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第47章 偶爾唱唱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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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護張自覺沒趣,胡亂東扯西扯些家常瑣事,慢慢將此事掩了過去,當人們沉默後他找個藉口離開。陪護張離開後,王茂林指著哥哥的鼻子罵道:“你是個真正的外莊貨,人家給你倒好幾次尿盆,人家來,你就不能給人家說句好話麼!說句好話、動動嘴的事,傷不了天理啊……”

哥哥大聲反駁道:“我給你說吧,我算了一輩子命啊,啥人啥模樣,我一搭眼就能看個不大離……你以為你交到了好朋友?我跟你說吧,也只有你看不出來,那些人都是些除草不留苗的貨,也只有你能交到這樣的朋友……”

王茂林剛想發怒。哥哥說:“啥都別說了,我要大便!”

王茂林轉過身去,單手掐腰,木然不動,彷彿餘怒未平。哥哥又提高聲音道:“聽見了沒,我要大便啊,拉到褲裡了!”

弟弟大聲說:“我聽見了,別嗷嗷嚎嚎的……從今天起,別在屋裡大便了……你不像張老哥那樣是傷著腿,你那腳又沒有毛病,現在手也好得差不多了……出去吧,我扶著你,上大廁所……”

哥哥說:“能行麼!”

弟弟大聲道:“怎麼不行啊!拿出你那跟我打仗的勁頭來,啥事都能辦了!”

哥哥活動活動胳膊,然後伸伸腿說:“唉,都說‘手眼為活,腳疼難挪’,一點也不差。唉,沒有勁啊,手一點勁也沒有……”

弟弟說:“少哆嗦,你又不是不能走……再說了,你越不走越懶,以後更不行了!”

老頭上完廁所,回來後未及時上床,而是一拍胸膛推開弟弟說:“你走開,我先在地上走嗒走嗒!”

說完也不扶床,腳下是一雙爛得不能再爛的旅遊鞋,病服飄飄,彷彿古代俠客穿的敞衫。老頭走幾步,伸開雙手,做擴胸運動。然後扶著床架很誇張地做深蹲動作。劉柏均和孫德少吃驚地望著老頭。

張小強笑著對眾人說:“嗯,好身手!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我看出來了,這就是響噹噹的、江湖上早已經失傳的少林功夫,少林三十六房,騎馬射箭蹲襠式……”眾人大笑。

老頭找個小凳坐下,揮舞著雙臂說:“哼,這是老了!我年輕的時候打夯,一百五十斤的大拽夯,我自己能抓起落下……別人沒有行的!別人扔下去還得扶著,我這扔下去穩穩當當,指哪打哪……我年輕時還能手掰大泥坯,他們都用刀子、鏟子地砍,我根本不用刀子鏟子的,直接用手掰……你說說我那時候的勁到底有多大……”

弟弟在一旁瞧著說:“行了,行了,好漢不提當年勇!你有本事再掰掰大泥坯試試!”

老頭嘆道:“唉,老了,現在是不行了!這渾身都是毛病,一點勁也沒有了……”言語間竟藏著幾絲難言的悲哀。

老頭一揮手說:“拿過刮鬍刀來,再打點水,我刮刮鬍子……你看看我這鬍子,亂糟糟的,長得跟草一樣長了!”

弟弟說:“你的鬍子用我的刮鬍刀不一定能刮動……”

老頭說:“你沒拿我那刮鬍刀來?”

弟弟怒道:“我哪有那些時間上你那破屋裡去把扯?你再說我偷你的東西呢……”

老頭大氣又寬容地說:“咳,我那東西,破家烏龜的!哪裡有什麼值得偷的東西……”

見弟弟打來洗臉水,老頭蘸著洗臉水,然後對弟弟說:“給我拿點洗衣粉來,我這臉上油性太大!”

弟弟拿過洗衣粉瓶,邊開啟蓋邊聞道:“嗯,這是好洗衣粉啊,聞著真香啊……”老頭撒上半把,在已經蘸溼的臉上塗抹著。

旁邊的孫德少瞠目結舌道:“啊!他怎麼用洗衣粉洗臉刮鬍子呢?”

張小強解釋道:“老一輩的就喜歡用洗衣粉解決問題,我二爺就這樣用它來洗頭刮鬍子……越是好的洗髮水或洗頭膏他們根本用不慣,也不屑用!”

