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鈴鐺聲再起，蘭夫人坐在馬車上，手裡擺弄著一塊兒骨頭。
金枝坐在車外打了個哈欠，她揉了揉眼睛，皺著眉盯著街上一處猛瞧。
“哎？”她伸著脖子，想從車上個站起來，但因為車廂外能坐的地方本就狹窄，她這一起身非但沒站起來，還險些摔進車廂裡去。
“怎麼了？”蘭夫人察覺有異，高聲發問。
“沒事。”金枝把著車廂探出身子，“是棵樹，被風吹動，我一時眼花了，還以為有人。”
蘭夫人掀開車簾往外看，果然遠處有棵小樹被風吹得來回搖動。
“夫人，快回去坐著。”金枝把蘭夫人往回推，又拉好了車簾，“雖然這幾日天氣見暖，但夜裡還是涼，留神風寒。”
李疏隨著風向用手搖動小樹，剛才好險，差點兒被那丫鬟看出來。
“好端端的又突然過來，是有事？還是心理不踏實了？”豆娘挑著燈籠把蘭夫人往裡引，她頭髮散著，衣裳的釦子七扭八歪，可見是聽見聲音才起床，忙亂中來不及收拾。
“沒什麼事兒，不過是過來找你要東西。”蘭夫人笑著拍了拍豆娘的手，“雖然麝兒還有幾個月才生，但我想著，不負還是要預備些。”
“那就是心裡不踏實了。”豆娘瞥了她一眼，“怎麼，這孩子還沒落地，就開始了？”
蘭夫人明白豆娘的意思，她嘆了口氣，把蘭麝在李家經歷過的事兒學給豆娘聽。
豆娘越聽越生氣，眉頭也緊緊的擰了起來。
“他們李家，未免有些不要臉了吧。當初既然把李作塵嫁出來，那只當個死也就罷了，怎麼還出言羞辱？”
“誰說不是。”蘭夫人撇著嘴，“我氣的狠了，都想給他家送幾盒子不負。”
“那還是算了。”豆娘故作認真的搖了搖頭，“挺精貴的東西，給他家用也是白糟蹋。”
蘭夫人趴在桌上大笑，豆娘也掌不住笑，但她心裡有事兒，因此只笑了兩聲就拍拍桌子，示意蘭夫人正經些。
“我這兒，來了歹人。”豆娘勾了勾嘴角，“讓我和雲兒嚇走了，但不知嚇死沒有，若是沒死，怕是還要上門。”
“都敢來你這兒了？”蘭夫人挑起眉毛，“上次是明著來的，這次呢？”
“翻牆。”豆娘衝屋外努了努嘴，“那鉤爪還在牆上掛著呢。”
蘭夫人眯起眼睛，“還是上次那個？姓李的麼？”
“是。”豆娘點了下頭，“就是他。”
蘭夫人當下細細描述李疏的長相，豆娘邊聽邊點頭，說就是這個人。
“怪我當時不該心軟。”蘭夫人惱恨的拍了下桌子，“他果然是有備而來，我竟然被他騙過去了？你不知道，我本已經用上了不負，後來看他不像歹人，就換了醍醐，還點了長留給他解毒。他與桂兒成了好友，花言巧語的哄了桂兒，說自己是跟家裡慪氣要做生意，因此才在麝兒婚禮上鬧出烏龍。桂兒和我都覺著這也算是老實話，再加上他在李作塵親孃的事兒上幫了不少忙，因此便信了他。他還去鋪子裡跟我談生意，訂了許多麻煩玩意兒，約定我做好了，他便來取貨。就是今日還來過，說是回去一想，怕全是貴的不好賣，想補些中品。”
豆娘聽完蘭夫人說話眉頭微皺，“這人心思深沉，且是有備而來，咱們現在倒不好動手了。”
“怎麼？”蘭夫人不解這話的意思，依著她便打算在李疏下次來的時候直接點上爐不負，索性弄死乾淨。
“依我看，他後面，定然還有人。”豆娘捏了捏眉心，“若是現在解決了他，反倒容易被人抓到把柄。”
“那你說該怎麼辦？”蘭夫人一時沒了主意，事關蘭桂，她關心則亂，此時一點兒辦法也想不出來了。
“我還是那句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豆娘拍了拍蘭夫人的手，“你那兒只要不當著他的面兒再用不負，便不會被發覺。我這兒現在停著的有十幾具已經動過，天氣見暖，不過再等上二十幾日，便可以下葬了。到時候往亂葬崗一埋，野狗來來回回的，憑他是誰，也別想發現咱們動過手腳。”
“二十幾日。”蘭夫人搖頭，“我心裡不踏實，他若是在這二十幾日裡再來怎麼辦？”
豆娘思索了一會兒，“也容易，只是險了些。”
她湊到蘭夫人耳邊，壓低聲音說了幾句。
“這，這不妥。”蘭夫人用力搖頭，“你和雲兒不能涉險。”
“有不負，怕什麼？”豆娘笑了笑，“西邊墳地一直安安靜靜的，你當那些狗傻麼？”
“可，這麼多年也沒出過這種事兒，怕是人家不信。”蘭夫人對不負有信心，但依然覺著不妥。
“信不信的，能怎麼著？”豆娘在她額頭上用力敲了一記，“我這兒是什麼地方，你當別人愛來麼？便是不信，難道還有人來查？”
“輕些。”蘭夫人捂著額頭，“都讓你打笨了。”
