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節:愛恨情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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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時節,夜涼如水,清晨雖說有絲絲透骨的寒意,但今日難得是個豔陽高照的日子,第一縷陽光透入眼中,是被劍身反射而入的,劍身雪白,被它的主人擦拭的一塵不染,卿天羽細細觀摩著陪了他這麼多年的這把佩劍,當年他從鬥谷琛將軍手中接過他,一晃眼,歲月無情,不曾饒過誰,他在努力回憶,這把劍上有多少亡魂,誰的血在流淌,誰又在低聲咒罵,今日最後一次,他要帶著它出鞘,而後它將作為一種權力的象徵而易主。

“郝峰,出發!”

剛邁出門檻,就被牆角上的一個身影攔住了去路,卿天湛慵懶地縮在晨光中,自從回來後,他一聲不吭的拿走了肆碩令,二話不說就去了肆碩營,郝峰所有的擔心都變成了驚恐,他害怕天湛會對王爺大打出手,而王爺如今的體魄哪能經得住天湛的三拳兩腳,天湛只是用冷眼冷冷盯著卿天羽,那天他本是懷揣匕首,有備而來,他要手刃卿天羽為幽玥報仇,可窗外偷聽的那番肺腑之言,令他茅塞頓開,他自行慚愧,卿天羽不論對幽玥做了什麼,可他敢為這份情去付出,他的這份真心是假不了的,而自己對幽玥的感情是望而卻步,這份感情太複雜,不僅僅是單純的仰慕,更多的是包容一份姐姐般的和熙與關懷,自己若真殺了卿天羽,地下的幽玥定會怨恨自己。天湛用手遮了半邊臉,今天是個好天氣,秋高氣爽,空氣中隱隱還有青草的氣息,慵懶問道,“這都快入土的身板,還去跟誰拼命,死了就算了,劍可別丟了”

郝峰好心好意去求他來勸阻王爺取消行程,王爺身子骨如風中殘燭,大夫們一而再、再而三的勸告需時靜養,不論去參合陂所謂何事,都不宜出行,更何況即從慕容戰將軍戰死在參合陂後,那地方就變成了松柏參天的陰森之地,平日裡都人跡罕見,王爺此時要去……他無力阻攔,在深思熟慮後去乞求天湛,哪只小侯爺一出口就能把人氣半死,可卿天羽的想法與郝峰恰恰相反,透過這不善意的言語,他感受到了來自天湛的關懷之情,快馬加鞭趕回來之後,他一言不發闖進來拿走肆碩令,三日來,一人一劍去挑戰營中所有不服氣之人,聽到郝峰的彙報後,卿天羽第一次露出慈父般的笑容,他一生都被仇恨與怨氣所積壓,而如今轉醒之後徹底放棄,看著自己選定的接班人,自豪之感油然而生,他定能給肆碩騎帶來一個全新的明天,“小侯爺打了三天架,底氣還是如此十足,本王去參合陂見一故人,小侯爺可有興趣同往?”

“哼”天湛一臉不屑,經歷了時間的洗禮,他早不是當年安南王府裡那個任性胡來的小少爺,曾經對卿天羽的厭惡漸漸轉變成了現在的理解,他敬卿天羽是個真小人,他為了目的的確不擇手段,可他的不擇手段太過“溫柔”,有血腥有犧牲,可是走在通往權力之巔這條路上的人,誰能兵不血刃,相較於卿天謙的下毒手段,他更敬佩眼前之人,不依靠任何裙帶關係,單憑自己的赤手空拳,雖然他大院裡有的是裙帶,他也只是收下而未過多利用,卿天羽給他的感覺很矛盾,他在為他人解了燃眉之急後為自己牟利,他本可以對自己不聞不問或置於死地後又施以援手,他滅了蘇家卻又厚待了自己,天湛有時困惑,他不怕自己有朝一日翅膀硬了,反過來扇他一耳光?輾轉反側間似乎又不敢相信,難道這就是幽玥口中告訴自己的胸襟?這就是不計前嫌的寬懷大度嗎?“本侯爺打那些所謂的大將軍,以一抵十”天湛嘴上不服輸,胸口斷掉的肋骨正在隱痛中,身上不知又增了多少新刀口,不得不佩服,那群猴子若不是看在卿天羽面子上,定會以死相搏。當然,天湛的武藝不輸卿天羽,一人單挑了數十人,肆碩騎上下對他這個新主子另眼相待,讚不絕口,但他曾是“敵人”,心裡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去吧!你若死在參合陂,本小爺定會為你報仇,你那死前心願,本小爺定會為你完成,本小爺忙得很,馬上去見悠襄大人,悠大人年紀大了,往事可不能傻了”

