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倫看著手裡的酒，輕輕飲了一杯，笑著道：“酒還是秦國西南的酒好，味美甘甜，不像草原的酒那麼酸澀。”
“要來一些嗎？”風倫看向穆蕭蕭問。
穆蕭蕭搖頭輕笑道：“不了，謝謝。”
風倫又飲了一杯酒，抬頭看著空中的幾顆寥落的星辰，突然莫名其妙地問道：“你猜星星掛在空中做什麼？”
穆蕭蕭抬頭望天，說道：“在望著望向星星的人。”
風倫淡淡一笑問道：“姑娘是在提醒我，我所做的一切都在姑娘眼裡嗎？”
風倫對穆蕭蕭的稱呼已經由“軍師”變成了“姑娘”。
穆蕭蕭搖頭道：“不是，只是有感而發。”
風倫嘆息一聲，然後道：“深夜前來，我想姑娘不是只為了和我看星星吧？讓雪狼衛來抓我吧。”
穆蕭蕭搖頭道：“我自己來的。”
“為什麼？”
“有些事沒想清楚，所以相與將軍單獨談一談。”
風倫看著穆蕭蕭問：“不怕我殺了你嗎？”
穆蕭蕭輕笑說：“將軍是個聰明人，所以不會做這樣低端的傻事，你知道的，在這裡憑你自己殺不了我。”
風倫苦笑了一聲。
穆蕭蕭接著道：“今天之前我還很疑惑，我與將軍無冤無仇，你為什麼通敵殺我，非要置我於死地。”
“原本我認為將軍本就是駿馬王庭的人，殺了我是你為了自己的王庭除去後患，但是從今天你看雷督世子的眼神，與你之前的所作所為，我卻覺得我錯了。”
“你的確是忠於金狼王庭的。”
“所以我更加疑惑，將軍為何讓我死？”
風倫只是靜靜地看著穆蕭蕭，什麼也沒有說。
穆蕭蕭接著說：“忽然，我想起了聶小蘭之前說過的話，她說她曾經見過你在深夜獨飲，且總是準備兩副碗筷。”
“對月獨酌，想必是在思念某個人，或者是在思念故土吧，草原上的豪爽漢子沒有這樣的意境。”
“小蘭還說，將軍只是做幾道精緻的小菜，卻不曾要草原上的大塊牛肉羊肉。”
“這很奇怪，也不像草原漢子無肉不歡的作風。”
風倫終於問道：“所以姑娘就懷疑我不是草原人，而是中原人？”
穆蕭蕭笑道：“其實不止這些，從我見到將軍的第一面我就發現，將軍的長相也不似草原人的粗獷豪放，而是多了幾分南地人的細膩。”
“所以今天在議事廳與各位談過之後，我又去找世子問了一些關於將軍的事。”
“沒想到果真被我猜對了，沒有證據表明將軍是草原人。”
“世子與我說，將軍是二十年前來到草原的，當時自稱是被馬匪劫掠，我說得對吧？”
風倫點頭道：“我沒有說謊，我的確曾被馬匪劫掠。”
穆蕭蕭又道：“世子還與我說，將軍天賦異稟，極為擅長騎射之術，我說的也沒錯吧？”
風倫笑道：“這不能說明什麼，草原上的人都擅長騎射。”
穆蕭蕭又道：“還有一點，讓我確定將軍不是草原人，小蘭曾與我說，將軍晚上獨飲的時候從來都是喝自己封存的酒，而不喝馬奶酒。”
“那酒液很特殊，帶著淡淡花香氣，應該是秦國西南的桂花酒。”
“這說明將軍是一個喝慣了中原酒的人，因為我二叔也不喜歡喝草原的酒，他總是自己帶著一壺西北的烈酒。”
“男人對於酒的執著，總能折射出對於家鄉的深切思念。”
“我說得沒錯吧？”
風倫點頭道：“好，就算姑娘推斷出我來自秦國西南，又怎麼確定我是封家人呢？”
穆蕭蕭看著風倫道：“猜的。”
“其一，秦國的西南多山多水，當年的鎮南軍為了限制陳國，所以多擅長水戰。”
“唯有封家的人尤為注重騎射，因為封家的祖籍是西北的，從北到南想當年還被秦國軍界盛讚一時。”
“其二，便是猜的了，將軍名叫風倫，這分明是後起的草原名字。”
“中原人尤為看中姓氏的傳承，所以將軍原本的姓氏至少應該是與風字同音。”