“呵呵。”豆娘乜斜著眼睛看她，順手摸出了一本賬冊，“幾次三番都被你躲了過去，今日沒那麼好便宜你的，快把賬給我對出來，不許再拖延。”
有時半夜三更的過來，又是在裡面待了許久。
李疏遠遠的看見蘭夫人從義莊大門出來，又看見豆娘挑著氣死風燈站在門口目送。
他甚至覺著豆娘在目送蘭夫人的馬車離開後，往自己這兒瞥了一眼，還笑了笑。
“她娘的。裝神弄鬼，必有緣由。”李疏難得的罵了街，這娘們兒不是什麼好人，上次是故意嚇唬自己的。說不準蘭家也是被她騙了，才會拿銀子供養她，讓她收攏屍骨做善事。
他決心要找機會再來義莊，這次要正大光明的過來，還要翻開棺材檢驗屍骨，只要被他找到不負香，就馬上回京跟王爺覆命。到那時在王爺面前說明這不負香與蘭家無關，想必王爺就不會再難為蘭家，至於這義莊的娘倆，他才懶得操心。
李疏恨恨而去，豆娘目送馬車離開後，轉身關好了義莊的大門。
雲兒揉著眼睛，赤著腳站在門檻上等她。
豆娘笑了笑，走過去抱起雲兒往屋裡走。
“娘說過多少次了，不用等娘，自己去睡。”
“娘，你跟夫人商量好了什麼事？危險麼？若是危險讓雲兒來，雲兒膽子大，不怕的。”
“不危險，明日娘帶你進城去，然後娘躲起來，你呢，就到蘭家鋪子門口等著，會有人把東西交給你，你帶回來給娘，記住了麼？”
“記住了。”
檀香裡面加麝香，蘭蜜不會做，蘭桂又不敢求蘭夫人，思來想去沒法子，蘭桂只能自己動手。
她拿了蘭麝哪兒的香譜，自己足足研究了一夜，總算在天亮時配成了一爐。
“真他娘的費事。”蘭桂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好在香譜上記的詳細，她只需要按著方子調製就行，不然就是累死她，她也弄不成。
素蕊聽見蘭麝罵街的聲音，從椅子上跳起來，上前就去捂蘭桂的嘴。
“無妨無妨。”蘭桂笑嘻嘻的躲開她的手，“祖母娘大姐都不在，你又不會告我的狀。”
“二小姐，您做成了？”素蕊看著面前的，七扭八歪的香片，驚訝的瞪大了眼睛，“這是您做的？”
“是啊。”蘭桂頗為自豪，她以前只是不喜歡，現在做出來了，倒也覺著挺有趣兒。
“這香叫什麼？”素蕊拿起一片來湊到鼻前嗅聞。起初她問到了檀香味兒，隨後就是帶著些許腥氣的濃香。說來也怪，那點子腥氣摻在香裡並不難聞，反而讓人口乾舌燥，臉紅心慌。
“額。”蘭桂抓了抓耳朵，“我還沒想好。”
她一把抓下素蕊手裡的香，又趕忙把面前這些收攏到一個盒子裡，“你可聞不得，這不是姑娘家用的。”
“二小姐，我有點兒熱。”素蕊深吸幾口氣，紅著臉解開了領口的釦子。
“你喝點兒涼水，或者用些薄荷膏。”蘭桂又抓了抓耳朵，奇怪了，自己擺弄了一夜，怎麼沒受影響呢？
不過此刻她懶得細想，因為一夜沒睡，也不敢去老夫人面前請安，唯恐被發現不妥。她吩咐素蕊幾句，便直接出門去找朱璃和李疏。
素蕊皺巴著臉，認命的去找玉娘，替自家主子撒謊。
這種差事，她每月都得做個兩三次。
人家服侍主子，她也服侍主子，原來只恨自家主子懶，不會制香。現在看樣子是會了，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像大小姐那樣安穩下來，再這麼下去，怕是真的找不到男人了。
“好！”李疏衝蘭桂豎起拇指，“這就是我說的，寶相莊嚴裡透著風情誘惑。而且這催情的效用比我原來想的還強，看來你果然是有家學淵源，稍微動動手就比旁人強。若不是看著外形差了些，說是你家的上品香也一定有人信。”
“你什麼意思？”蘭桂怒視李疏，這可都是她一片親手捏的，“有那麼難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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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不是說難看。”李疏為難的看著面前那堆形狀各異的香片，他能看出來蘭桂是想做花瓣的樣子，只是實在不像。他也有心找出幾句話來誇誇，但沒法昧著良心開口。
“你就別難為他了。”朱璃打著哈欠，指了指那堆香，“旁的不說，你能從這裡面兒，挑出兩個一樣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