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一朝脫貧陷甕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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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兒等人幾乎一夜未眠,一個個漲著佈滿血絲的眼睛張皇無措,似是還未自之前的驚駭中迴轉過來——特別是果兒。

這小妮子當下雙眼泛紅神情呆滯,直到看見陳遙風塵僕僕地闖入院內,這才“哇”一下哭出聲來。

見眾孩童均無大礙,陳遙一顆懸著的心可算落了地,安慰了眾人一番,又自果兒口中得知了事情始末,陳遙這才暗暗心驚。

想那天玄子道貌岸然,為得到自己居然能下如此辣手,若非道衍大師與小李道長趕到,恐怕此時果兒等一眾孩童早被那喚作羅羅鳥的妖邪撕成了齏粉,當真可恨也!

餘怒難平但陳遙也非蠢鈍之人,天玄子設計有心算無心,陳遙防不勝防倒也沒甚可說,然細細想來他又覺得事有蹊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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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那天玄子真是想將自己佔為己有,何必又非要施此辣手?果兒等人不過就是群無依無靠的小乞兒,若能安撫好他們,自是能將自己牢牢控在手心,若真行了這一刀切的做法,豈不是更容易得不償失?

陳遙目前還不知其中緣由,但見果兒等人無礙,他便沒再去多想此事,如今奸人也已伏誅,當務之急是要趕緊帶眾人離開這濮州城,再過片刻,薛崇瑞便是要封閉城門全城戒嚴,到那時再想走恐怕就難了。

想是這麼想,可……陳遙還是低估了這濮州城內兵卒的追捕力度。

這不,剛拉上眾孩童準備出門,門外便傳來大隊人馬奔走不息的腳步聲,聽之當有數人之多,只在片刻,陳遙便愕然發現,自己當下所處這座宅院,不知何時已是被來人團團圍住。

未等陳遙有所反應,人群中便有一人排眾而出,身披甲冑手持長刀,衝陳遙喝道。

“來人!將此等兇徒盡數拿下!”

“且慢!”

官兵來得毫無徵兆且極為迅速,見面更是直奔主題,這讓陳遙很是不解。

這一路自城北趕回,陳遙行得可謂小心謹慎,行蹤自然不可能暴露,即便行蹤暴露,自己也不過就是一乞丐,身後果兒等人也不過十來歲的孩童,一群孩子又如何能與面前將領口中所言的兇徒扯上什麼關係?

官府拿人便拿人,但這莫須有的罪名可不能亂安。當下見眾官兵一言不合便要發難,陳遙當即跨前一步朗聲問道。

“這位官爺,某等不過城外乞兒,敢問何罪之有?何故要拿我等?”

“既是城外乞兒,為何無故窩藏於此?!薛大人有令,即日起凡行蹤可疑者當盡數拿下!”

為首將領怒目圓睜,看樣子並不想在此多費唇舌,聞聽陳遙發問,當即一揮手中長刀,再次遣人上前緝拿。

遭遇官兵不同於路遇妖邪,若是後者陳遙還可以腳底抹油一走了之,但當下這番情景卻是不能,若稍有擅動,恐怕為首將領一聲令下,不僅是他,甚至連帶果兒等人都有可能遭當場射殺。

為今之計,只能是據理力爭了。

“官爺此言差矣!”見眾官兵又欲上前拿人,陳遙忙又開口言道,不過這一次開口他卻是故意放緩了語調,一捋耳畔雜亂毛髮,故作高深地侃侃說道。

“我等雖淪落為乞,但也不是爾等說拿便拿之人,爾等可知這一屋孩童是如何騙過爾等眼目,混入到這濮州城中?”

這話倒是真的,昨日城外守軍唯恐難民生亂,所以放糧一畢便關閉城門,只等早間薛大人令到便封城戒嚴,現下還未到開城放行之時,想來當是無人能隨意進出。

而昨日陳遙也是隨梁大哥悄悄入城,並未讓外人知曉,如此行事自是承了梁大哥恩情,而即便梁晃身為副使,有些事也未必能做到隻手遮天,如此一來倒也讓陳遙此時找到些由頭加以說道。

更何況,入夜之後城門閉合,果兒等一眾孩童如今卻出現在這濮州城內,不問可知當是道衍大師與小李道長的手筆,他二位都是入世高人,帶幾個孩子悄無聲息地潛入濮州城根本不算難事,守城的將士終日在城牆上巡戒,只知陳遙等人藏身於此,至於何時入城、如何入城……自然無從知曉。

“休要妖言惑眾!薛大人體恤民心,為民請命,不僅安置關中難民,更是放糧月餘,爾等蒙我家大人如此恩澤,不思圖報還則罷了,反倒目無法紀肆意妄為,仗著薛大人一片愛民之心,行這等齷齪之舉!單是這悄然潛入之罪,爾等便難辭其咎!”