風倫看著面前比自己小上十歲還多的穆蕭蕭，眼中盡是讚許。
穆蕭蕭接著說：“其三，便是時間了。”
“一個會在夜晚獨酌的中原人，一個思念著家鄉的中原人，沒有特殊原因怎麼會背井離鄉來到此處呢？”
“我便是一個例子。”穆蕭蕭苦笑道。
“這說明將軍是迫不得已，很有可能是家族遭到鉅變，將軍已經沒有辦法繼續在秦國生活，所以將軍是逃難來到草原的。”
“而二十年前，將軍來到草原的前一段時間，曾經輝煌無限的西南封家因為通敵叛國罪，被大秦皇帝秦曜陽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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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門抄斬，但是在清點屍體的時候，卻唯獨少了一個少年，鎮南將軍封無極的親兒子，封佳倫。”
風倫聽著這一切目光極為平靜。
穆蕭蕭嘆息一聲說：“封佳倫，沒有了中間的‘家’便是風倫了。”
風倫問道：“還有嗎？”
穆蕭蕭反問：“還不夠嗎？”
風倫嘆息，苦笑道：“其實已經夠了，你的心思很縝密，想法很多，不像一個二十歲的女孩子。”
穆蕭蕭道：“謝謝誇獎，其實確定將軍是封家人，我還有一個原因。”
風倫好奇地問道：“說來聽聽。”
穆蕭蕭忽然將目光投向了風倫的手，在風倫左手小指後有一道清晰的疤痕，觸目驚心，使得他原本的白皙的手出現了極大的瑕疵。
風倫也注意到穆蕭蕭的目光，恍然大悟後讚歎道：“姑娘觀察得真的很細緻。”
穆蕭蕭看著風倫說：“將軍應該知道的，我是一個醫生，看過很多醫書，所以對於一些罕見的身體情況與病例也知道的很多。”
穆蕭蕭忽然一笑說：“也許真的是應驗了那句古話吧，這世界上無巧不成書。”
“前不久我去了荒人部落中靈部，他們部落中的荒人在擁有一項特殊能力的同是也會伴隨著一種與生俱來的疾病。”
“對此我特意在這幾天翻遍了關於家族疾病的醫書病例，無意間便發現，當年的西南封家的人也有一項家族病。”
“封家的直系血脈，左手天生六指！”
風倫下意識地緊了緊自己的左手。
穆蕭蕭又道：“但是由於封家人擅長騎射，所以這左手的六指反倒是成為了封家人的優勢，可以令他們更好地握緊硬弓。”
“當年封家通敵，向陳國傳訊，因此被滿門抄斬，封無極的兒子卻失蹤了。”
“秦曜陽是一個梟雄，深知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的道理，所以他便全國通緝那個逃走的封佳倫。”
“而那孩子最顯著的標誌便是六指了。”
風倫聽到這裡深深摩挲了一下自己的左手。
穆蕭蕭嘆道：“將軍為了逃避追殺，便將六指連同那一片的手掌血肉一同除去，這份魄力蕭蕭佩服。”
風倫並沒有反駁，而是看著穆蕭蕭問道：“姑娘，二十年前，你剛剛出生吧？怎麼會對當年封家的事情這般瞭解？”
穆蕭蕭臉上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然後說道：“將軍何必明知故問呢？這不正是你不惜背叛金狼王與雷督世子，也要夥同駿馬王庭殺我的原因嗎。”
風倫道：“看來是你父親穆將軍告訴你的了。”
“不，是我自己從父親的手記中看到的。”
當年，奉命對封家滿門抄斬的正是穆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