卿天羽差點大笑出聲,這個天湛如此評價自己的岳父大人,娶了人家的二小姐---悠雪,可嘴上卻沒有半分恭敬話,對這個老丈人從不禮尚往來,同與卿天羽的輕鬆愉悅相反,郝峰更為苦惱,本想多找了個勸阻之人,哪知這人是在拾柴添火,“哎---”

“你騙了人家,我若是他,非打斷你一條腿不可”

卿天羽一眼掃過郝峰,嚇得郝峰驚若寒蟬,卿天羽本奇怪,天湛怎麼跑來如此陰陽怪氣勸阻自己,原來這裡是郝峰的“功勞”,付穆宣約自己在參合陂相見,明擺著來者不善,但一時卿天羽分辨不清,他是來報復自己對他的暗殺還是欺騙他有關幽玥的事,大丈夫行事於天地,行得端正無愧,行刺他是形勢所需,欺騙談不上,從始至終自己從未肯定過幽兒已死,是他放棄了,本就不屬於他,他又何必自作多情,“放心,本王若真死在了參合陂,你就把我與幽兒共葬玥陵,本王從心裡感激你的大恩大德”

天湛的臉慢慢變紅又變白,一絲不情願爬上了面頰,他的嘴微張,想說什麼,咽喉又吞了下去,深深看了卿天羽一眼,對不起三個字翻滾在胸間就是難出口,他自有打算,這打算眼下不論真假一旦脫口便是滔天巨浪,他只能將背影留在晨光中,對著飄忽在耳畔的風細述他的“對不起”,卿天羽能理解便好,理解不了也罷,是人都有私心!私心!

對著群山疊嶂,付穆宣人生第一次抑制不住怒火的翻湧,他已經一動不動站在參合陂上三日了,明月如盤,一瀉而下的月光為他鑲上了金邊,他一如當初,一襲白袍,一塵不染,連月光落在他身上都害羞,不好意思留下陰影,他的背脊挺直,似乎蘊含著巨大的堅韌不拔的力量,平日裡總是溫文爾雅待人如水的他,今日全身上下充滿了戾氣,他的眼神失去了往日的清澈變得渾濁,他的眸子裡也不再是往日那天山之巔的神聖池水,他的手緊握住腰間的佩劍,下一秒他就會拔劍而起,將月亮一斬為二,他氣卿天羽騙了他,他更氣自己,當初為何相信了卿天羽的鬼話,而放棄尋找她的機會,身旁這座空墳塋,真真是諷刺,他能接受卿天羽為了利益而置他於死地,卻不能接受他活生生騙了他。

那時的她,是一個假小子,在軍中上蹦下竄,自己在一旁偷笑。

那時的自己,血氣方剛,一夜動情,海誓山盟後卻是此生不見。

那年的她,被人欺負了,如一頭小野貓般,伸出厲害的爪子。

那年的他,不知不覺被她吸引,不知不覺中淪陷而無法自拔。

而這所有的美好,均定格在那一年,那一年微風細雨,她是笑如明媚的少女,他是初識情滋味的少年,那時的他以為如此歲月靜美便是一輩子,一輩子還很長,可以無數次策馬奔騰,可以無數次攜手共遊,一轉身,丟了她也丟了魂。

情長情短與共處的時間長短無關,若彼此走不入心中,一生不如初見的情分,若彼此心心相印,一夜便可擁有一絲情絲的纏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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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看到那半塊翔龍玉,付