王茂林說:“是,我平常就用洗衣粉洗頭,家裡有好的洗頭膏我也不用!”

孫德少再問:“用洗衣粉洗能行嗎?這乾淨嗎?”

張小強說:“行不行?乾淨不乾淨?你這個問題很尖銳,怎麼說呢?也就那樣吧。”

小夥咂舌,沉默。

弟弟說:“俺哥的頭很髒啊!他一輩子幹的都是些髒活……你想想,從年輕時就給人剃頭、給人盤炕。剃頭那個活……早時候用剃刀剃,又不是現在的電剃刀或手推刀,給其他老頭們剃頭刮臉,老頭們你想想多髒啊!”

“給人盤炕,你再想想看,盤炕!那煙囪黑乎乎的……老頭一輩子淨幹些髒活!盤炕盤全村,全村都讓他幫忙,忙完東頭忙西頭,忙完南頭忙北頭!他一輩子是大家的兒子,事事聽人伺候,現在卻成了我的老子……”

張小強不禁心下佩服說:“剃頭和盤炕,可都是些技術活啊……一般人可都幹不了。早時的剃刀很難學,也非常危險。一般人不敢拿這個給別人剃頭!敢於給別人剃頭,說明對自己的技術那相當有把握!再如盤炕,有的人手法不行,盤出炕來,煙就是不走道,火不快,炕也不熱!老頭的確不簡單!”

王茂林附和說:“是,有些人盤炕就是不熱!”

孫德少在一旁站著,突然說:“紙?紙呢?”

大家都向他望去,只見他捂住鼻子,鼻血從手指縫裡流了出來。劉柏均忙伸出右手拿枕邊的捲紙,孫德少一把接過,捂住鼻子向病房外走去,還是有幾滴鮮血落在地板上。

王茂林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說:“你看,這小夥子這麼胖大,身體這麼壯實,說流血咋就流血了呢?”

張小強說:“年輕啊,火力盛,冬季又比較乾燥……”

王茂林說:“我看啊,還是因為這屋子裡太熱!這麼熱,能不上火麼!以後到晚上啊,就不能開空調……”

不一會的功夫,孫德少止住鼻血再次回到病房,鼻孔裡塞著一小塊捲成卷的衛生紙,劉柏均笑著問他:“你知道你為什麼流鼻血嗎?”

孫德少伸展一下自己的虎背熊腰道:“我強壯,我火力大……我流鼻血,我驕傲!”

劉柏均說:“其實你是上火,你呀,該敗火了……”

笑鬧了一會之後,孫德少對劉柏均說:“我看啊,你是對的……”

劉柏均問:“啥是對的?”

孫德少說:“弄傷了手,堅持不告訴你的爸媽是對的……就是啊,告訴了又有啥用,他們遠在家鄉,那麼遠也來不了……即使來了,也不能常陪著你,還一塊跟著瞎揪心……”

劉柏均說:“你呀,是真長大了……好孩子啊……”又一陣笑鬧。

又中午了,弟弟打了五個饅頭一份菜,和哥哥聚在一塊吃飯。哥哥邊吃邊抬頭望向張家父子,嘴巴嚼動著,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們正在吃著的玉米麵小窩頭,撕扯著一條一尺長的紅燒鮁魚,還時不時地夾點蝦皮放到口中,並且有滋有味地品嚐著菠菜湯和小米湯。

他低下頭,狠狠地大嚼著饅頭,往嘴裡機械地塞著淡而無味的素燉白菜。但是饅頭卻遲遲不見少。

弟弟吃完後,有點納悶地看著哥哥,看著那平常早吃完,今天卻遲遲未動的饅頭,說:“別剩下,兩個半饅頭必須全都吃上……撐著強似餓著……”

哥哥大聲說:“我吃飽了就行,我吃那麼多幹啥!我吃多吃少你也管著……”

弟弟說:“你不是說我光疼你吃嗎?……剩下?剩下就光吃陳乾糧,快吃,別剩下……別不到中午的時候,再嚷嚷著餓得慌,醫生又來熊我不給你買飯吃……”

此時,茶園孫入,他說:“哦,還沒吃完飯麼?”

王茂林一指哥哥道:“吃完?正在這裡跟我較勁呢!”

談了不一會之後,王茂林問茶園孫:“你在醫院裡多久了,我聽說時間不短了?”

