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引絲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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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臨凝神一看,這竹子並非僅用於支撐大陣,竹節更非裝飾,每一節都有不同的類似靈力線的無色線條發出,每條線都穿透一個修士的左肩胛骨;而且對於不同境界的修士,靈力線的高低也不同,越高竹節發出的靈力線越是強韌。在花田間勞役的修士們就像一批提線木偶被這些線條控制住。這些靈力線還能長短如意,不會將他們固定在一個點上,不會妨礙他們勞作。

龍臨暗暗稱奇,信手凝出一點玄冰之力,彈向最高處的一條靈力線,只聽“錚”的一聲,那條線光華大放,微微震響,與之相連的那個修士面露痛苦之色,跌坐在地。念秋黎眼露欽佩,暗道周行走果然名不虛傳,這份對靈力的精準無比的控制,只恐雲水寒也做不到;若再重個半分,這線就得受損或斷裂。

她在一邊解釋:“行走明鑑,自四年前逃脫了一批勞役後,這引絲竹又經星辰砂浣洗加固,足可鎖固化神境以下的修士。”

原來這“竹子”叫引絲竹。龍臨想,紫息並非修士,怎麼會在這個谷中勞役,還能脫逃?從歡樂谷內外的防護看,即使沒有念秋黎這個境界的人做看守,這些苦役們也絕對逃不出去。但他不便多問,問得多了,即便念秋黎這個臨時值守也要起疑心。

“脫逃者的具體名單上報過嗎?”龍臨裝作漫不經心地問。

“這個,”念秋黎支吾了一下,“應該是上報了的。據聞脫逃了十一名苦役,其中有四名是屬下奉命在大瀛海親自截殺。聽聞只有一名叫吳不畏的劍修和一個魔族女孩不曾搜捕到。”

吳不畏?龍臨想起被自己打過奴印的仙劍門的四個人中就有這個名字。他與念秋黎對望了一眼,對方有幾分心慌地低下頭去,分辨說她嫁到大瀛海雲家後,難得返回宗門,歡樂谷的事她也不甚瞭然,此次也是代兄長值守云云。

“原來是大瀛海宗主夫人,失敬。”周行走的清湯寡水的聲音在念秋黎耳中忽然有說不出的親切動聽,“此番因何代兄長值守?”

念秋黎面色微變,終於還是忍不住對他說起因雲水曦而導致夫妻失和的事,返回陰陽宗後適逢兄長舊傷復發,因此代為值守。想到回鳳岐大陸已經數月,雲水寒對她不聞不問,全不念結髮之情,忍心涼薄至此,心裡不禁又是傷感,又是憤怒。

龍臨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雲聖女已經在與雲宗主的婚禮上自戕身亡,雲夫人好像還不知道?”

“什麼?”念秋黎識海中彷彿響了一張雷殛符,炸得雲驚水亂,驚喜,悵恨,嫉妒,哀怨,自憐,羞惱...複雜到無以復加的心緒互相踩踏著狂奔入心,讓她那一通已經湧到舌尖的對雲水曦魅惑雲水寒的滔滔痛斥頓時乾枯失水。

龍臨見她如涸轍之魚一般無聲地翕張著嘴,看上去還真是一無所知。

“有沒有吳不畏和魔女的訊息?”

“沒有。”念秋黎轉過神來,面帶愧色低聲回答。說起來這事該由她兄長念冬暮負主要責任,為這事,星河殿震怒之下罰停了念冬暮十年的靈石和丹藥的供給,還打了一百煉魂鞭,讓兄長的境界直接從煉虛境初期跌落到化神境巔峰...她沒想到周行走還會特意過問這個舊賬。“那吳不畏的元嬰很是古怪,能隱匿和改變功法氣息,逃過了哮天靈犬的搜捕,之後就無影無蹤;那魔女...脫逃前傷病頗重,想必已經死了。”

龍臨看了整個山谷的概況,苦役人數不少於一萬,居然只跑了十一名,而且最終只有兩名真正逃脫;他雖然有把握破掉這個陣法解救大部分人,但很難保證讓他們活著返回安全地區而不被截殺...救人不救徹,不如不救人,這是他的想法。

他一邊行走察看,一邊漫不經心地說:“我與雲聖女有一面之緣,聖女雖然姿容不俗,但並非什麼絕色,境界也頗不及夫人,不知雲宗主為何執念如此之深?”

念秋黎最聽不得他人談及這個話題,她的面頰浮起羞憤的紅暈,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按捺不住,忿然說,“我夫君也並非對她有什麼執念,而是...他的本命功法 ‘雲水無間’頗有缺陷,需要冰系單靈根者與他同修,方可大成...”