穆宣驚得目瞪口呆,他一直以為那半塊陪著玥兒墜入了無盡的深淵,從此世間只剩下半塊翔龍玉珏,對此他深信不疑,可是眼前卻是對他的諷刺,她活著!活著!那一刻他悲喜交加,涕淚縱橫,年少時的一個遺憾,這麼多年終於可以彌補,可是匣中的一片竹簡讓他一下子從雲端跌入紅塵,“臨終囑託,來世再見”她去了!去了!原來這麼多年她一直活在世間,可是為何她一直不相見?她是不是有何苦衷?她是不是怨恨自己“拋棄”了她?她這些年過得好嗎?……太多的為何,他需要一個解釋,需要一個理由!

“夫君,你這是怎麼了?”

看著眼前這張幾乎與玥兒很神似的臉,付穆宣有一種羞愧感,好似玥兒掌了他幾個嘴巴,問他為何如此背信誓言,哪怕長得一模一樣也是形似神不似,此“悅兒”非彼“玥兒”,這張關切的臉是自己用來騙自己還是迷惑自己,不知道!他是騙子,欺騙自己的心,深埋了那段歲月,不願再提及那段往事,如一個不見天日的秘密般,一起走進墳墓中,聰明之人反被聰明誤!實在可笑至極!

他要見卿天羽,親口問他為什麼?卿天穆之死一事,付家的確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可是當年的自己也無能為力,卿天穆獨寵後宮,的確有恩於付家,可是付家也是她堅強可利用的後盾,矛盾重生是彼此利益的出發點不同,世間本就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付家出於朝局的考慮,堅決反對卿天穆姐弟二人回去,哪知卿天穆“以死明志”,徒讓人哀嘆,自己也為此事內疚了多年,當年正陽門前,他是滿懷恨意離去,這麼多年,為了年少時的情誼,也為了彌補這一錯誤,自己利用手中付家的權勢,為他解決了多少後顧之憂?當年他被卿天謙的暗衛追殺,是誰在身後為他掃平石障?若非如此,他能如此簡單的全身而退,若非如此,他能東山再起而且勢如破竹。付穆宣生平第一次對卿天羽動了怒氣,他騙了自己多年!

年少時,他是質子,自己是皇子伴讀,他被欺負,自己偷偷送來紅花油。

年少時,他是質子,自己是皇子伴讀,他被捱餓,自己偷偷送來熱饅頭。

再後來,他是“寵妃”,自己是少年將軍,他被欺負,自己偷偷為他行俠仗義。

再後來,他是“寵妃”,自己是少年將軍,他被流言,自己偷偷為他運籌帷幄。

在自己眼中,視他為弟,盡自己的所能,張開雙臂,在詔國皇宮中,給他一片藍天,而他視自己為何?是兄長嗎?那年參合陂一戰,慕容戰將軍墜崖身亡,參合陂上滿山遍野都是屍體,自己在成千上萬屍體中尋找心中的那個身影,可是找遍了每寸土地都沒有,對著那座孤苦新壘的孤墳,自己問他玥兒去哪了,他說緣分是奇妙的,說長也不長,說短也不短,他明知道自己對玥兒有情,那夜他揮拳相向,將自己打的遍體鱗傷,自己未曾還手,為了卿天穆之死,自己一退再退,退無可退,可是他騙了自己!騙了自己!他卻心安理得金屋藏嬌這麼多年!這麼多年!此後自己多次詢問,他都避而不答,眼下給出了一個極其諷刺的答案,她祝願自己幸福至老,自己的心在知道這一切後又如何幸福至老。

他欺騙了自己!他欺騙了自己!他欺騙了自己!

