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說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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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使自從到貴國平城,多日求見貴國陛下,貴國有司以不吊先太后為辭嚴拒......”

“裴使君此言不妥,此事理屈在貴國,古來入其國,吊其喪。今太后西駕,貴使安得不吊?昔年貴國先君之喪,我國遣使往吊,今日貴國不還以禮敬,使我陛下失之於太

後,無顏於永固陵前掃祭,遭四方小國之譏。”

“且昔年貴使來平城,必先去朝拜太后,今太后喪期不滿三月,而貴使便失於太后,轉求拜陛下,我陛下至孝之情,域內皆知,貴使不先拜太后,陛下也不敢先於太后接見貴使。此事非我無理,實為貴使之失。”

酈道元見裴昭明想要把這件事的責任推到朝廷頭上,急忙出言阻止道。

裴昭明拿起一邊的茶飲喝了一口,說道:“外使此來北國,本以他事相商,待得知貴國太后之喪,方過延津,行至中半,豈敢返國求詔?諒貴國大終之事,我陛下如今方知。使臣身負國命,而未得拜喪詔令。豈敢私自做主。倘貴國寬容,我陛下之詔,當在途中,待使臣得陛下之詔,再拜不遲。”

拓跋慎不待酈道元反駁,站起來說道:“入國弔喪,本為常禮,君豈不知。貴君以公任行人之事,付公之責不淺。若事事待君命方行,何人不可做使臣?而獨遣公來此。”

“兩國邦交,常常有互以逶迤,遷延時日之事。若使臣不能臨機決斷,徒然費時耗力,不如送以紙書之屬。何置使臣之職?”

“我在宮中聽說,裴公世傳儒典,公祖幼治《論語》,《詩經》,後受劉義隆之旨注陳壽之書。公父博涉經史,又注《太史公書》。可謂家傳書典,如何不明古禮?”

“再者,平城與貴國路途遠阻,由建康至平城,幾有小三月之期,君若願意在平城空耗三月,自可等待。”

裴昭明聞言皺眉,要他坐等三個月當然不行。他來此有幾件急事要細談,其中以北朝暗中支援荊雍山蠻之事和邊境建防駐守以及兩國貨值互市為主,這些事情都是不能多拖延的大事,現在近十日毫無進展,他已經很焦急了,怎麼能再等三個月時間。只說來平城,沿途就耗了兩個月,如果再等三個月,前後就要八個月的時間才能回建康覆命,說不定這段時間會有意料不到的事發生。

“弔喪之事,使臣不敢推辭,可依古禮而行,只是事出突然,來之前沒有準備喪服,請以公服入吊。”

“治公事,服公服,治喪事自有喪服之禮。南使沒有喪服,我們已經為諸位備齊,今日日落前即可送達,南使但思全禮,何憂無服?”

“弔喪之禮,古今俱異,三代不同禮,五帝不同法,何須必以素服?”

“公言此言何其怪異?禮分五等,凶禮居二。自周公建禮,古今同行,居秦漢至今而不變,乃為民俗之重,即便三尺孩童也明白。公以禮法變革為辭,拒以喪服,實在難以服眾口。公若執意不變,非但不合華禮,也是對我大代之輕慢。”

裴昭明剛剛說完那些話,心中就有些許悔意,暗怪自己一時失言,恐怕會累及名聲。聽了拓跋慎的反駁,也不敢再糾纏這個問題。低下頭想了一下,說道:“貴我兩國和好已久,交聘之禮都應當按照一樣的標準。昔日我國高皇帝之喪,貴國派遣李彪前來吊拜,當時朝廷並沒有因為他不穿喪服而疑慮不滿。而今使臣來貴國,遭遇到這種意外之喪,兼且不得君命之情,貴國為何苦苦相逼不能見容?”

