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當然面和心不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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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無論怎麼看都不正常好吧,這薛崇瑞一個月的時間內居然會發生如此天翻地覆的變化……沒得說,肯定有問題。

而且還是大問題。

人設崩塌無外乎兩個原因——

要麼這人受了什麼刺激,導致性情大變;要麼就是此人抱有什麼更深層次的目的,為了這一目的可以暫時放棄當前的一切作為代價。

陳遙想了想,無論怎麼看,他都覺得這薛崇瑞應該是屬於後者。

這麼想倒也不錯,但到底受制於前一世思維的限制,陳遙想漏了一點,那就是其三——這傢伙已是被人狸貓了換太子,舔田令孜屁股那位正主,這會子連骨帶血,早已是化作了糞坑裡的一堆黑水。

刺史府距離都護府並不遠,一刻鍾的工夫,陳遙便隨著梁大哥趕到了魚景堯所在的刺史府,這還是陳遙首次前來魚府拜會。

還未到魚府,陳遙便想到了魚寒酥,想到魚寒酥,他便感覺有些尷尬,上一次見面已是過去多日,自打那日自己拒絕了魚寒酥的邀請,陳遙就沒再見過她,也不知這些時日魚姑娘過得可還順心。

……想這些作甚,人家可是官宦世家,哪怕整日鬱鬱寡歡,也比自己這些穿著新衣的社會閒散人員強上百倍好吧。

“末將乃天平軍副使梁……”

“我家老爺早已等候多時,二位請隨小僕入內敘話。”

一經魚府,梁晃便先行上前稟明身份,但不等他說完,魚府大宅之內便有下人出門相迎,不及搭話,便將他二人領入府中。

梁晃和陳遙對視一眼,兩人雖有不解,不過倒也沒說什麼,挺直腰板,也跟在下人身後進了魚府。

按照先前設想與薛崇瑞的吩咐,梁大哥當是前來傳達軍令;而陳遙沒什麼職務在身,在整個事件裡他充當的角色無非就是個人證,不過由於曾受過魚家恩惠,此次登門,陳遙是得好好謝過魚大人,至少在他的幫助下,果兒他們那群孩子得以暫時過上正常人的生活,不必再為吃穿發愁。

而且從他個人的角度出發,他也得謝謝魚姑娘。

當然,如果能在地方軍政這一塊插上一腳,從中做點什麼,那麼這一情況說不定可以得到持續——要知道雖說亂世將至,但至少拉開亂世序幕的還是那王仙芝,若能將濮州城從這人的行軍路線中剔除,那麼大事可期。

有沒有人造反,朝廷鎮不鎮壓,正如陳遙先前所想,他其實根本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是這一世,在乎的只是身邊這些人,萬千黎民如何?大唐社稷又如何?在他眼裡,都抵不上果兒淺淺一笑。

所以無論薛崇瑞到底是個什麼情況,無論王仙芝是個什麼情況,甚至那火獄真人是個什麼情況,陳遙都不在乎,若是這濮州地界的軍政財政全落到了魚景堯手中,那麼對陳遙而言,這實際上反倒是件好事——

到底比起那滿身都是疑點的薛崇瑞,陳遙至少和這魚大人更為相熟。

“兩位此時登門造訪,本官甚是欣喜,不知兩位有何事稟報?”

剛穿過前院步入正廳,魚景堯便已是身著官服負手立於堂前,吩咐下人看好茶水果品,魚景堯便笑意盈盈地引著梁晃與陳遙入內敘話。

梁大哥也是個豪爽直性子,一進前堂,他便單膝跪地抱拳行禮,“末將梁晃,見過刺史大人!”

