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日暮倚修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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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息完全記不起歡樂谷具體在何處,也不記得自己如何到了朱紫國。紫休的祖母回憶,是在縣城的一個街角發現了紫息,當時她蜷伏在地,皮膚黑紫,頭髮上結著大塊大塊的血痂和塵垢,渾身散發著惡臭,好像已經死去多時;縣衙的人原本打算把她抬到化人場去一燒了事,不料搬動時她哼了一聲,邊上圍觀的閒人都說“還沒死透”,祖母感覺不忍,就央求衙役允許她把這個襤褸汙穢的小女孩背回家。

紫休說,沒想到紫息不但活了下來,而且很快就被粗茶淡飯喂得很健壯,在打架方面無師自通,打服了縣城街頭所有的大小潑皮。大家都說,也不知哪裡來的妖孽,這等厲害!

後來有個自稱姓念的老仙人還騎著一隻大仙鶴來找過紫息,看了一番後說“可惜沒有靈根”,就飛走了。

“姓念?”龍臨想到念秋黎。鳳岐大陸的修真門閥很有限,總不至於有兩家姓念的。他忽然對歡樂谷有了很大的好奇,很想前去探看一番究竟。

這事只有易心柳有辦法。她嗅了龍臨從識海中抽取出的一絲帝休花氣息後,瞑目記憶了一番,就化身為一個模樣淳樸、面黃肌瘦的婦人,準備一路循著這花香追蹤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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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慮到不知道要行走多遠,一路隱形未免有點辛苦,龍臨也化形成一個面貌普通、氣質溫和的中年男子,這相貌不容易引人注意,也不會招致反感。他把易心柳放出小世界後就在她身後跟隨。

從古石橋開始,牛車經行的線路幾乎都在穿越人口密集的街衢,氣味混雜,濁塵厚重,那縷帝休花的氣息幾乎難以分辨。易心柳走走停停,幾乎耗費了近兩個月,才跟蹤到了一片群山綿延地帶。此地雲深霧重,山勢嵯峨,靈氣也較其他地方略為濃稠些。

滿山綠竹猗猗,青樹翠蔓,層疊披拂,彷彿將澗水,流雲,日光都暈染成了淡綠色,令人耳目清涼。此地似乎是宜居宜耕,卻不見人煙,鳥獸行跡也極少。易心柳指著飄拂而過的一縷輕霧說,“這裡有禁制,但是很弱。”

確實很弱,連一般的人族樵夫也不一定能擋在外面。然而進山之後,時時可見人類和獸類的白骨,綿延不絕。看來這禁制主要不是為了隔離,而是為了讓進入者迷途在其中。雖然幽篁搖曳中水聲泠然,如鳴環佩,一路景色清美之極,卻越行越有悽神寒骨之感。

易心柳說,這裡的帝休花氣息很明顯,但不知究竟在何處。

日暮時分,忽然傳來笛聲,居然是龍臨幼年所在的大楚國的一支宮廷樂曲:淇奧。這曲子原本典雅曠達,如花覆茅簷,空山新雨,此時卻被笛聲演繹得極為悲苦哀怨,猶若冰泉冷澀,寒潭夜飲,有萬種愁絲繚繞不絕。

笛聲千迴百轉,有時縹緲幽深,有時清洌明亮,忽遠忽近,不知從何處而來。

“是個傷心失意之人。”龍臨默默聆聽一陣,說。

易心柳不懂音律,但是對各種氣息極其敏銳。她不受曲聲干擾,只顧著細細辨別帝休花花香最深濃處,曲曲折折地翻越了數座大山,忽然遙指一個背影道:“大老爺,吹笛人在那邊。”

只見一個荊釵布裙的女子站在連綿萬里的竹海之上,正在吹笛。這背影瘦長高挑,似曾相識,衣袂飄然於溫柔起伏的浩浩湯湯的綠竹葉尖,彷彿凝立於碧海波濤之巔。一支皎潔如月的白色長笛橫對夕陽,倒映著淡淡的緋紅。

“這玉笛可真漂亮,聲音也怪好聽。”易心柳讚歎。

“不,這是妖獸靈骨打磨而成的,不是白玉。”龍臨說,頓了頓,感受了一下,“好像是大瀛海鯤鵬的翅骨的一部分。”

“啊...”雖然不害怕,易心柳還是覺得有幾分詭異。

一曲終了,那女子轉過臉來。

念秋黎!龍臨吃驚得幾乎喊出聲來。

她一身素淡的模樣比她在大瀛海珠冠華服的打扮顯得年輕許多,好像也更適合她的容貌氣質。那支骨笛橫斜在前胸,沒有夕陽的映照,它閃著幽藍的微光。她的神識在龍臨和易心柳身上飛快地掃過,雙眉軒起,喝到:“哪來的妖族?還帶了一個凡人?”