見裴昭明玩起了悲情戰術,拓跋慎心中不屑,不覺得這有什麼好同情的。接著說道:“使君來我國之前,難道沒有閱覽昔年互使舊檔嗎?李彪當年奉命出使貴國弔喪,臨行之前,本朝命令他帶上喪服以備簡用。只是貴國不能遵守古禮,貴國先君喪期不逾月就上下釋服終喪,李彪面見貴君之時,建康上下華服滿朝,玉佩擊鳴。殿堂之間音樂之聲充盈其間,無尺寸之素。李彪沒有得到主人之命,難道能身穿素服喪衣獨立於殿庭衣冠之間嗎?”

“我皇帝自幼長於太后之側,親受撫育之恩,感念至深。太后崩逝,五日不食,哀毀過禮,至今仍在按制居廬食粥。與李彪在貴國所見之情大異,豈可同日而論。”

“外使今日若受貴國逼迫,受素服入吊,違背弊君旨意私自改易服飾,異日南還建康,必要受到責罰。”

拓跋慎看到裴昭明語氣中大為鬆動,打算再接再厲,說道“公能依禮而行,何罪之有?貴國若有君子,必能諫阻,使君當得加以升賞,若無君子,使君此行也是為國增譽,即便罪加於身又有何怨恨。君子之道,守正惡邪,公行以君子之道,自有董狐之筆褒譽。”

拓跋慎說完看著裴昭明,又坐下說:“公至平城,已俞十日,所受王命一事無成,獨不急於心乎?若能早拜太后,自可得見至尊,卻為此區區難釋小懷困於賓館。為此心腹小節而棄大義,難道是為臣之道嗎?”

說了這一大串的話,拓跋慎覺得口唇中有些幹,拿起一邊放置的茶,看看裡面的薑末,復又放下。坐等著裴昭明,看他有何話說。

裴昭明思考良久,又被拓跋慎這些入情入理的話轟炸之下,也漸漸仔細分析如今的形勢。弔喪之事本來是不受命就可以接受的,之前不答應只是因為擔心有人以此進讒言。不得旨弔喪之事雖然合情合理,無可指摘,但是君王向來是以情代法,以一時喜惡推責臣下可以說是其本能,早上覺得你是君子,夜晚可能就會以奸邪之罪把你投進監獄。雖然當今皇帝不是這種人,但是以後呢?他裴昭明不是孤身一人,也是有家族親人的,怎麼能不善加考慮。因此最後才找拖詞回覆。

現在劉昶追迫在後,王事又急,非比初入平城之時。如今北主之意堅決,他不弔喪絕不見他,若是因為這件小事不能與北國復結友好,只怕回建康之日就是被下獄之時。

兩害相權取其輕,失於王事比弔喪小事其罪更重。現在北朝二皇子親自遊說,又所言合乎古禮,不如順著答應下來,異日以其皇子之言來堵建康士庶,當得無礙。

下了決定的裴昭明抬起頭,眉間的皺紋也淺了不少,看著拓跋慎,本來以為這次請北朝皇子進館,是為了借其口轉述他們的為難之處,沒想到最後會被這稚齡童子所說服。方才那些入情入理之言,便可見這北朝皇子非但博學經典,且思緒敏捷,口慧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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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非常人也!

此人年歲如此幼小,便有如此大智慧。對朝廷不知是禍是福,好在他只是次子,北國長子不出意外必為太子。

裴昭明站起身道:“殿下之言,如雷霆入耳,外使受教,情願盡如貴國之意,以素服入吊,還請殿下賜以素服,以全禮數。”說完行了大禮。

拓跋慎雖然猜測裴昭明或許已經有意接受,但是也擔心他鑽牛角尖,死硬到底。如今一看裴昭明表態願意接受朝廷之意,也心中大喜。站起來還以大禮說道:“裴公能以兩國事重,得釋本懷,實兩國之福。”

“酈卿,裴公既然已經接受朝廷好意,你回主客曹後可報知張主令,為南使送來素服。”

“殿下鈞令,下官當親身效命”酈道元一時激動高興之下,說話也失常起來,拓跋慎一個皇子,無官無職,哪裡能讓國家大臣效命的道理。

拓跋慎沒有理酈道元的一時失言。對裴昭明說道:“裴公既然已經答應,待我回宮以後復旨,當親奏至尊。裴公勿慮。”(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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