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此後一連七八日,李疏每日都堅持洗冷水澡,喝清心茶,香也不敢再用那雪中春泛了,而是換成了提神醒腦醍醐香,兩日後,又換成了聞著讓人清心寡慾的供佛用的檀香。
他甚至跑去街上的書店裡,買了幾本佛經回來,每日關門在房間裡焚香抄經。
朱璃說他怕是瘋了,蘭桂覺著是病了。她倆拉著李疏出門散心,又每日陪著李疏說話,可李疏依舊堅持抄誦經書,晚上乾脆還加了個坐禪。
“每日住在這花樓裡,他又年輕,聽著淫詞浪語的沒地方出火,憋出病來也正常。”朱璃背後拉著蘭桂說李疏,蘭桂點點頭,深以為然。
大家都是朋友,蘭桂覺著自己不能看李疏這麼下去,好好的人,難道真要剃了頭髮當和尚?她找了家藥鋪,一連氣買了十幾種下火的涼茶,回胭脂苑讓阿玫熬出來,每日看著李疏喝。
涼茶那東西,是下火用的,每一種都苦不堪言,但李疏硬著頭皮,都喝了下去。
蘭桂和朱璃誇他能忍,可只有他自己心裡清楚,一來他是真覺著自己需要清火氣,二來,這是蘭桂費心思買回來的,他覺著不喝,對不住蘭桂。
“我該不是真的對桂兒,有點兒什麼心思吧。”李疏在房間裡來回踱步,這幾日他仔細梳理了一下自己對於蘭桂的心態變化。認識最初,自己只是為了探查不負,後來覺著蘭桂性格舒朗,急公好義,非尋常女子能比,便多了幾分欽佩,也起了正經結交的意思。但那時只是想結交個朋友,並沒什麼旖旎心思。而現在,或者說,自打那日看了蘭桂的腳以後,他每日見到蘭桂只想與這人多多親近,手還總蠢蠢欲動的,想往人身上放。倒也不是登徒子那種流氓行徑,只是覺著,能摸摸人家的頭髮,扯扯袖子,當然最好是能碰到皮肉。
反手給了自己一個嘴巴,李疏繼續用冷水泡臉。
片刻功夫後,李疏抬起頭,又給了自己個嘴巴,比剛才那個還重了點兒。
“男未婚,女未嫁,我就是喜歡桂兒怎麼了?大不了,大不了完了差事,我也去她家入贅。”
要不說酒色誤事,李疏是自己說出這句來,才驚覺自己這些日子滿腦子都是蘭桂和朱璃選花魁的事兒,竟然沒想起還得查不負。
他走回到桌邊默默出神,決定還是要再去義莊查探一番。
“上次嚇個不輕,今晚可不怕你們弄鬼了。”
“鬼?哪兒有鬼?”朱璃的聲音幽幽傳來,下了李疏一哆嗦。
他轉過身去,發現朱璃靠著門站著,也不知道來了多久。
“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你說入贅的時候。”朱璃挑著眉毛,搖搖走來,坐在桌邊託著下巴看李疏。
“我這幾日,就覺著你不對,但沒想到你是對桂兒動了心思。”
“我動了,又,又怎麼樣?”李疏心裡發虛,但嘴上強撐著,“男未婚,女未嫁,我也沒做什麼失禮的事情。”
“不怎麼樣。”朱璃翻了他一眼,“我不過是囑咐你幾句,你若是真喜歡桂兒,那就好好對她,她的性子你也知道,平日裡是沒有男女之心的。你若是弄的急了,反倒成不了事。”
李疏雙眼圓睜,指著朱璃半天沒說話。
“你以為我要跟你急?或者是要攔著你,是麼?”朱璃嘆了口氣,眉頭緊緊皺起,“你倆都是好人,好人和好人就應該在一起。當日你倆一起救下阿玫,你什麼樣兒我不知道,桂兒那胳膊,現在還有印子。再說了,你說的對,男未婚女未嫁的,模樣身家業都配得上,怎麼就不能成了?”
“我倆的事兒,緩緩再說,我知道急不得。”李疏鬆了口氣,自己與蘭桂中間還有件不負香的事兒需要解決,現在談這些過早。
“倒是你,今日平白無故生出這些感慨,可是有事?”
“我沒事。”朱璃擺了擺手,“我現在唯一的心思就是選花魁,旁的都不想了。”
李疏挑起眉毛,這話,便是心裡有事的意思,可現在朱璃明顯是不能說的,因此他也沒再追問,只倒了盞茶推過去給朱璃。
“桂兒今日怎麼還沒來?”朱璃半盞茶下肚,臉上神采飛揚,全然不似剛才那愁眉深鎖的模樣。
“我怎麼知道?”李疏扯了扯嘴角,“她這兩日來的都晚,可能是家中有事。”
蘭家風平浪靜,只是蘭桂,不得出門。
“最近娘也不知道怎麼了。”蘭桂坐在蘭麝面前,撅著嘴抱怨,“說我每日早起出門,天黑才回來,沒個姑娘家的樣子,給我下了禁令,午時方許出門,晚飯前必須回來,不然就要動家法。”
“娘也是擔心你。”蘭麝溫溫柔柔的勸著妹妹,“你這麼大了,每日在街上浪蕩著,不出事還好,出了事兒可怎麼辦?”