講道理,官家拿人哪會有這麼多廢話?而且還是面對一群小乞兒,陳遙隨意一辯,面前這將領便擺出一副“我很有道理”的架勢,這完全不合邏輯。

也正因如此,陳遙才覺得事出有異,這群官兵不僅來的迅速,而且還一副據理力爭的模樣,說不好……他們其實根本就沒有將令在身。

這說明什麼?

這說明當下這場衝突和官方全然沒有干係,多半是有人想假公濟私,專程來尋自己晦氣。

可什麼人又會假借官兵之手來針對自己呢?

“悄然潛入?”

陳遙呵呵一笑,坦然言道:“官爺這麼說可就不對了,我等此間可是受了高人指示,前來助你家薛大人一臂之力,乃於昨夜光明正大飛躍城牆而至。原本高人見薛大人心繫萬民胸懷仁義,要我等低調行事,可惜這才入城不過一日,爾等便假傳將令前來緝拿我等,更羅織兇徒這等罪名於我等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兒,官爺難道不嫌有些興師動眾了?可曾想過小子背後的高人當如何?”

一念及此,雖是湧現出更多疑問,但陳遙的心緒好歹稍稍平復了少許,他口中未停,眼角餘光卻已是在這群將帥兵卒之間來回遊移,若是有人想針對自己,那麼當下這番情景豈能錯過?那人多半藏身於此,就等著看這一出好戲了。

陳遙本意是想拖拖時間,找出背後究竟是何人在作鬼,不想這話一出,周遭一幹兵卒皆是一愣,紛紛放下手中傢伙事,一個兩個面面相覷起來。

這也難怪,他們可不同於陳遙,陳遙穿越而來,啥都不懂便敢滿嘴跑火車,但這些兵卒不一樣,他們深知這世間有妖魔鬼怪,亦有修行高人,飛天遁地所向無形這種事並非空穴來風。

當下看這小乞兒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樣,眾官兵一時間還真分辨不出他這話中有幾分真幾分假,畢竟他說的也沒錯,守城戒嚴這些時日,守城將士的確也未曾放多少乞丐入過城,更別說還是這麼一群六七個。

“你——”

為首將領不知是行事有虧還是被陳遙說中了要害,滿臉怒容當即漲得血紅,支支吾吾間竟是無言以對,看他這模樣陳遙愈發肯定了心中所想,這八成就是有人在故意挑事。

正值雙方對峙,恰在此時,街巷一端有馬蹄聲響起,眾人扭頭,只見一匹高頭駿馬卷塵而來,那馬通體雪白,骨骼神駿,當是匹難得的坐騎。

陳遙對馬匹並不上心,倒是一眼瞅見了打馬而來之人——卻是那魚家千金魚寒酥。

一見此人陳遙心裡便是一咯噔,他大概能猜出今早這一出是怎麼回事了。

果然,魚寒酥人還未至,便揚鞭自遠處喊道。

“蕭大哥!”

遙見來人乃是魚家千金,為首持刀那將領當即排開人群,快步迎上馬匹,待至跟前,陳遙見他雙手一叉,躬身行禮道:“末將見過魚大小姐!”

魚寒酥的神情有些古怪,不知是清晨的寒風過於冷冽還是心中積鬱難平,陳遙見她一臉慍怒,翻身下馬也未與那蕭姓將領搭話,而是杏目圓睜,學著陳遙的樣也在眾官兵身側掃視。

沒跑了。

看到這一幕陳遙心裡頓時亮得跟明鏡一般,他就說自己這些時日好像也沒得罪過什麼人,被人針對還真是冤枉,而今這人還調動官兵前來圍剿,那沒的說,肯定就是那小子沒跑了。

果然,魚寒酥還沒瞪上幾眼,便自人群中走出一錦衣少年來,打眼細看,不是那魚家大少魚凡信還能是誰?

魚凡信這當口臉色也極為難看,不過和魚寒酥不同,他這臉色絕大部分是尷尬而非憤怒,大概於眾人前被自家妹妹訓斥這種事讓他感覺很是丟臉,但如今事情敗露,他也沒什麼好說的。

好在魚寒酥也並非想象中那麼不近人情,見魚凡信一副懨懨模樣,瞪了他幾眼倒也沒高聲訓斥,而是轉身衝還在一旁叉手作揖那將領說道。

“城中昨日出了命案,蕭大哥不帶人護在阿爺身側,反倒領兵往這城南而來,莫非這緝拿兇犯之事要比阿爺安危更為緊要?”

這話一出,為首那將領當即“噗通”一聲單膝跪地,雙手抱拳更是高過頭頂,只聽他甕聲甕氣回道:“屬下不敢!”

