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不忘南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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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乾康元七十一年、五月二十九、未時、青衣衛、巡查千戶公事房】

徐恪與李君羨回至青衣衛上值,兩人已將李君羨的公文全都批閱完畢,徐恪左右無事,便陪著李君羨來到他南廳的巡查公事房。

這間公事房,之前南宮不語任巡查千戶時,徐恪就沒少來,後來他自己接任巡查,更是朝朝暮暮坐在這裡,如今再次歸來,坐在他昔日的那張太師椅上,心下不禁又起一陣感慨。

光陰流轉、歲月不居,何曾想,只是半年不到,他身邊,就生出了這許多變化。

而最令徐恪感慨與傷懷的,自然還是南宮不語……

南宮不語文武雙全,風采超然,乃是天下少有的大才。他年紀輕輕就已出任青衣衛巡查千戶,之後更是蒙天子看重,被連升三級,特擢為北安平司千戶,成為大乾史上幾乎是最為年輕的一位三品大員。當是時,有多少人羨慕他青雲直上的際遇,又有多少人嫉妒他無比幸運的人生,可誰又能想到,僅僅是數月間,南宮不語竟因貓妖一案,身受巨創,猝然離世。他年輕而壯麗的生命,本可以絢然綻放,卻就此戛然而止!

由南宮不語的遭遇,徐恪又想到了凡人的命運。

不知是誰同他講過,每個人的命運,都早已註定,不可更改。

命運雖無可更改,但這世界卻有命運線的不同。

所謂命運線,就是世界可以按不同的方向發展,而每一條命運線,就是一條命輪。

然而,就算是處在不同的命輪內,好似南宮的命運也依然相同。

徐恪不禁回想起了他在甲子十二線命輪中的所見。當時的南宮不語,因為心傷妹妹慘死,是以由痛心之極而至入魔,成了令人畏懼的“青衣魔王”。可縱然是在那一個已然魔化的世界中,南宮最後的命運,也還是難逃一死,而且,死法竟也是一樣,都是以寶劍直刺其胸,自盡而亡。

假如不同的命輪中,萬事萬物的演變雖有不同,而最後的結局仍然是一樣,那麼……

徐恪坐在太師椅上,內心不免憂心忡忡。

李君羨見徐恪方才還是有說有笑,轉眼間就滿眼憂心之色,心下甚奇,遂問他何故。

徐恪就說起了南宮不語在兩處命輪中的相同結局,末了便憂心道,如今,他們雖是處在乙丑八線命輪中,可眼看著就要到六月初一了,莫要真到了那一天,世界還是會出現天地鉅變!

李君羨連連搖頭,當下就笑話徐恪道,賢弟可真是會“杞人憂天”啊!連我師兄淳風與你師兄趙王都已說過,就算到了六月初一,依舊還是天清氣朗,天地之間什麼事都不會發生,你怎地還要如此憂心?

徐恪卻道,我師哥只是說,眼下那玄黃劍與洪荒鍾都在我們人族手中,而人類是斷不會喜歡“天昏地暗、妖魔橫行”之世界的,是以師兄才斷定,六月初一必定天下平安,人族也定會安然無恙。可是……我卻還是擔心,倘若真的有人,就喜歡天昏地暗、妖魔橫行之世界呢?

李君羨再度搖頭道,這世上絕不會有這樣的人,除非這是一個瘋子,就算是瘋子,也不會喜歡一個暗無天日妖魔橫行之世,再退後一萬步講,那兩件上古神器,又怎會同時落在一個瘋子手中呢?然無論君羨如何寬慰,徐恪卻總是難以揮去他心頭的那一絲隱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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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地,他心裡總是在擔心,倘若這世上真的有一個瘋子呢?倘若這個瘋子已經瘋得無可救藥,他就是希望這個世界變得“天昏地暗、妖魔橫行”呢?倘若那玄黃劍與洪荒鍾,真的就同時落在了這個瘋子手中呢?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這樣的事也許真的會發生,若萬一真的發生了,今日已是五月二十九,距離六月初一,已經不到兩日光陰了!

徐恪自己也不清楚,他心裡的變化為何會如此之劇?剛剛他還在擔憂無花,此刻,他就已擔憂起了命輪之變……

李君羨見徐恪始終糾結於六月初一是否會有天地大變之事,言語開導總是無用,只得岔開話題,問起了這一處公事房內,緣何會有一處密室之事。

當下,徐恪與君羨兩人,便一起走進內室,啟動櫃子裡的機關,開啟了內裡的一處密室。兩人又進到內室,徐恪伸手擰動木板下的一處機括,又開啟了密室中的一處地道。

兩人行到地道中,見裡面昏昏沉沉,最裡邊的那間暗牢內,此時也未關押著什麼人犯,便重新迴轉,再度回入上面的密室中。

對於巡查千戶的公事房內,為何會造下這麼一處隱秘的密室與地道暗牢?徐恪其實也不知情。記得當時他曾問過南宮不語,而南宮只說這間密室與地牢早已有之,此中詳情他也不知。

李君羨見此情景,不

斷搖頭,連連嘆道,這青衣衛裡著實是機關重重,沒想到,自己的公事房內,竟還藏著這麼一處陰森森的地牢,每每想及此事,他就渾身都不痛快。

徐恪當即笑道,這件事好辦!若君羨兄委實不喜此處辦公,來千戶小院即可,那裡風光旖旎、視野開闊,令人見之便不免心曠神怡,而自己的公事房內,反正已幫君羨兄置下了一桌一椅,今後咱們二人,一同辦公,一道用膳,如此日日在一起,不亦宜乎?

