自己當家做主,許空山眼神跳動,自己當家做主!

他痛快地摁下手印,那力道似乎要把紙張穿透。

身上宛如脫去了厚重的枷鎖,許空山挺拔的脊樑如山川大嶽,看得張誠滿眼欣賞,多好的當兵的苗子啊。166小說

“既然遷了戶口,那就把家一塊分了吧。”陳四叔早看不慣孫大花三人的行徑,乾脆趁機幫許空山一把。

孫大花之所以遷戶口遷得那麼痛快,就是因為她想著左右許空山遷完戶口還跟他們住一塊,除了不在一個本上,其他維持原樣,許空山掙的錢照樣交給她。

一旦分了家,她打的如意算盤將全部落空。

“不分家,我們不分家。”孫大花搖頭擺手,離了許空山她得喝西北風了。

“哪有遷了戶口不分家的!”孫大花貪婪的嘴臉令人作嘔,陳四眉頭擰成大大的川字,“你跟許有財有手有腳的,偏偏整日好吃懶做,來錢好好的孩子被你們養成這副德行。”

張誠直接地掏出了手銬,許來錢害怕得後縮:“媽,分,我們分!”

哎喲,孫大花急得想吐血,分了家家裡那些活誰來做?

“分可以,但是大山每個月要給我二十塊錢!”

我呸!陳晚氣得目眥欲裂,恨不得當場把孫大花揍得頭破血流。

二十塊錢,你怎麼不去搶!

不對,這就是在搶!

別說二十塊,有他陳晚在,許空山一分錢都不會給你!

“張警官,我突然想起來,許來錢是帶著刀來撬的門,這種情節應該判幾年勞改?”陳晚問的是張誠,眼睛卻看著孫大花的方向。

張誠和趙輝退伍不到兩個月,目前處於對相關法律知識的學習階段,陳晚報完案,出發前張誠臨時抱佛腳背了兩條,此刻派上了用場。

“雖然你們沒有財產損失,但攜帶兇器盜竊屬於比較嚴重的情節,至少一年以上。”

孫大花臉上失了血色,連喊不公平,許來錢還是個孩子,不能判勞改。

孩子,呵,身高一米六體重一百六的孩子麼?

張誠翻開許家的戶口本,上面寫著許來錢的出生年月,掐指一算,許來錢差九天滿十六,還真是個半大孩子。

孫大花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分家就分家,許家除了一套老房子沒別的地兒,看他許空山到時候住哪!

鑑於孫大花與許有財均未年滿六十,許空山暫時不需要對他們進行贍養義務,所以孫大花不僅一分錢沒得,反而要把手上的錢糧分許空山一部分。

沒辦法,誰讓許來錢落了那麼大一個把柄在陳晚手上呢。

陳晚其實自始至終沒有過把許來錢送進監獄的想法,以孫大花和許有財把人當眼珠子疼那個架勢,許來錢要是真進去了,孫大花定會拿刀上門找他拼命。他倒是不怕,但必須為陳勇陽他們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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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人自有惡人磨,且看著吧,離了許空山,許家三人絕對沒好果子吃。

許空山打包好為數不多的幾件衣服,孫大花站在門口嚴防死守,堅決不讓他帶走任何一樣不該帶的東西。

可許空山屋裡哪有什麼不該帶的。

“昨兒剛分了錢,孫大花你拿一百給大山,另外再拿五十斤糧食。”許空山給許家幹了這麼多年活,陳四叔的要求不算過分。

要孫大花出錢糧無疑是在割她的肉喝她的血,她潑皮般倒在地上:“你們是想逼死我啊,我不活了!”

分家的事本不該陳四叔摻和,但許家幾代單傳,村裡沒個長輩,陳四叔不看著,孫大花絕對會讓許空山淨身出戶。

“算了,陳四伯,我不要了。”許空山語氣裡帶著釋然和解脫,要走就走得乾脆,何必在這裡藕斷絲連的呢。

孫大花蹭地從地上爬起來指著許空山:“是他自己說不要的,你們都聽到了!”

陳晚已經不想看她了,扯扯許空山的衣袖:“山哥,你先在我家住下吧。”

說到底事情是因陳家而起,許空山在陳家暫住也合情合理。

“等等,警官你們不抓他嗎?”孫大花叫住正打算走人的張誠,“他先前同意了給來錢頂罪的!”

愚昧不堪!愚昧不堪!陳四叔氣得跺腳,當著警官的面說頂罪,孫大花以為派出所是她開的嗎?

“頂罪?這麼說你是承認了許來錢犯罪?”張誠活了三十多年還是頭一回見這麼蠢的人,看來他有必要跟所裡反應一下,找時間給這些人上一堂普法課了。

“你個臭婆娘給我閉嘴!”許有財狠狠瞪了眼孫大花,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玩意兒!

鬧劇結束,雖然有些美中不足,不過許空山終於擺脫了孫大花三個吸血蟲,陳晚對這個結果還算滿意。

今天的事張誠二人出了不少力,陳四叔邀請他們去家裡吃飯,張誠婉言拒絕了,他們得回派出所寫彙報。

許空山走在路上,步伐是從未有過的輕快,他不欠許家的了。

“謝謝。”許空山是個粗人,不懂該如何向陳晚表達自己心中的感激,只能不停地重複謝謝二字。

陳晚眨巴下眼睛,嘴角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其實今天我不撤案張警官他們也抓不了許來錢。”

許空山愣了一下:“為什麼?”

