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偶然見到過的這個報告的確具有借鑑意義，在西方教育研究專家眼裡，教育從來不是一個單獨存在的事業。它和社會的方方面面都有著不可分割的聯絡，在西方人的研究中，印度邊遠貧困地區的教育不能單純的依靠教育改革和教育投入，他們認為首先是要改變人們的想法，老師首先不能有區別對待不同背景學生的思想。

“這報告是上個世紀九十年代的，你那個時候大概剛出生。是不是覺得似乎就是在說這裡？”我問道。

“李哥，你確定這是研究印度的報告而不是說南疆的？”小張老師問我。

我怕想他誤會我說這個報告的用意，接著給他說：“也許也有些不可思議，不同的國家，不同的文化背景，出現的情況似乎卻是相同的。我說這個並不是抱怨或者抨擊什麼。”我說道。

“你知道這個美國人還做了些什麼事嗎？”我有意停頓了一下問道。

“不知道，報告裡有說怎麼解決這個事嗎，或者說如何改變落後教育的狀況？”小張老師問。

“我先說說他做過的一些實驗，他安排了一個行為測試，他認為很多不公平是人們對偏遠地區的偏見造成的。為了證實這種偏見是否會影響教師對待學生的行為，他針對教師做了測試，教師們在測試中被要求為一組學生的考試卷子評分。他們並不認識那些學生，但隨機選出的半數教師都得到的試卷是被告知了參加考試的孩子的全名，包括種姓。你應該知道印度那時候還存在著種姓制度吧？然後一半的老師得到的是孩子匿名的試卷。後來他們發現，平均而言，相對於教師們看不到學生所處階層的情況，他們在得知學生所處階層時給予底層學生的分數更低。然而，有意思的是，這樣做的老師本身是低階層出來的。”我簡單的把這個測試的內容和結果說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說，底層人反而會歧視底層人？來自底層老師給來自底層的學生評分更低？而不是客觀的根據學生的答題情況給分？”小張老師問道。

“是的，不過這不是我說的，而是印度的那個報告中的測試結果。你知道嗎？有意思的是，在那個測試裡，較高階層出身的老師反而在公正對待不同階層的學生。當他們知道這是一個來自底層的學生時，給了較高的分。可能是出於同情，也可能是鼓勵，不過我個人認為適當的鼓勵的確能使自卑的孩子重新積極向上的。”我說道。

“印度的情況和中國的肯定不一樣，因此並沒有太多的可比性和借鑑意義，據說人性受文化背景的影響可能比我們想象中的受的影響要小。就是說，如果我們去除一些標籤因素，我如果一開始不強調說是只印度九十年代的情況，你可能真會相信可能是在說國內的某一個地方，那些老師和學生也和我們認識的老師和學生很像。”我說道。

我說完這些後就沉默了，我知道我不應該給這個才認識的老師講太多。我真不希望他幹一兩年就離開喀什，儘管他的選擇離開對他來說可能是正確的。

我講的故事引起了小張老師的思考，他問我能不能告訴他那個報告在哪裡能找到，他想看看。

“好久之前看的，那時我還在上海，瑤瑤老師剛到你們學校，記不起來在哪裡看的了，我找到或想起來就告訴你，你也可以自己找找。”我說道。

我並不想他看到這個報告，怕他不太安心教學，我說這個報告只是想告訴他不要用歧視的眼光去看待落後地區的學生和家長，少一些抱怨，多一些理性和公平。我又想他能看到這些個論文，這樣也許他能認清自身的責任，能安心的當好老師。

他帶出了校園，去了瑤瑤和華雯曾經住過的宿舍。

宿舍後面的巨大球形榆樹已經長滿了綠葉，很多小鳥在濃密的樹葉中進進出出，我先繞到屋後看了看這棵樹，看了看那片鬱鬱蔥蔥的小麥，我並沒拍照片，我不想觸動自己脆弱的心。

儘管小張老師說原來華雯的宿舍裡現在住著兩個才招聘來的老師，方便進去看看的。我沒有進去看，沒那個必要了，我的記憶只停留在最後一次幫助瑤瑤父母整理瑤瑤物品的時候，我不想破壞那個記憶。