“草民陳遙,見過刺史大人。”陳遙也拱手作揖,深施一禮。

“二位見外了,在本官府邸便無需多禮,快快請起。”魚景堯呵呵一笑,兀自先行落了座,端起茶杯示意二人也落座講話。

“魚大人,末將奉薛都護之命,前來傳達一份軍機要令。”即便落了座,梁晃也是腰桿筆直不卑不亢,軍人的素質在這漢子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他目光炯然,當即一抱拳,將事情前因後果大致說了一遍。

“還請刺史大人速速整頓軍務,調備器具,以備萬全。”

事急從權,梁晃說得很快,堂上端坐的魚景堯聞言也是一臉陰鬱,直到這時候陳遙才多少意識到——這火獄真人看來的確不簡單。

梁大哥的反應、薛崇瑞的反應,直到現在魚景堯的反應,陳遙之前一直都不覺得奇怪,現在一想他才發現是自己的問題,是自己先入為主了。畢竟來自千年之後,陳遙很清楚濮州馬上便會面臨兵臨城下的困境,但他們這些人並不知道,不知道的前提下卻個個都顯現出了如臨大敵的壓迫感……這只能說明一件事。

看來在當下世人眼中,那什麼火獄真人的現身,基本就等同於“絕對會引來刀兵之禍”的意思了。

如此一來,所謂的“穿越帶來的資訊差”就不復存在了——或者說,比起這些人,陳遙目前唯一的底牌,只不過是更能清楚準確地預測出,這番刀兵之禍的起源在哪裡。

當然了,這其實算不上是件壞事,對陳遙而言,管事者的焦慮情緒若能先被帶動,自己也可省去不少氣力,不怕他們不知道大禍臨頭,陳遙就怕自己磨破嘴皮說破天,這些手握兵權的大人全當他放屁,這麼一來才真是難辦。

而當下只需稍稍加油添醋一番,便可不費吹灰之力將王仙芝摁死在長垣縣內,將這人的皇圖霸業埋在他的顆粒粗鹽堆裡。

反正他也沒什麼皇圖霸業可言,什麼均平天補大將軍、什麼海內諸豪都統帥,只要自己和果兒一日未遠離這濮州地界,誰都別想做這些春秋大夢。

其實非要說起來,陳遙當下想離開濮州城也不算什麼難事(他自以為),畢竟之前所需要考慮的種種事宜當下基本都能得到妥善解決,糧食不成問題,盤纏也是小事,但在一個地方呆得久了……難免會受其影響,比如梁大哥,比如魚寒酥。

當然,這些說起來也只是一部分甚至是小部分原因,不忍歸不忍,陳遙到底也不是什麼大善人老好人,之所以遲遲不願離開濮州最根本的原因,歸根結底還是在於——他也是人。

是人就想要更多,糧食也好,財富也罷,甚至對於男人而言還包括迎難而上的困境。改變歷史進程什麼的陳遙沒去想過,他也無意去幹這種無聊的事,雖說天道有常,非人力所能左右,但我命在我又不在天,自己當下待在這濮州城也挺好,果兒他們也得到了妥善安置,亂世之中若能偏安一隅,自然是極好的。

如此一來,陳遙很清楚,自己就必須得面對王仙芝了。

朝廷昏聵,世道黑暗,勞苦大眾揭竿而起推翻舊制乃是天道,這一點無可厚非,陳遙非常能理解,但人各有依仗,各有立場。王仙芝沒錯,他手底下的窮苦大眾亦無錯,反之,濮州城內的百姓又有何錯?

柳姑娘有何錯?呂公有何錯?那些上門求字畫對聯的鄉裡鄉親又有何錯?

魚姑娘有何錯?梁大哥有何錯?那些整日風吹日曬守邊戒嚴的將士又有何錯?

戰爭從來都沒有對錯之分,陳遙明白,但在他看來,戰爭本身就是徹頭徹尾大錯特錯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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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理誰都懂,只是很遺憾,自己這一次,是站在了所謂天道的對立面。

人最擅長的便是為自己所做之事尋理由找藉口,這一點任誰都無法免俗。陳遙的理由很充分,他也有這個底氣,穿越帶來的資訊差是一方面,而且在他的預想裡,只要那什麼火獄真人不從中作梗,想要將王仙芝一網打盡絕非難事——

若是能在不改變歷史進程、不費一兵一卒、不流一血一淚的前提下,讓此人放棄攻克濮州,那更是皆大歡喜。

畢竟唐僖宗的天下只在馬球賽場,田令孜的天下不過長安一隅,王仙芝的天下不過官袍一席,而他陳遙的天下,只在這小小濮州城。

大家所需並不衝突,若能不動手就儘量不動手吧。

“陳小友,梁副使所言是否屬實?你昨夜所遇之人的確自稱火獄天尊?”