這一番話,聽得君羨又連連點頭,這件事,兩人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下來。

待二人回到外頭的簽押房中,稍稍喝了幾口“花雨”,就見都督府的一名衛卒趕了過來,向李君羨稟道,沈都督有請!

李君羨朝徐恪無奈攤了攤手,說道,公門中人就是這點不自在呀,無論何時,上官一召,便得立時趕去,何如在軍中之時,要麼於疆場馳騁,要麼於陣前殺敵,那當真是痛快之甚!

徐恪笑了笑,待李君羨跟著衛卒離去,自己也只好起身離了這巡查公事房,徑回青鏡司的千戶小院。

……

……

日晷轉動,時光匆匆,一轉眼,就已到了酉時一刻,青衣衛上下,此時若無要事,便皆可下值歸家。

徐恪見君羨尚未回來,便只得於公事房內坐等。

青鏡司的兩位百戶褚吉康與魏嘉誠,遙聞千戶大人尚未下值,皆以為千戶定是在心憂北境候世子被殺一案,是以過酉時仍不回家,兀自於案前勞心籌劃。

這樣一來,兩位百戶又怎敢擅自下值回家?是以便都在各自公房內,檢視案卷,召集手下,詢問案情……一時間,整個青鏡司,為了破獲北境候世子一案,自上而下,均是“不知下值歸家,人人廢寢而忘食、夙夜而憂勞、勤勉做事而不知休……”

總算到了酉時三刻,李君羨才急匆匆地趕來了千戶小院。兩人忙換了身便服,徑自出門下值回府。

兩位千戶走了之後,那褚百戶與魏百戶聽聞千戶大人為了破案,還將李將軍也拉來幫忙,心下則更是感愧不已。

當時,這兩位百戶便都商量好,無論如何,也要幫自家的千戶大人將這一案子辦好!

徐恪與李君羨出了青衣衛大門之後,折而往北,未走多少路,便進了永昌坊。

一路上,徐恪問起沈環召君羨兄前去所為何事?李君羨便嘆道,他在都督公事房內坐了半日,那沈環跟他東拉西扯了半日,到最後,什麼事都沒有,無非是拉拉家常、套套近乎而已,問的最多的,竟還是君羨對李府添置陳設一事,可曾滿意?若尚需添置,衛裡公銀自可為此開支云云。

徐恪笑言道,依照大乾官制,君羨兄身為青衣衛巡查,實則乃是都督的得力助手,他沈環既為都督,見你新官到任,之前又一直效力於軍中,擔心你不習公文,遇諸多煩難不解,是以召你前去,示以關心,幫你解難,這也在情理之中啊!

李君羨卻依然連連搖頭,一想起從此之後,自己竟一直要面對如此一位主官,心下不免頭痛不已。

李君羨又說道,那沈環還曾問他,要不要從衛卒中精選一批八人的衛隊,日夜幫他看守府門?他當即就嚴詞拒絕。

徐恪當即笑道,君羨兄,有八個“門神”幫你看家護院,又不需你出錢,你何必推辭?

李君羨反問徐恪道,那賢弟你家門前,怎不見一個衛卒?徐恪便回道自己家中有兩位當世大妖,莫說八個衛卒,八十個來都是多餘。君羨點頭笑了笑,雖覺徐恪所言有理,但對於沈環的人情,他無論如何也不想要。

……

說話間,兩人便已來到李府大門前,未等君羨敲門,早有人“吭哧吭哧”地將門開啟。

果不其然,舒恨天與朱無能業已早早來到,且明月也已做好了晚膳,單等徐恪與李君羨回府之後,便可開席吃飯。

眾人話不多言,直奔前廳內坐好,明月一一送上熱菜,舒恨天搬來好酒,五個人也不客氣,各自舉杯喝酒,競相伸筷吃菜,一時間,酒桌上俱是歡聲笑語。

今晚,他們已經商量好,待用過晚膳之後,便要一同前往那天音坊後院,無論那裡面多少機關,無論那“女魔頭”多少厲害,都要想法子幫朱無能奪回九齒釘鈀!

只見此時的朱無能,口裡流涎、嘴巴大張,將明月親手烹製的各色佳餚如同倒豆子一般地倒進肚腹之中,根本無片刻停留。

而舒恨天卻一邊喝酒,一邊仍不忘對明月做的各色好菜品評一番,也往往未等他品評完,這盤菜大多已連菜帶湯進了朱無能的口中。

徐恪則與李君羨不時舉杯,一同豪飲,與今日晌午在天音樂坊的那頓飯相比,此時兩

人坐在家中一道痛飲,真乃痛快之極也!