“拔劍吧!”卿天羽知道,付穆宣此時在參合陂約他,不過就是氣憤自己騙了他多年,他的確有私心,當他發現玥兒對付穆宣過分關心時,他起了醋意,參合陂一戰,幽兒失去了父親與師兄們,整個人與之前是判若兩人,初入雍傾王府那兩年,夜深人靜時她總是偷偷哭泣,那時的自己,想摟她入懷,可是害怕這一舉動會將她推入萬丈深淵,府中的女人,絕不會讓她多活一刻,而且當時她太年少,雖說已到尋常女子嫁為人妻的年紀,可是多年夕城與世隔絕的生活,讓她心智不成熟,而當時的自己又深陷權利的紛爭中無暇他顧,“哎---”

風乍起,滿山的松柏都動搖起來,風吹起冰冷的劍氣四溢開來,天地間充滿了淒涼肅殺之意,“你我之怨,與旁人無關”,一句話阻住了郝峰欲出鞘的劍,卿天羽反手拔劍,平舉擋胸,被逼的後退好幾步,他能感受到,付穆宣這次是帶著滿腔的殺意而來,他不再是那個為自己遮風擋雨的“哥哥”,也不是那個對自己一退再退的“敵人”,他在為幽兒的死討一個說法,他在發洩心中的不滿,“若真死於他手,此生已足”,卿天羽心想,目光始終不離付穆宣的手,他知道這隻手今日對他不會“客氣”,“郝峰,站一邊去,不許插手”

付穆宣此時如變了一個人般,原本一絲不苟被拘在華冠裡的頭髮不知何時散下,被風撩的四處飛舞,憔悴的臉上已煥發出一種耀眼的光輝,這麼多年來,他就像一柄被藏在匣中的劍,沒有鋒芒畢露的機會,今日他有大展身手,讓月光為他的燦爛光華添色。

劍破風而上,已出鞘!

卿天羽抬手揮劍去擋,劍還未到,森寒的劍氣已刺碎了晚風!卿天羽後退了幾步,背脊貼上了石壁,此時已退無可退,付穆宣見一劍未中,沖天而起,劍氣化做了一道飛虹,在月光下直撲對方面門而去,這飛虹凌冽異常,所到之處,可裂山石,卿天羽一個凌空倒翻,險險避去,一縷長髮被攔腰截斷,驚嚇之意浮於面表,這一劍之威,足以震散人的魂魄!

“卿天羽,你還手!今日我不會讓你半分,你我生死由命”付慕宣豁出了性命,一劍襲來,卿天羽一揮手,雙劍交鋒,不偏不倚迎上了對方的劍鋒,滿天劍氣,撲面而來,一口鮮血,噴湧而出,卿天羽在三招之內敗在付穆宣之手已成定局,漫山的松柏嚇的簌簌發抖,連風也忘記了行走。

他靜靜望著付穆宣,付穆宣也靜靜的望著他。

卿天羽敗了,死一般的寂靜,“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卿天羽看著離胸不遠的寒刃,一絲苦笑爬上眉梢,無奈道,“你若為幽玥報仇,殺了我吧!”

從一交手開始,付穆宣就發現了差距,卿天羽明顯體力不支,而且他故意尋死,出劍慢而無力,留出的空門太多,而如今話裡話外,他都一心求死,死!殺了他!付穆宣從來沒有過這個念頭,他只是氣憤,他想……他想質問他,他想教訓他,可是他從未想過要他的命,自己……“你為什麼要騙我?騙我這麼多年,為什麼?”付穆宣怒吼起來,怒吼之後是無盡的哀傷,他這次約見,更多的是尋求一個答案,“我不會殺你的,玥兒已是你的妻,今日我若殺了你,她泉下有知,定不心安,她選擇你,自有她的道理”

“她在當時別無選擇,是我求了她師父,明了禪師求我照顧她一生一世,而我……”卿天羽苦澀滿懷,一步錯哪知步步錯,“哥,這麼多年,你我亦敵亦友,若你想要我命,隨時可拿去,我已風燭殘年,今日相聚,不知何時再見,你我之間本該是年少情誼一生,卻白白生出了許多嫌隙來,你不是渴求一個為什麼欺騙你的答案嗎?因為我的私心!對!私心!”