“原來如此。”龍臨點了點頭,心頭掠過陣陣悲涼,為那個逝去的女子,雲水曦。這個救過自己性命、贈予自己《破軍臨》和誅仙赤的美好女子,已經魂消魄散,永遠不會再出現了。這些話讓他對雲水寒僅存的一絲欽佩之意都化為烏有。和雲水寒兩次交手讓他心裡明了,念秋黎的說辭絕非僅僅為了維護她自己的臉面,而是確有依據。雲水曦在自盡前說不願讓惡人成就惡果的含義,此時龍臨才真有體會。

她的死,讓李雍和雲水寒的所有算計雞飛蛋打,成為笑談。

轉過一座小山時,驀然看到了那晚在石橋上遇見的黑色牛車,他有點小吃驚。那牛有一身黑亮的捲毛,乾淨得不可思議;雖然谷中陽光明亮,它的一雙黑瞳裡依然彌散著無邊的暗色,讓你想到長夜未央的雨街深巷。它默不出聲地反芻著什麼,看到龍臨,眼中掠過一星微詫,之後恢復漠然。

牛車邊上,堆滿了一捆一捆的乾坤袋,裝得鼓鼓囊囊,龍臨估計每一袋裡起碼有上萬斤的帝休花。這批乾坤袋煉製得很不凡,表面都有防火和避水的符陣隱隱流轉,中間有一個白色的宮殿徽記,宮殿後面有一道斜掠的星河。看來此地究竟是離龍淵大陸的星河殿太過遙遠,並沒有什麼傳送陣用於運輸,而是靠這輛牛車往來馱運。

地上的乾坤袋在不緊不慢地減少。龍臨留意到牛車的車輪也同時在微微低陷,好像有一雙隱形大手,將袋子抓起放入車廂。易心柳默默留意了片刻,突然向他傳音:“大老爺,這兩隻乾坤袋的氣息有些古怪...”

車簾忽地一動,跳下一個精幹瘦削的黑衣男子,長著一對極為機警的圓眼,嘴角叼著一根小竹枝。“你誰呀?”他簡慢無禮地朝龍臨一揚下巴,因為竹枝的緣故,他的發音有點含混,但龍臨立即感覺到他就是那晚坐在牛車裡過石橋的那個男子。

念秋黎面色一厲,就想教訓這個目無尊上的東西。“周行走”抬手阻止了她,指著地上的一隻乾坤袋,淡聲說:“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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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削男子的圓眼彷彿驟然鼓突出來,射出兩道驚恐的白光。

“啪啪”兩聲,他的頭顱近乎搞笑般地突然從左旋到右,又從右旋到左。念秋黎出手如電,惡狠狠地給了他兩記沉重的耳刮子,“沒聽見行走大人的話麼?”

男子的境界在元嬰中期的模樣,絲毫無法抵禦念秋黎的巴掌。他怨毒地看了龍臨一眼,抹去口角的血流,慢騰騰地捏起法訣,準備逐一開啟乾坤袋。

在易心柳的指點下,龍臨伸手虛提其中兩袋,摔在男子面前:“解開這兩個。”

“解開啊!”念秋黎看著這個狗才這般磨磨蹭蹭就不禁火大,心念一動,正準備讓他嚐嚐冥獄陰火的滋味,乾坤袋已經開了,黃色的帝休花如浩蕩的泥石流驟然傾瀉下來,流淌滿地;兩個昏迷不醒的女修士蹲坐其中,低垂額頭抵在膝上,顯露真容。兩人雖然服飾不同,但都很年輕,且貌美,左肩背上都洇著兩片血漬,竟不知何時從竹絲引的牽制中脫身,而且沒有觸動大陣。

“好個殺千刀的狗賊!”念秋黎頓時“恍然大悟”,心想幸虧周行走及時趕來識破奸謀,不然她也得和兄長一樣承受星河殿的重懲了!她怒火中燒,白骨爪倏忽而現,向瘦削男子一把抓去。

龍臨和念秋黎眼前突然出現幾條毫無章法長短參差的墨線,就像一面巨大的鏡子上繃著幾條黑色蠶絲...遮蔽了時空的空白鏡子無聲地裂開,一個黑色的衣影以難以置信的身法速度在碎鏡中數個轉折,在每一片鏡面上留下一抹虛影,最後一腳踏在那根巨大的引絲竹上,猶如彈上了一個小小的墨點。

只是輕輕一點,就激射而去,在空中撞開一個裂星狀的暗藍色門。裂星只是張開了半息,就合攏不見。

念秋黎怒嘯一聲,化為一道白骨煞氣,一把抓破大陣,身後黑煙滾滾,卻挺直如長刀,追殺而去。

被抓碎的大陣殘片在空中現形,如萬千竹葉凋零,簌簌而下,落地即成萎黃色,如雪落冰河,隱沒無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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