明月坐在君羨之旁,遙看徐恪連番痛飲之狀,心下便沒來由地感到一陣欣喜,她只願,若是能這樣,天天見到他,天天見到他如此地開心,她此生便足矣!

……

……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舒恨天就說起了今日午時,晉王又派汪簡靈前來送禮之事。

徐恪聞聽自己的二弟將越王所送的珊瑚打碎之後,晉王竟又送來一株更大更好的珊瑚樹,當下心中不勝之奇。

他隨即就問舒恨天:“老哥,你既已將越王的珊瑚打碎,何不將晉王的那株珊瑚,也一碎了之?”

“那一株珊瑚樹,可了不得!”舒恨天連連擺手道:“想我書仙行走江湖,此生見過寶物無數,然如那一件珊瑚者,當真平生未嘗見也!”

“不過是一株珊瑚麼?海底裡,那種東西有的是!”徐恪笑著道:“老哥哥今日是怎麼了?在你書仙大人的眼中,竟如此捨不得一株珊瑚?!”

在徐恪的心中,自然而然就又想起了他當日在神王閣中的經歷,記得當時,他還與二弟一道在海底穿行,那時候,滿目所見皆是各種奇幻之景,閃爍不一、瑰麗異常,至於舒恨天所言的那株珊瑚之樹,徐恪便想當然以為,不過海底尋常之物而已。

“哪是我捨不得呀!”舒恨天最是好面,哪能讓徐恪如此小瞧了自己,當下就瞪了朱無能一眼,道:“還不是你這寶貝二弟?沒等我把話說完,就將這珊瑚樹抱進了自己的房中!”

“有這回事?二弟不是喜歡打碎珊瑚麼?怎麼……”徐恪望著朱無能,見他只顧饕餮大食,滿身憊懶顢頇之狀,心下不由地有些憂慮,“這一次他竟會抱了珊瑚進去?”

“非但將那寶貝抱了進去,還一個勁地喊著,要將那株珊瑚樹送給三公主呢!”

當下,舒恨天就一邊喝酒,一邊將今日晌午之時,自己回到徐府,恰好見晉王府總管汪簡靈送來珊瑚寶樹之事,與桌前幾人詳盡敘述了一通,說到那株“綴玉千枝珊瑚寶樹”之時,舒恨天還是忍不住誇讚了幾句。

李君羨聽到舒恨天講起“綴玉千枝”之語,心下便“咯噔”一下,他當即朝徐恪說道:

“我在禁軍效力之時,也曾約略聽聞,這一株‘綴玉千枝珊瑚寶樹’可非一般珠寶,它乃東海桑國進貢之物。此珊瑚樹非但材質珍稀異常,更為難得的是,樹上還綴滿了各色寶石,於月下觀之,猶如空裡流星不斷閃耀一般,端的是美不勝收!想那宮中寶物何止千萬,然聖上卻唯獨對這一件珊瑚樹愛若至寶。當年,晉王二十歲行加冠禮之時,聖上一時開懷,便將它特賜給了晉王。想不到,這晉王竟捨得將這一件稀世奇珍贈與賢弟……”

徐恪略作思忖,卻有些不明所以道:“他們兄弟兩個,接連送我豪禮,所圖者何?”

李君羨道:“自然是想籠絡你了!”

“籠絡我,我有什麼好籠絡的?”

“賢弟……”李君羨笑了笑,“你如今已貴為青鏡司千戶,你可知這青鏡司是什麼地方?那可是青衣衛內至為緊要的一個衙門!雖說你手下只一千衛卒,但那些可都是身手最好,辦事最為機敏之人,而且,人人均知,青鏡司辦的可是皇差,就是專替聖上查案,餘事皆不必過問,因之,外頭叫你們青鏡司,又稱‘小青衣衛’!”

“小青衣衛?這我可還是頭一次聽說。”

“哈哈,目下你總該知道了吧,那晉王為何要著急籠絡你?”

“呵呵!”徐恪吃了一口菜,不以為意道:“我豈是這般,可隨意籠絡的?”

“賢弟,愚兄知你之心,定不會背棄魏王,只是……”李君羨喝了一口酒,不無憂慮道:“就是不知道,這件事若傳了出去,魏王會怎麼想?”

徐恪舉起了酒杯,“大哥,管這些作甚!今晚咱們先喝個痛快!喝完之後,便去那天音坊內一探究竟!”

“好!咱們先喝個痛快再說!”

兩人剛剛碰了一杯,還未滿飲,忽聽李府大門外傳來了敲門之聲。

聲音甚是響亮,顯然,那敲門的人膂力不俗。

李君羨當即起身,正要走向大門邊。明月卻急忙將君羨攔住,“李將軍,有外人敲門,哪有管家不動,卻煩勞你這位主人親去開門的道理?”

說罷,不等君羨說話,明月已急忙向門口走去。

李君羨卻不能放心,只得默默行走在明月一丈之後。

徐恪望向李府大門處,此時,整個前院內黑漆漆的,只聞風聲響動,卻看不清人影。

他心道,都這個時候了,還有什麼人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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