原本劍拔弩張的兩人,

卻變成了促膝長談,捫心自問,付穆宣是下不去殺手的,在最純真的年紀裡,他把所有的真情都“奉獻”給了眼前之人,他捨不得更是於心不忍,遞上白巾,嘆道:“把血擦擦,造化弄人”年少時,他總是依大哥哥的身份自居,豪情壯志,滿懷信心的說我保護你,到頭來自己未能保護好任何一個人,“她為何沒來尋我?”

“尋你?”卿天羽拭去嘴角的血跡,苦笑,“幽兒這人一世最大的錯誤就是心軟,她不止一次去尋過你,但最後都望而止步了,其中的緣由你應該很清楚,她出現在你後面的人生中,會讓你左右為難,舉步維艱,世道反常,慕容戰兵敗,詔國視他為叛徒,而陽國卻給了他至高無上的死後榮耀,而她又該用怎樣的身份去尋你,你又為她做出怎樣的去留,你該明白這其中的淵源”

都不過是滄海一粟,紅塵一粒,到頭來卻雜糅了太多的情感,月出東山鳥,時鳴山澗中,天地本浩蕩,在傷者的眼中多了份悲涼,付穆宣張開的嘴又合上,卿天羽說的對,幽玥就像一顆流星般劃過了她的生命,卻點亮了他一生的記憶,若真做出選擇,他未必勝過卿天羽,年少時的衝動裡帶著不顧後果的情感,也正是因為這份不顧後果而讓人久久無法忘懷,流連忘返,時時品嚐,每一次滋味均不同,是呀!就算卿天羽不騙自己,自己可有背叛整個詔國與家族的勇氣,與玥兒攜手天地間,這最後的結局是天設也是人為,玥兒選擇了深藏,是對彼此最好的結局,而自己……看著身旁神情暗淡的卿天羽,再大的怒氣也煙消雲散,自己愛的不過是蜻蜓點水,而他真真是至死不悔,他比自己傷的深千倍百倍,自己又有何面目去斥責他,當年也是自己心性不定,放棄了尋找的機會,卿天羽說的對,找到了又如何,幽玥願意一生如一隻不見天日的老鼠般,藏頭露尾的與自己過後半生嗎?自己待她能一如初見,情深不悔嗎?情分與現實若真擺在眼前,自己又該何去何從?“我們都老了,回不到年少時的純真”

“郝峰,搬酒去,我們不醉不歸”

“那時偷偷教你練劍,你總髮誓言,終有一日要打敗我,是吧!”

看著眼前這個亦兄亦師之人,卿天羽也是感慨萬千,在詔國為質的生涯中,他就是自己唯一的陽光,正因為愛有多深,隨著姐姐的死恨就有多深,這麼多年自己早就不恨了,只是嘴上不承認,腦中一直有個魔咒,一旦承認就是對不起死去的姐姐,現在回想,這就是世人口中所說的執念,在這一刻才明白自己被這個錯誤的執念苦了多少年,往事如潮水般湧入,苦澀的讓人化不開。

兩人不再言語,一罈接一壇灌酒,相顧無言,只能嬉笑,相互鬥了對方這麼多年,又相互愛了對方這麼多年,共同愛過一個女人,到頭來都是空歡喜一場,付穆宣心中鬱悶,今生今世,或許說永生永世幽玥都與他無關了,她是卿天羽明媒正娶的妻,自己與她的情分,不過猶如曇花一現,縱使情深,奈何緣淺,這份情感若真與現實相牴觸,自己的選擇定會讓玥兒失望的,“玥兒……玥兒……”付穆宣低喚著,淚水落滿衣襟,她太善良,不想自己左右為難,可是眼下自己卻無比憎恨這份善良,她送來了半塊翔龍玉珏祝福自己與戚悅相攜白首,這是不是意味著她已放下了那段情,接受了現實的命運,那自己怎麼辦,她這樣做,自己又如何去釋懷!去釋懷!