“能出什麼事兒?”蘭桂抓了抓耳朵,“咱這梅城縣的衙門多久沒開張了?你們就是瞎操心。”
“好了。”蘭麝拍了下蘭桂的手,“說是來陪我說話解悶兒的,怎麼光聽你抱怨,你這是給我解悶兒,還是給我添堵?”
“好好好。”蘭桂馬上收起話頭,現在姐姐是家裡的寶貝,可得罪不起。
她拿過面前幾件兒小孩兒衣裳看,越看越覺著喜歡。
“姐。”蘭桂撿出一件兒鵝黃色的小襖,“這顏色好看,料子摸著也軟。”
“是張媽和許媽她倆做的。”蘭麝笑著說,她指著桌上的肚兜給蘭桂看,告訴她這幾件兒也是那兩人的手藝。
“小孩兒不是一會兒哭,一會兒吐的麼?”蘭桂還記著蘭蜜幼時的樣子,嫌棄的撇了撇嘴,“做這麼精細,洗的時候一揉搓就壞了。”
“壞了,就換新的。”張媽正好進來送花樣子給蘭麝挑選,聽見蘭桂的話,就笑呵呵的接了一句。
“嘖嘖嘖。”蘭桂搖頭咂嘴,“小孩子可真費錢。”
“養孩子,費錢倒還是其次。”張媽笑著搖了搖頭,“主要是費心血,當娘的,時時刻刻都要掛心自己的孩兒,冷了熱了,飽了飢了,事事操心。”
“那大了就好了吧。”蘭桂說道,“像我這麼大,我娘就在不操心我冷不冷餓不餓了。”
“大了,有大了的操心事兒。”蘭麝拍拍蘭桂的胳膊,“比如,你的親事。”
“好好的,怎麼說起這個來?”蘭桂不明就以的看著她姐,不是在說孩子麼?話題怎麼繞到自己身上來了?
“我不過白提一句,你急什麼?”蘭麝白了她一眼。前兩日娘找自己,讓自己旁敲側擊的問問桂兒,對自己的親事可有什麼想法。
蘭麝以為娘是給桂兒找好了人家,歡喜的問長問短,但蘭夫人說蘭桂不比蘭麝性子那麼好,自己並沒有找人家,是想先探聽一下蘭桂的喜好,然後“按圖索驥。”
“我不想成親。”蘭桂攤攤手,“上次鬧了個烏龍還不夠?你和娘就別操心了,我就這麼挺好的。”
“那一輩子都不成親了?也不要孩子?”蘭麝眨眨眼睛,蘭家女兒本就與尋常人家的女兒教養不同,所以蘭桂這番話在蘭麝聽來也不算是什麼大逆不道的言語,只不過她現在與李作塵日子過得甜蜜,也想讓妹妹能過得這般好而已。
“一輩子不成親也沒什麼啊!孩子?姐你肚子裡就有,到時候借我玩兒玩兒就成。”蘭桂滿口混不吝,她說完話看了看漏壺,見午時已到,起身告辭就往外走。
“桂兒。”蘭麝不敢立即起身,等她扶著張媽的手站起來的時候,蘭桂已經出了外間屋的門。
“你不吃午飯了?”
“我出去吃。”
李作塵在鋪子裡忙碌了一上午,此刻方才長舒口氣,洗淨雙手,上樓吃飯。
今日早起,那位常姓香販從外地歸來,帶回來一批極好的生沉香,另有十幾盒上了鎖,又用鉛汁子灌了鎖芯的匣子,也不說是什麼,自己親手捧了上去,言明只能給蘭夫人看。
人家既然這般說,蘭夫人也沒有留下自己在二樓的意思,李作塵知情識趣,起身說去樓下照顧生意,便一直在一樓和後院忙乎,再沒上樓。
剛還是蘭夫人讓玉枝叫他,他才收拾好了上來。
上樓後,李作塵發現那姓常的沒走,還坐在那兒吃茶。他心裡不快,臉上雖然沒露出來,但禮數上差了不少,只衝人敷衍的拱拱手,沒言語。
“我也不虛留你吃飯。”蘭夫人察覺到李作塵的態度,心裡很不舒服。但她當著外人的面不想露出來,因此也沒說什麼。
“給你閨女的嫁妝,我娘已經做得了,鋪子裡人多手雜,我怕他們每日搬東西弄錯了,所以沒放在這兒,明日你過來,我從家拿出來給你。”
“得。”常姓香販起身道謝,“我先替我閨女謝謝蘭老夫人和您了,改日讓她自己登門道謝。”
“她一個小孩兒家,你難為她做什麼?”蘭夫人笑著搖了搖頭。
“小孩兒家,心思可多的很呢。”常姓香販一語雙關,蘭夫人聽出來了,李作塵卻沒聽明白。
“哦?”蘭夫人挑挑眉毛,“怎麼多了。”
“日後有了時間再說吧。”常姓香販起身往外走,“我還得哄我那相好的去,她前幾日被我閨女氣回孃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