“諒你也不敢!還不速速收兵趕回魚府,若是被阿爺知道你擅自出兵,仔細你的皮!”

就這簡單幾句,先前還將整座府邸圍得水洩不通的數十名兵卒轉眼便散了個乾淨,晨風拂過,街巷內外登時顯得空曠寂寥了許多,整個院門前更是只剩下陳遙與這魚家兩兄妹。

這魚寒酥年紀不大,手段倒是不小,方才那一番操作更是讓陳遙對其刮目相看,他本以為魚寒酥會當街斥責自家兄長,現在想來,反倒是自己落了下乘。

“陳某見過魚姑娘。”

不過好在也沒鬧出什麼大動靜,陳遙當下也明白了事情原委,沒的說,大概是自己出了聖人小院便被這魚家小子給盯了稍,雖不知他昨夜是否也在城北,但能這麼快便找到自己,還集結了自家護衛前來興師問罪,那多半是知道了點什麼,也就好在這魚家大少沒什麼本事,要不然還真壞事了。

“誰是你魚家姑娘,你——”

“凡信!休得無理!”

當下再無旁人,魚寒酥一雙美目再次圓瞪,她惡狠狠打斷了自家兄長的話茬,轉身衝陳遙拱手行了個武人禮,有些無奈地回道。

“驚擾了公子休息,還望公子見諒。”

看得出魚寒酥這小妮子是在袒護自己,但她這態度又讓陳遙感覺有些不對勁,能在這濮州城內肆意縱馬,又拜入聖人門下,而且府上還專門配有一隊護衛,如此看來這魚家在當地應是來頭不小。

既然如此,這魚寒酥對自己的態度就有些問題了,自己若也是差不多的身份那還有想頭,但自己無非就是一乞丐,根本擔不上她如此禮遇,莫非……

莫非這丫頭也看上自己了?

呃……應該不能,陳遙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蓬頭垢面不說,一身破衣爛衫全然沒有風度翩翩、玉樹臨風之感,都不說面前這魚大小姐了,哪怕當日捨身救下那小娘子估計也不會多看自己一眼,如此一來……

大概是呂老聖人私下交代過什麼,又或者這魚家小姐拾得大體,不願見自家兄長和一乞丐過不去,畢竟這多少有損家族顏面。

這麼一想陳遙倒也釋然了,當即一拱手,笑言道:“魚姑娘言重了,某等不過是尋一荒宅棲身罷了,談不上休息,倒是不想鬧了些誤會,還勞煩魚姑娘親自出手解圍,陳某慚愧,在此謝過。”

聽陳遙這麼一說,魚寒酥手握馬鞭微微側頭朝院內瞟了一眼,果見數名蓬頭垢面的小乞兒躲藏其間,當即眼軲轆一轉,坦言道。

“公子無需多禮,薛大人與家父乃是至交,如今濮州城內即將戒嚴,進出甚為不便,既如此,那公子便在此處暫歇便可,在此期間寒酥會遣人前來,衣食住行等瑣事公子大可放心。”

“寒酥你——”見魚寒酥為一乞丐如此慷慨,魚凡信再次開口想要阻止,不過話頭仍是被自家妹子的眼神阻斷。

陳遙聞言抬頭看了看天色,估摸著大概也難在封城之前離開此地,當即便一拱手,謝過了魚寒酥的好意。

這樣一來其實也好,若是被困城中,唯一的問題便是果腹,既然魚家大小姐都這麼說了,那陳遙也算是沒了後顧之憂,至於為什麼憑什麼圖什麼,日後再做計較不遲,反正估計未來一段時間還得和這魚家兩兄妹打交道。

簡單寒暄幾句,魚寒酥便拉著自家兄長策馬離去,陳遙也沒太過在意,倒是城中巡戒追捕的官兵越來越多,看來死了個道士還真不是件小事,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陳遙便再次領著果兒等人重新回到宅院之中,挑了間僻靜屋子,將眾人安頓下來。

陳遙沒什麼感覺,倒也樂得隨波逐流,只要身邊這群孩子沒什麼大礙他都沒什麼問題,倒是果兒有些忐忑不安,畢竟生在這個時代,許多事情果兒看得並不像陳遙這麼開,雖說濮州城她也進過幾次,但到底身為乞丐,果兒從未敢自城中逗留,如今聽說城門已閉,顯然有些不知所措。

打破階級觀念到底還是比較困難,陳遙也能理解果兒及一眾孩子為何擔憂,他也沒覺得煩悶,反倒認認真真安慰起這群孩子來,長說短說說了好半晌,總算讓果兒等人放下心來,讓他們明白了這濮州城裡沒人會針對他們。

“放心,等到戒嚴結束,陳哥哥便帶你們離開這濮州城,在這期間你們就好好待在這宅院裡,其他事情交給陳哥哥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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