相較於付穆宣的低聲啜泣,卿天羽生平第一次如此嚎啕大哭,哭的涕淚橫流,肝腸寸斷,他恨,恨蒼天無眼,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三個女人都走了,他怨,怨她們心狠,為何都丟下他一個人遠去了,“對不起!對不起!”他不是真的要休掉幽兒,他只是吃醋,他只是生氣,他在計較自己與天湛在幽兒心中的份量,幽兒為了天湛的安危從夕城回到了襄凡,這一舉動讓他嫉妒的想瘋,憑什麼?自己才是她的夫君,那時的自己是一頭熬紅了眼的野獸,覺得她滿嘴都是假話,什麼夕城的一草一木皆關情……可是天湛有險她就巴巴跑出來了,她把自己親自來迎當什麼了?她拿著匕首活生生在割自己的自尊心與傲氣,她去了!這些情緒都顯得那麼幼稚可笑,“是我害了她!我娶她卻從始至終未給過她一天安穩的生活,我們原本是有個孩子的,是我的猜疑親手殺了他,幽兒為此傷心黯然了許久,從此她的身體也徹底垮了,對這件事,我們都選擇了迴避,不說不代表沒發生過,只是太痛不敢去碰,她討厭我利用女人的裙帶關係,可我卻為了這些女人背後的權益久久不願放棄,我一定令她很失望,你才是她心目中的夫君人選吧!人如松柏,正氣凜然,而不是我這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郝峰,你家王爺喝多了”付穆宣看著醉眼迷濛,如一個孩童般哭花了臉的卿天羽,深嘆了一聲,玥兒嫁給他是對的,他比自己情真意切許多,他比自己愛的深太多,年少時質子生涯,促成了他敏感多疑的本質,他的熱情與感情都被重重冰山給圍住,他冷,只是因為他害怕孤單,他冷,只是因為他需要溫暖,看著衣襟上涕淚交加,只能苦笑,上來的初衷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現在卻變成了一醉泯恩仇,相信玥兒在天之靈,也不願看見兩人鬥的不死不休,玥兒,安息把!“郝峰,等你家王爺醒了告訴他,姐姐的事我會盡力,可她曾是寵妃,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終有一日會魂歸故土,永享安息”

“付公子,請留步!”郝峰遲疑了,鼓足了勇氣道,“王妃死後,王爺就一直糟蹋自己身體,連日咳血不止,蕭真師父又喜雲遊四方,公子與他有過臂之交,希望能告知一聲”

那年,小卿天羽與小卿天穆剛入宮,在灑掃庭院,琴湘皇后路過,小卿天羽一時好奇皇后的尊容,就偷偷抬頭觀看,見一隻螞蟻偷懶,偷偷爬上琴湘皇后的鞋面,在貢緞上悠閒曬太陽,不由莞爾一笑,“大膽奴才,敢對琴湘皇后無禮,恥笑皇后是死罪,來人,杖二十”

“皇后娘娘,我們是陽國質子,剛入宮不懂禮儀,舍弟他呆傻,求娘娘海涵”,小卿天穆反手給了小卿天羽一巴掌,怒罵道,“你個傻子,敢對皇后娘娘傻笑,不敬,不想活了嗎?冒犯天顏是死罪”,事情是有驚無險過去了,從此之後,卿天羽再也不笑了。

“好,我盡力”付穆宣從回憶中抽身,人活一世都不易,而卿天羽太不易,卿天穆魂歸故里是卿天羽此生一大心願,可是這卻困難重重,詔順帝是不會同意的,若愛妃魂歸故里,不是昭告天下他是昏君,當年強迫了這倆姐弟,若等他去世,此事就毫無意義,後人依舊會說這倆姐弟當年禍亂宮闈,迷惑君王。

郝峰一愣,瞧付公子口齒清晰,不似喝醉之人,可一眨眼,他就直接從坡上滾下,“付公子……這…….”郝峰一撈成空,身後又被卿天羽死死抱住,”來!來!喝,一醉解千愁,從此兩不憂……”

紫塞月明千裡,金甲冷,戍樓寒,夢長安。

鄉思望中天闊,漏殘星亦殘。

畫角數聲嗚咽,雪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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