思緒被魚景堯的詢問打斷,陳遙拱手點頭,“千真萬確。”

“若如此,濮州危矣。”

魚景堯的表現比薛崇瑞穩重太多,聞言只是長嘆一聲,陳遙見他放下手中茶盞,徐徐起身,開始於堂前緩緩踱步。

“大人,若此時開始佈防,我天平軍絕非無一戰之力!誓死不從,血戰到底!”

“梁副使。”

魚景堯緊蹙眉頭,沒讓梁晃繼續說下去,他似乎是在思考什麼,良久良久,方點點頭,然不等梁大哥抱拳行禮,魚景堯又兀自搖了搖頭。

“火獄真人之事,本官也曾略有耳聞,然紅血獄現世,所到鋒起一說……本官卻是不信。”

“大人!”

“梁副使,本官且問你,濮州府庫現存軍餉尚有多少?”

魚景堯的態度與薛崇瑞截然不同,陳遙發現,梁大哥說出火獄真人現身濮州之後,薛崇瑞當時的神情滿是駭然與惱怒,但這魚景堯卻只是蹙眉沉思,看這魚大人也並非昏聵之輩,莫非……

莫非真是梁大哥與那薛崇瑞反應過度了?

當下聞聽魚大人問了個極為突兀的問題,梁晃雖是不太能理解,但仍舊老老實實報出了個大概的數字,府庫軍餉向來都是重中之重,具體情況基本都掌握在節度使手中,加之這一整月薛大人都在開倉放糧,魚大人所知不周實屬正常。

“如此說來,當下府庫軍餉當還可維持城外駐軍三月之用,然否?”魚景堯聞言點了點頭。

“若將士們節衣縮食,當可撐至四月有餘。”

“那倒不必。梁副使,本官再問你,這三月之內,你可能保證本官這濮州地界,定然有反賊舉旗?”

“這……末將不敢。”

“那薛大人呢?他可否能作此保證?”

“……末將不知。”

“很好。”

魚景堯一連丟擲三句問話,話畢已是端起茶盞嘬了口茶水,半晌才目光幽幽地掃了堂前二人一眼,爾後一字一頓緩緩問道。

“梁副使,你可知,散佈謠言……惑亂軍心者,當如何處置?”

“回大人問,按唐律,庶人生謠,輕則苔五十,重則流放三千裡;兵卒生謠,剝去軍籍,發配原籍;將帥生謠……”

“當如何?”魚景堯目光幽幽,不緊不慢再嘬茶水。

梁晃此時已是單膝跪地,雙手抱拳,一咬牙,朗聲說道,“將帥生謠,輕則入獄押解長安,重則當於三軍之前梟首示眾!”

“然。”

魚景堯笑笑,終是放下手中茶盞再度起身,他扶住梁晃緊攥的雙拳,將這漢子從地上扶起,繼而笑言道。

“既然梁副使也知我大唐律法,何故非要以身試法呢?你自調任天平軍副使以來,在本官這濮州城內多年,本官可曾怠慢過你?”

“魚大人對末將親如子民,末將豈敢擅忘!”梁晃聞言復要再跪,卻再次被魚景堯堪堪扶住。

“誒。梁副使,既如此,那便聽本官一句勸,此等亂紀生變之言,切莫再傳,若被城中百姓知曉,引發事端,本官到時也保不了你啊。”

“大、大人……”

好一個魚景堯。

陳遙本以為這魚景堯乃是明鏡高懸之人,沒想在旁看了半天,這人骨子裡卻也是一鑽營之輩,一葉障目,鼠目寸光,泰山崩於前首先想到的還是撇清關係以求自保,不僅如此,還一而再再而三地威壓恐嚇梁大哥,簡直豈有此理!