沒有動用任何靈力,卻自然有一種自上而下的強烈威壓。她雖然喝問的是易心柳,眼神對著的確是龍臨,這個看上去和溪邊野草一樣質樸、河中卵石一樣尋常的凡人給她一種難言的異樣感。對方看上去完全是個凡人,但凡人怎麼可能在她的威壓下不化為齏粉?

“星河殿行走周夢川。”龍臨很隨意地說了一句。這一路走來他已經儘可能地向鄒有聚瞭解了星河殿的情況,包括一般人絕不會在意的細節,譬如星河殿一年採購多少胭脂水粉等。鄒有聚有些能答有些不詳,也有很多完全不知情;他說過星河殿十二行走中有一對孿生兄弟,叫周醒河和周夢川。前者是星河殿最有名的殺神,雖然行事並不招搖,但威名赫赫;後者則從不顯露真容,也不參與任何打打殺殺,非常神秘。龍臨混充這個人,正合適。以周夢川的地位,他可以不回答除了穆青瑤以外任何人的問題。雖然他事先沒料到念秋黎會出現在此處,但他猜度不會是偶遇,念家和星河殿應該有什麼聯絡。

果然念秋黎面色大變,眼中的煞氣一掃而空,變得驚疑不定。她從竹海頂端輕輕飄落,距離龍臨和易心柳一丈開外,問:“有何憑證?”

龍臨向她伸出右掌,掌心驟然一亮,亮度高得可以使一個元嬰修士目盲,但念秋黎還是看清了亮光中一閃而過的星河殿徽記。這徽記比一般星河殿使者的亮,清晰度自然也不夠,但龍臨只能模擬到這個程度了。

念秋黎沒有絲毫懷疑。由於修煉的功法特殊,她閉關的時間比一般修士更加漫長,對俗世的諸般蠅營狗苟、偷樑換柱等等伎倆都不甚瞭然。換言之,她是一個缺乏料理和經營凡俗事務的才具經驗的人。鮫人王何羅沒被她搞進海底囚籠之前,一直在替雲水寒打理龐大無比的家族業務,深得雲水寒的倚重。在她看來,以何羅的身份,居然甘當妾室,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和秘密。沒想到好容易拔了一根可恨的肉刺,又來了一枚更厲害的眼釘...她的心緒委實敗壞到極點,根本無心看顧任何其他事務,徽記的亮度有什麼問題,她也不做細想。

龍臨見她神色一凜,隨即斂容低首,恭恭敬敬地向他施禮:“星河殿下鳳岐陰陽宗念秋黎拜見行走大人。”

易心柳心中敲鼓:這也行?龍臨則是暗暗吃驚,沒想到星河殿的勢力竟然如此之大,延伸到鳳歧大陸,而且念秋黎所在的修真大門閥成為它的附庸門派,而非他想象的互相勾連那麼簡單。

好在念秋黎久居人上,並不習慣做什麼接待工作,也缺乏應有的警覺,只是略為僵硬地問起“周行走”此行目的,龍臨仰著臉,惜字如金地回答:“走走,看看。”

“請隨我來。”念秋黎頗為恭順地一躬身,然後旋身飄起,將骨笛插在頸後,雙手打出無數繁複的法印,只見雲開霧散,眼前驀然閃現一個巨大的圓拱形大陣,彷彿用無數長逾百丈的篁竹搭建而成,一片一片透明的嫩綠“竹葉”脈絡分明,密佈其間;大陣上出現一個漩渦狀的暗藍色門,隱隱可見星辰在其間閃爍流轉。念秋黎遙對虛點漩渦中心,口念法訣,只聽轟隆一聲,漩渦停頓,裂開一個圓形的洞口,帝休花的氣息嫋嫋而出,令人迷醉。

穿過那道門後,龍臨和易心柳來到了一個大得驚人的山谷,除了滿目的帝休花和山間數萬竿翠竹,沒有其他任何品種的植株。帝休花開得絢爛之極,猶如一片金色的海洋。龍臨注意到,此地的帝休花花朵較小,遠不如幽籍惡地的肥壯,也頗不及三分湖畔的,但勝在數量極多。有許多人在花田中勞作,從氣息上感知,境界都不算低。最觸目的不是這些修士,而是一根碩大無比的“竹子”,立在山谷正中間,高聳入“雲”,不可見頂,如同一支傘柄,撐起了籠罩整個山谷的陣法。巨竹竹節分明,通體碧油油的,綠得有些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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