面對許空山的懵懂,陳晚在心裡把孫大花一家再次罵了個狗血淋頭,他多好多聰明的山哥,硬是被他們糟蹋成了文盲。

“張警官在來之前跟我說過,許來錢年紀太小,這種情況就算抓到了也頂多是他們帶回去教育幾天了事,不會有什麼實質性的教訓。”陳晚細細地跟許空山解釋,順便強調了一遍懂法的重要性。

許空山恍然大悟,所以陳晚剛才是在嚇唬他們?

“六兒真厲害。”許空山發自內心地誇讚,笑意直達眼底。

發現他沒有再為孫大花等人難過,陳晚松了一口氣:“山哥你也很厲害!”

聽見許空山說出遷戶口的時候陳晚大為震驚,許家人那麼對他許空山都不反抗,陳晚差點以為他太過於重情,遲遲不敢提出分家的建議。

沒想到關鍵時刻許空山還是挺靠得住的,而且也遠比他想象中來得堅強。

院門關著,陳晚敲了兩下:“星星我回來了。”

“小叔叔。”陳星打開門,往陳晚身後看了兩眼,收起臉上的緊張。

“發生什麼事了嗎?”陳晚注意到姐妹倆神色不對,關心問到。

“哇,小叔叔你不知道,早上你去派出所的時候,大山哥他爸媽來了,站在外面罵了好久!”

陳晚詫異扭頭,許空山一句都不曾提過,能把兩個小姑娘嚇成這樣,可見孫大花罵得有多難聽。

“沒事,她罵她的,我又不會少兩塊肉。”許空山早已習慣,“我沒讓她進來。”

陳晚分了點注意力到陳露對許空山的稱呼上,大山哥。小叔叔,大山哥,這輩分可真夠亂的。

陳家遭賊與許空山分家的訊息以長了翅膀般的速度,飛快在平安村乃至相鄰的大隊傳播開來,周梅領著陳勇陽進村聽到的第一句話便是“周梅啊,你家遭賊了,趕緊回去看看吧。”。

周梅嚇得不輕,連忙跑回家,院子裡許空山在往廚房的缸裡挑水,周梅沒來得及疑惑許空山為什麼會在自家院子裡:“大山怎麼回事,聽說我們家遭賊了?”

即便已經和許家分了家,許空山仍然露出了愧疚的神色:“對不起周嬸,是來錢昨天晚上想進你家偷東西,被我抓住了。”

“啊?”許空山的話資訊含量有點大,周梅花了點時間消化。

“大嫂,我來說吧。”陳晚聽到周梅的聲音放下書從屋裡走出來,把事情詳細給她講了一遍。

不是,她就走了一天多,怎麼回來跟天都變了似的?

沉默良久,周梅安慰許空山:“大山你安心在家裡住下吧,等你陳叔回來了我們再好好想想以後要怎麼辦。”

她本來是回三大隊給許空山打聽媳婦的,不料去晚了一步,人姑娘剛相看完,準備過年的時候辦結婚酒。

不過許空山現在分家出來單過了,沒了許家的拖累,說媳婦豈不是更容易!

想到此周梅略感欣喜,許空山的福還在後頭呢。

“早知道你大哥要去培訓我就不回去了。”周梅後悔道,“明天我就去縣城把縫紉機買了,省得夜長夢多!”

陳晚舉雙手贊同周梅的決定,縫紉機好啊,有縫紉機他能省多少事了。

臨近下午六點,參加培訓的陳前進也回來了,他的反應和周梅如出一轍,跑得滿頭大汗,見家裡沒事提著的心才落回原位。

幸好他臨走前請了許空山來家裡,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許家實在是太不像樣了!”陳前進沒經歷現場,聽陳晚的描述都氣得直喘粗氣,若是在現場不得氣炸了,“今天多虧了有你三哥帶過的那兩個兵的幫忙,改天空了該請他們來家裡吃頓飯。”

“我問過了,正常情況下他們每個星期的二五輪休,等星星他們考完試大哥你定好時間我去請。”

陳前進點頭表示同意,接著看向許空山:“大山你有什麼打算嗎?”

“我準備找陳四伯幫忙申請一塊宅基地,先把房子建了。”許空山不可能一直住在陳家,所以首先要解決的便是房子的問題,他掏出卷成實心的大團結,“這裡是我攢的三百多塊錢,不知道夠不夠。”

作者有話要說:陳晚:恭喜山哥逃離苦海!

分家只是開始,許家人後面不會有好下場的。

關於參軍:首先我非常認同參軍是一件正向的事,軍人是最可愛的人!

從六兒的角度解釋一下他為什麼不希望大山參軍:

原因1:文裡是七十年代,大山如果參軍,一旦戀情被發現肯 定會被退伍的。

原因2:六兒想和大山一起搞事業,但他會支援大山的決定。

其他就不劇透啦,祝大家看文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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