“大人!”

實在看不下去,陳遙當即跨前一步,拱手作揖,朗聲開口。

“噢?陳小友?哦,對了,昨日小友偶遇那血獄魔頭一事……依本官所見……”

“大人是否要讓草民別再提及此事?以防城中生亂?”見魚景堯故意拖緩了語氣,陳遙心中冷笑不止,當即接上話茬,冷冷答道。

“小友果然聰慧過人,若是能入仕途,當前途無量也。”魚景堯笑著撫掌點頭,絲毫沒在意陳遙語氣中的變化。

“大人抬舉草民了,然草民有一事不解,還望大人賜教。”

“噢?小友請講。”

“既然反賊舉旗一事薛大人與梁大哥無法保證,那草民斗膽問一句,魚大人又是如何能斷定,此事就絕跡不會發生呢?”

這話一出,不僅是魚景堯,甚至連一旁的梁晃臉色都是一變,他慌忙將陳遙拉至身後,“噗通”一聲單膝下跪,雙手抱拳高舉過頭,大聲岔道。

“刺史大人請息怒!我這陳家兄弟自幼流落街頭,不懂禮數,末將回去定會嚴加管教!還望刺史大人看在梁某人的面子上不與此等愚夫計較!”

魚景堯臉僵了僵,似乎並未聽進梁晃口中所言,他蹙著眉頭望著面前這少年,心中卻是嘖嘖稱奇,薛崇瑞那老妖物果然誠不欺我,這小子的確很有膽識。

而且,果如薛崇瑞所言,他上鉤了。

“哈哈哈哈!梁副使言重了,起來,起來說話。”魚景堯蹙了蹙眉頭,片刻便撫掌一笑,再度將梁晃從地上扶起,衝他說道。

“陳小友本就是我魚府貴客,又是令愛至交,斗酒疊牆詩如洪、一夜題遍院中牆的昭昭文采,本官也曾歎為觀止吶,更何況小友所言也無錯漏,如此,又何來計較一說?莫非本官在爾等眼中,竟是如此不堪?”

“大、大人海涵,是末將過激了……”梁晃聞言提到嗓子眼的心總算放了下去,再次拱手之際還不忘狠狠瞪了陳遙一眼。

陳遙也挺無奈,自己方才那一番話說得的確是有些咄咄逼人了,撇開禮數不談,這魚大人好歹也算有恩於自己……嗯,看來還是得斟酌著措辭開口才是。

“草民一時心急,言語之間有所冒犯,還望大人別放在心上。”陳遙也非二愣子,意識到自己言行過於魯莽,當即也拱手致歉。

“誒,小友言重了,無妨,無妨。”魚景堯微微一笑,擺手之際方又板起面孔,兀自一點頭,復又說道,“然小友方才所言也的確如此,即便是本官,也無法保證這三月之內,濮州地界是否會一如既往,太平無虞。”

見魚景堯還算聽得進話,陳遙也松了口氣,從善如流是種天賦,無論是在朝為官亦或君臨天下,懷此天賦者的確十中無一,萬幸這魚大人並不昏庸,而且當下這匣子裡的貓究竟是個什麼狀況,陳遙也正好知道。

“大人,既然此事難以定論,又恰逢血獄魔頭現世……不怕一萬,只怕萬一,依草民之見,為保濮州百姓萬全,當以最壞打算處之。”

撇開穿越者的角度不談,這種態度才應該是上位者應有的姿態,有沒人會造反其實並不重要,但若是真有此苗頭,上位者自當未雨綢繆,以策萬全。

“唉,小友所言本官又豈會不知?然我濮州一地,承平日久,人不知兵,突然整備操演,定會引發動盪。小友你有所不知,前些時日那薛崇瑞擅自封城便引起不小非議,城中百姓惶惶不安,若非本官出面調解,恐怕此間百姓早已十去九空矣。”

聽魚景堯這麼一說,陳遙才知道原來還有這麼一回事,不過從他這話的語氣中還能聽出另一個資訊——這濮州地界上的官家,果然也是面和心不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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