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疏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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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一個人死心的辦法並不多。”

這是寺廟裡的一處幽暗角落,他們談論的是個奇怪的計劃。

許伯純道:“你是我的第一萬個病人,我會做得很出色的。”他補充道:“畢竟,我還指望你能幫我恢復常人的身軀。”

他像在暗示般瞅了眼面前那個身披紅袍的人,紅袍人只是靜默。

許伯純的話很多,但也同樣希望與他交談的人並不是個悶葫蘆。他有些沒趣,紅袍人的話實在太少了。

“你實在該說些什麼的,”許伯純道,“再出色的醫生若是不瞭解病人,也會無能為力的。”

紅袍人的帽兜抬起一角,露出他殘破的皮膚和刀鋒般的眼睛:“我以為你總會有辦法的。”

許伯純的脊背冷如寒霜。但他仍然壯著膽子道:“他應該有什麼愛的人,在意的事?他有嗎?你們畢竟住在同一具身體裡,他有什麼樣的想法,你或多或少總該知道些。”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紅袍人居然點了點頭。

“有一個人,”紅袍人道,“只有那麼一個人。”

許伯純問道:“是誰?只要我們能找到那個人,讓他親眼目睹那個人的死狀,那麼......”

紅袍人已明白許伯純的意思。他說:“那是個很難找到、很難抓住的人。”

“只要是人,就總有弱點。除非那個人是仙佛。”許伯純笑道。

“她不是仙佛,而是惡魔,”紅袍人低語道,“專門拖男人下地獄的惡魔。”

許伯純似乎知道“她”是誰了,喃喃道:“要抓住這個人,確實不是太容易的事情。”

“我倒是有個辦法。”紅袍人沉吟片刻後說道。

許伯純又笑了:“我就知道,你絕不會沒有主意的。”

他笑得很歡快,幾乎要笑出聲來,因為看見紅袍人這副認真嚴肅的樣子,他覺得自己的侏儒之身就快要恢復正常了。

此刻,他已貪婪地伸出舌頭,站在了青衫女人身後,像條飢餓的狗。

任馨馨的肉體存活與否已同他半點兒關係也不再有,他只知道紅袍人已經為他創造了絕佳的機會。

青衫女人正望著披著紅袍的達摩,她發現紅袍的達摩眼中有異樣的神色,像是無措的驚恐,也像是撕裂的疼痛。

她執掌“古樹”以來,從不曾於人前拋頭露面,因為她知道,自己的容貌和身手若能保持神秘,將為她的行動帶去很多的便利與極大的安全性。

若要從事間諜、暗殺、情報活動,最要緊的便是身份的秘密性。

然而此時此刻,她卻彷彿忘記了這條恪守多年的準則。

是為什麼呢?

是因為眼前那個根本沒有珍惜過自己的男人嗎?

他使用攝魂術,真的只是為了欺騙寶公沙門嗎?