這時華雯打過來電話，問我在哪裡，讓我趕緊到學校食堂。

“今天可熱鬧了，本來是老師們普通的一天，因為你來了變的不普通了。校長去買了一隻羊，學校食堂準備了大餐，老師們要用聚餐來招待我們，快過來吧。”華雯在電話裡說。

學校有兩個食堂，一個是學生用的有兩層小樓，吃飯的學生數量多，大部分是寄宿的學生，所以條件比較好。食堂沒那麼大，學生的飯菜都是送到教室裡去吃的。另外一個食堂是老師的，只有一個平房，我進去的時候食堂的人正在臨時擺幾張大圓桌。

部分老師家就在鄉里，他們能在自己家裡住，類似小張老師這樣的老師住宿舍，每個老師都給分配了宿舍，這部分老師來自天南海北，口味也不同，因此很多都自己在宿舍做飯吃。

“天天不是拉條子就是手抓飯，炒的菜也不好吃。我偶爾在食堂吃一點，大多數時候我都自己做飯吃。”陪著我的小老師說。

“我覺得新疆的飯還是挺好吃的，你們沒那種幾葷幾素的套餐嗎？”我印象中，食堂都應該是這樣的。

“這裡的蔬菜品種少，學校後面種著一塊地還種了一些蔬菜。學生多，自己種的菜平時不夠吃還要買一些，暑假的時候種的菜又吃不完，食堂就做鹹菜。冬天綠色菜還是少。大體上其實菜的味道還可以，但自己做的家鄉菜味道更好一些。”小張老師似乎有些想家，說起吃的時候對新疆飯菜並沒有誇讚。

吃飯的時候，除了照顧學生的值班老師和在辦公室值班的老師，其他的老師幾乎都來了，坐了四桌，偶爾門衛和食堂的人也會進來吃一點說會話。

大盤雞、手抓肉、烤羊肉串、大盤羊肚、胡辣羊蹄等菜陸續都上桌了，然後就是一些時蔬和烤餅，還有饢，一大桌子菜都來不及吃。

據說由於邊遠，那些支教結束後離開的支教老師很難得會回來看看。因此這個時候華雯的回來讓很多老師都感慨萬千，一方面感慨華雯對學校有著深切的情感，一方面羨慕華雯這個富家女能如此的自在。

他們回憶著過去，聊天、唱歌跳舞，反正大多數人都很興奮。老師們有不少是師範生出身，吹拉彈唱自然不在話下，我第一次感受這樣的場面，跟著就有些激動，怪不得瑤瑤說在南疆生活是很真實和純粹的。

坐在我邊上的小張老師說：“李哥，我就不敢想離開學校我還能幹什麼，套句老話，我家裡上有老下有小。我要照顧遠在甘肅農村的家。”

“你已經結婚了？”我問道，他說下有小我以為已經有孩子了。

“李哥臊我的臉，我老婆都沒有，哪裡來的孩子！所以我打算就在這裡找一個女老師結婚，最好也是我老家那邊來的，兩個人就在這平平淡淡的過日子，放假了能一起回家鄉探親。”小張老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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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他有沒有目標，有就指給我看看。他不好意思的猶豫了一下，指著另外一張桌子上的一個女孩，看起來那個女孩可能有點營養不良，發育的不好，瘦瘦小小的，臉也很小，不過長相還算是清秀。

我立刻站起身，在小張老師驚慌和不解的注視下走了過去。這個女老師的穿著和氣質一看就和小張老師差不多，我感覺也是來自農村。

“老師你好，剛才介紹的時候，人太多，我記不住你的名字。但是陪著我的那個小張老師他悄悄的告訴我他很喜歡你，我也就多事給他促銷一下，如果你覺得可以同他交往一下，過幾天他追求你的時候就不要一下子就拒絕。我並不瞭解你們兩個中的任何一個人，如果你認為不能和他談朋友，你悄悄告訴我，我去告訴他，避免小張老師一直搞單相思。”我扶著椅子背小聲對女老師說著話。

這個女老師的臉刷一下就紅了，開始她有些不知所措，她慌忙站起身來卻碰掉了自己的筷子，然後她一邊笑著一邊摸著胸口平靜了一下，眼中似乎有著光芒閃過。

就見她拿起了茶杯，恢復了平靜說：“李哥，我特別欽佩瑤瑤老師，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祝你生活愉快，發大財。”

這下變成我緊張了，我趕緊回到桌子上拿著我的水杯和她碰了一下，小張老師則有些責怪的看著我。學校有制度，不能在校園裡喝酒，因此今天並沒有酒，經過這個女老師的提醒，我以茶代酒把在座老師都敬了一遍才再次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