茶園孫說:“唉,都十個月了!”

王茂林故意驚訝道:“啥?都十個月了?時間可夠長的了……”他頓了頓,再指指他哥哥說,“俺哥那個人,別說十個月,就是兩個月他也住不了!他有那個較勁勁光朝我使,向誰他都使不出來……他要是能跟醫院裡使出來多好啊,在這裡呆上兩三個月,他也養得好,我也能掙倆錢……比風裡來雨裡去的賣蝦醬可好多了……”

茶園孫嘆道:“你哥?你哥他有個戀頭,村裡給蓋房子置地的……我沒有戀頭,我有啥戀頭啊!回家看看,院子裡那草一人多深,我一看就夠夠的……我不願意回去。”

弟弟說:“樹挪死,人挪活。你這屬於挪活。在醫院裡養老吧!”

茶園孫再次嘆道:“唉,走一步算一步吧,誰知道會咋樣!我這也是混吃等死,還能有個好樣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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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園孫走後,王茂林鄙夷道:“唉,這個茶園孫,自個不知道自個,還得寸進尺……那天看見護士們給病人換床單,他竟然對護士說,護士啊,也給我換換床單吧?你猜護士咋說?護士說,我們的床單是應病人的要求花費十五元錢才能換的,不是免費的……”

“難道你自己不知道自己嗎?賴著我們的病房不走,我們也沒法住進新的病人,況且病房還這麼緊張……你連一分錢也不拿,我們還能給你換床單?護士們已經和他一塊慣了,有啥說啥,他也不要臉,人們也不給他臉……”

“仔細想想,這活得啥勁啊!真不如死了算了,要麼就上村裡去要求要求,豁上一條老命爭取爭取,這才是最主要的……光賴著人們醫院有啥刁用……”

護士王聰穎入,為病人打吊瓶,在走時張小強掩起書籍,抬頭望見她的背景,她的背影輕飄飄的,不胖不瘦,恰到好處。誰知,王聰穎驀然回首,兩隻眼睛望向張小強,眼神顧盼生輝,又快速轉身離去。

孫德少忽然對張小強說:“那護士似乎喜歡上你了,臨走時還回頭看你……看起來這醫院還不錯,我來對了……不像別的醫院,所有的護士都冷冰冰的,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

張小強被小夥子們的幽默所感染,並且與病房裡的王茂林相處得也久了,自然不再那麼刻板,於是情不自禁高歌一曲:“火紅的太陽剛出山,球場上到來了半邊天,中國隊出場是十一個呀!一個老漢那是教練……”

“孫雯她今年有二十五六歲呀!後面跟著他的女隊員……孫雯隊長可真不簡單,她挑起擔子把球傳,你看這個球它薄皮大餡十八個摺呀,狗不理的包子它也沒有這麼圓,劉愛玲她接扁擔,讓孫雯歇會兒抽袋煙,孫雯說,我起腳就要把門射呀,射完了門,咱再抽菸哪啊啊啊……”

“孫雯那只腳可是威力無邊,她兩頭窄,那個當不地寬,不沾上球,她也不顛,沾上了球,它是兩頭顫,當不個兒地兒顛,再壞的角度也射不偏哪啊啊啊啊啊……孫雯起腳就要把門射,啊喝哎嗨哎嗨喲,只見那個球喲,衝著那個門喲,啊喝哎嗨哎嗨喲,要問這足球進沒進啊,下回轉播接著談……”

唱完了之後,病房內響起一陣歡快的哄笑聲。

在以後的日子裡,每當病房裡人員齊備,張小強通常就情不自禁地唱起這首歌,有時候,剛唱到“火紅的太陽剛出山,球場上到來了半邊天……”時,王茂林偶爾也會接上下句:“中國隊出場是十一個呀,個個都是巾幗紅顏安……安安…安…”聲音婉轉,在室內盤旋。人們的笑聲也像天女散花一樣,鋪滿整個病房。

晚飯又開始了。王茂林照舊買來饅頭和燉白菜。剛放到床頭櫃,哥哥就迫不及待地撥拉袋子裡的饅頭。弟弟怒道:“你又把扯卷子(饅頭)……你把扯啥?你又不洗手,你把扯把扯這卷子,我還有法吃嗎?”

張小強心下冷笑:“知道哥哥不洗手……給你哥打點水洗個手,就能傷得了天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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