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哧哧”

錘身噴吐出所剩不多的壓縮蒸汽，鋒利的棘輪高速旋轉，開始切割已經有些鏽蝕的密封門。

騎士收緊他的身體，用他的全身力氣揮起釘頭錘。

切割的刺耳爆鳴聲，在狹窄的艙室裡迴響。

密封門上一側的液壓栓開啟了，騎士的武器撕穿了門，他把輪齒從門上扭下來，然後，他改變目標，開始橫握釘頭錘劃出一條水平弧線，拉動手部隱藏式牽索，錘部重重砸向門的中部。

三次強有力的衝擊之後，他停下來，趔趄著在密封門上標記位置，掄起釘頭錘砸了又砸，然後他放下武器，把他的手指伸進已經砸開的參差不齊的孔裡。

他的腳頂住門，以一股駭人的、肌肉撕裂般努力，把門的一整塊部分掰了下來。有一條梁橫在他開啟的缺口上。騎士的武器砸向它，穿透了它又一次。

隨著一聲嘶啞的咆哮，騎士手持釘頭錘，衝過參差不齊的門洞。

燧發手槍砰砰作響，硝煙四處瀰漫。

騎士跌跌撞撞地跨過一個死人，抬頭看見一群人在他面前，身穿他們的襯衫、或者赤身裸體；咖啡色的臉，有長而凌亂的八字鬍；拿著短劍和手槍的人們。

他像一個瘋子般衝向他們，揮舞著釘頭錘。一個庸那迦人倒在錘下；在錘子砸穿庸那迦人的無效防禦時，騎士看見一根斷掉的手指落到地上。

一把短劍哐啷撞上騎士的鎧甲，然後那個人轉身逃跑。

騎士揮錘砸向在他面前逃跑的一個赤裸肩膀，他看見一道紅色傷口在肉上綻開，聽見那個人尖叫。

他正在追逐的那個人，但他在四處遍佈著閥門、管道的狹窄通道轉了幾個彎，像一個幽靈般消失在某處。

騎士回身尋找其他敵人，傭兵出現了。

他的綠色制服短上衣骯髒不堪，身後揹著巨大的雙肩揹包，一把鏽劍在他的機械手腕下晃盪。

金屬面罩上是單眼式鈷藍目鏡，破裂的脛骨暴露在外，兩根液壓螺栓貫穿在裡面，固定在鋼製腳踝上，一隻腳穿著暗棕色軍用靴，一隻腳的機械蹠骨連線三根狼爪般的甲鉤。

傭兵沒戴帽子、頭髮散亂，面罩下沉悶的聲音在低吼。

他開始動了。

他的一隻手臂平舉，關節機械般僵住，出手的怪異，絕非語言可以形容。

騎士不得不擋開那名傭兵戳向他的刺刀，手臂上的鎧甲火花四濺，油液味混雜著腐肉味，騎士覺得自己像是靠近了一截腐爛的木頭，一具已死了三十天的死屍。

他現在就是這種感覺，恨不得馬上吐出來。但傭兵的另一只手臂扼住了騎士的脖子，他就算想吐也吐不出來。

騎士的脖子已在發痛，呼吸開始不暢，頭腦開始昏沉。他的瞳孔本是淺綠色的，現在已變成血紅，漸漸地彌散。

“穩住，你個傻瓜！”騎士大吼一聲，只是在這些詞語已經衝過他的嘴唇之後，他才意識到，它們是用他的最高聲音說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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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擋在身前的錘身吐出最後一縷蒸汽，數噸的衝擊力瞬間擊穿傭兵的腹腔，巨大的雙肩揹包被甩出的半截鋼質脊椎骨重重擊飛。

這具重度改造的身軀，暫時倒在地上，只是暫時的。

騎士看到他的手正握著脊椎骨將它塞回背部窟窿，地上只有小片的血漬。

傭兵的單目鏡裡，有一絲認可的意味。

“這是哪裡，”騎士喊道，同時竭盡全力控制住他自己的神志。

過了一會兒，金屬面罩下才有低沉的回答，“處刑室、察谷河。”

騎士沒有想到從蒼朮城的地下溶洞竟然到達了洛坤府城外，消失二十多年的諾德費爾特-1號會在橫貫四國的維斯瓦河下游出現。

他轉向旁邊，拖著釘頭錘，踉蹌向前走著，那個雙肩揹包動了一下，動的很輕微，但神經高度緊張的騎士，還是注意到了。

他側身用長柄尖梢對準揹包，一手緩緩拉開染著血跡的拉鍊。

憔悴、蒼白、疲倦的臉出現在地板上，騎士站起身看著這個年輕人；騎士有很多事情想問他，但是它們不得不被壓住沒說，至少目前沒說。

搖晃燈光的陰影，籠罩著滿是血汙的t恤。

“很虛弱，但還有知覺，”騎士自語說道。

年輕人仰頭看著騎士，灰暗的臉毫無表情地凝固成一副面具。他的目光盯著騎士，但是他沒有開口。終於，騎士問了個問題。

“可以站起來嗎？”

“呃”年輕人無法吐出完整的單詞，騎士快速掃了一眼他的傷勢。

頭蓋骨上有很長的頭皮裂傷，鼻子斷了和幾根肋骨，巨大的雙肩揹包裡揮發出那種令人胸口沉悶的皮革氣味。

“那你再忍受一下。”

騎士為了防止出現意外，用武器勾住揹包，一路拖拽著向通道踉蹌走去，傭兵已經將自己斷開的脊椎骨擰螺栓般復位回去。

一條狹長的通道，通向諾德費爾特-1號的側面。走到通道的一半，一個赤裸肩膀的死人躺在那裡，但是騎士沒有多看屍體一眼。

在盡頭是魚雷室，這裡的舷窗可以看到六門巨大的魚雷發射管空洞地指向前方。幸好逃逸筒還在，騎士拖拽著那個年輕人鑽了進去，關上密封水壓筒門，從裡面棄掉連線艇體的絞鏈，逃逸筒快速地自由上浮。

艙門外面是天空，被黎明染成一片血紅。從地平線到天空穹頂的三分之一，展現出絢麗的色彩。

就在騎士停下動作看天空時，一道金色的陽光穿透地平線上的雲層，可以看出紅色開始消退；藍天、白雲、耀眼的金色太陽，取代了紅色。

從這裡看去，洛坤府城外這處港口的整個景象都呈現在眼前。

那裡是對面控鶴坊的河岸；如白線般蜿蜒的沙堤，起伏的曠野陡然升高、形成那邊的山丘，邊境酒館應該就在山丘的另一側。

酒館、溶洞、暗湖……這幅景象在騎士腦海中喚起的相關記憶，把他的神志像潮水般帶回來；現在，有千頭萬緒要處理。望向左邊，佛塔般的尖頂在天空下如同剪影。

年輕人的臉色好看了許多。

河邊橡樹林的陰影裡，兩個人鬼魅般注視著騎士蹣跚的背影。

“就這樣放他們走了？”金屬面罩下發出沉悶的聲音。

“這本來就是個圈套，讓他們去吧。”

先前的人似乎沒明白後說話人的意思，還待要問，頭上戴著無邊小圓帽的人道:“你會明白的，走吧。”

兩人轉身，消失在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