許伯純認穴很快,也很準,他的手勁很大,與他的身形完全不相符。當他手中的銀針扎入青衫女人的大椎穴時,青衫女人的脖子仍來不及扭轉。

她想不到一個小小的侏儒,竟然能施展這麼快的身法。

青衫女人的輕功並不弱,可無論再如何神妙的輕功,在分神時用出,效果都會大打折扣的。

她分神了,她的心思全在那身紅袍上。

人群再次喧鬧起來,人們都認得,這是“古樹”的領袖青木夫人,沒多少人見過她的真容,奈何她實在太美,只要稍作聯想,大家就會說出她的名號。

“看,多細的腰肢,只有青木夫人才能有這樣的腰肢。”一個人說。

“她的臉,我想只有天上的仙子才能媲美。”一人附和道。

“可她是個婊子,是專門讓男人瘋狂的毒藥。”還有人恨恨道。

她究竟是什麼樣子,連她自己都不知道了。

她記得自己很早就失去了少女的那份天真,當她的同齡人在繡花放風箏的時候,她已經學會利用男人,懂得用自己的身體來獲得想要的東西。

她一直樂此不疲,看到男人跪在她裙下,做出驚世駭俗的行徑,是她最大的樂趣。

她從未在異性處敗下陣來。

直到她碰見披著那身紅袍的人。

他的冷冷淡淡,就像是醇香的酒那般,令人著迷。

她想試試,想征服紅袍下的那個男人,可她的幾次嘗試都失敗了,哪怕她交出了自己的身體,紅袍人依然不在乎她的去留,彷彿他們之間的事不曾發生過。

然而她之所以遲遲不願離開,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她總會在不經意間瞥見紅袍人眼中那抹溫柔的神色,彷彿在對她輕聲訴說愛和喜歡的秘密。

紅袍之下,好像住著截然相反的兩個人。

這種獨特的魅力吸引著她,讓她不斷地想著靠近。

靠近本身是種危險的行為。

她忍不住問:“你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

當她試圖用言語去探知時,她便已失卻了平日裡的那些光芒,失卻了一段關係裡的主導地位。更何況,簡單的、蒼白的言語又怎能概括複雜的人性呢?

所以她問完就後悔了。

紅袍人用深邃的眼睛凝望著她,緩緩地說道:“你說得出自己是個怎樣的人嗎?”

她掰著手指頭,本想說出一堆答案,諸如喜歡珠寶,偏好熱鬧的地方,討厭身上有味道的男人,可是話到嘴邊又止住了。她發現自己要說的東西完全不足以說明她是個怎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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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能嘆了口氣,道:“我說不出。”

紅袍人道:“一個人是怎麼樣的尚且說不清,更何況我身體裡還住著另一個人?”

他那時的目光,就如同現在這般神秘莫測。

“誰會相信一具身體裡住著兩個人這種鬼話?除非那個人是個傻子。”她想。

可她那時分明相信了,還信得如此徹底。

她將他所有傷害她的行為解釋為:他身體中住著另一個人,另一個不認識她、不曾與她有過曾經的人。

合理而通順。

寶公沙門被逼到了死角。

因為老人的出現,戰局發生了逆轉,尤其當他說出自己在高塔上以露水和苔蘚為生的時候。

二人曾有同樣的信仰,如今卻相背而行,他們對自己選擇的道路都深信不疑,紛紛篤定目標實現的確鑿。

然而勝利者終究只有一個,歷史也將由勝利者來書寫。

若老人得勝,佛教正統將在不久後歸於禪宗;若寶公沙門能贏,那麼禪宗便會在三百年間於神州大地銷聲匿跡。

寶公沙門忽然笑了。

“你在笑什麼?”老人問道。

“我們好像本不該以這樣一種方式決出勝負的。”寶公沙門道。

老人問道:“那麼,你說我們應該用哪種方式?”

寶公沙門指了指論法臺,道:“用那種。”

老人望向論法臺,淡淡地回應道:“這種和那種,又有什麼區別?”

“佈下此局,你和你的愛徒可謂是煞費苦心,我本該讓你們贏的,”寶公沙門說,“可惜無論你以哪種方式,都無法戰勝我。”

“可惜?”

“在這高臺的四周,我早已埋伏下了百餘名盲眼弓箭精銳,倘若你們敢動我分毫,他們就將把你們射成刺蝟。”寶公沙門道。

沒有人質疑這句話,他們都清楚,寶公沙門說到就能做到。

這是他最狠戾的一步棋。

唯獨初新在笑。

“你笑什麼?”寶公沙門道。

“我在笑和尚不讀經書,卻看起了兵法。”初新笑得越來越厲害。

高臺上人頭攢動,一個個身影不知從何鑽出。

寶公沙門本想笑,看清各個人影之後,卻笑不出來了。

沒有一個人是瞎子,沒有一個人攜帶著弓箭。

宋雲已緩步來到寶公沙門面前,說了句:“好久不見了,寶公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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