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隊伍中有重傷員的緣故，所以回去的路上速度並沒有太快。

回去的時候，穆蕭蕭有意避開梁生，所以她並沒有選擇騎馬，而是坐進了馬車中，也方便照顧那個重傷的雪狼衛。

經歷了這麼多，穆蕭蕭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懵懂的小姑娘了。

尤其是對於感情。

孟琅也好，秦軻也罷，都始終無法撼動她內心深處的那個身影。

這也許就是命中註定吧。

在行了近兩天的時候，他們終於到了那晚遇襲的地方。

那山坳之中甚至還有風吹不去，雪帶不走的紅色血痕。

有駿馬王庭士兵的，也有雪狼衛的，還有狼與馬的。

陳飛停下身下的馬，遙望遠處那一個泥土明顯還新的土包。

土包上壘著石塊，沒有墓碑。

穆蕭蕭的聲音從馬車中傳出：“想去看看就去看看吧，我們在這等你。”

“不必了，已然看到了。”

陳飛緊緊攥著自己的雙拳，一旁一直跟著他的梁生忍不住問道：“墳裡埋著誰？”

“我的戰友，我的兄弟，我的馬……”

梁生深深皺起眉頭，然後嘆息一聲說：“你不該埋著它的。”

“為什麼？”陳飛看向了梁生。

梁生嘆息道：“它一生都在奔跑，它的靈魂與身體都該是自有的，你埋著它豈不是困住了它？”

陳飛反問：“不埋等著腐爛，等著本野獸吃嗎？”

梁生搖頭說：“它本就屬於天地間，生於天地，又歸於天地，有什麼不好？”

然後他再次看向陳飛說：“荒人有一種習俗，可能你們中原人理解不了吧？天葬！”

“天葬？”陳飛疑惑。

梁生張開雙手，仰頭望天，虔誠地道：“頭頂的天與腳下的地給予我們生命，見證我們的精彩。”

“生靈死後魂歸天地，肉身也該迴歸天地，從何處來便回何處去。”

“荒原的鷹會帶著我們的血肉重新遊遍它能飛到的每一個角落，哪怕是雲層之上，能夠被高傲的鷹眷顧，這是何等幸運啊。”

“人生與馬生相同，就算生時跑得再快，也終究沒見過天！死後去雲層之上的天看一看，這是何等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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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飛喃喃自語：“見過天？”

梁生的臉色越發虔誠，甚至豪邁。

依然望著天空，嘆道：“若是能更幸運一些，鷹會帶著我們的眼睛重新俯視我們生前賓士過的土地，征服過的山河，也算是回憶一遍人生吧！”

穆蕭蕭不知何時已經從馬車中探出了頭，看著梁生的樣子，不由得微微愣住了。

此刻的梁生與幾天前的“不明善惡”的樣子完全判若兩人。

似乎也沒有那麼討厭了。

梁生似乎也感受到了穆蕭蕭的目光，扭頭看來，淡淡一笑。

穆蕭蕭回以微笑。

一隻黑白相間的大貓突然跳了起來，擋住了兩人對視的目光，也嚇了穆蕭蕭一跳。

正是梁生的靈獸雪豹。

穆蕭蕭再次放下了馬車的車簾，就聽得馬車外的梁生沒好氣地說：“你這大貓就添亂能耐！”

穆蕭蕭莞爾。

一行人又行了一天，才在一處背風的山崗下紮營休息。

穆蕭蕭簡單吃過晚飯後便鑽進了自己的帳篷，寫了一封信給孟良，安排了一些事。

走出帳篷，來到山崗之上，穆蕭蕭在夕陽的餘暉下放飛了手中的雪鷹。

看著雪鷹遠去的背影，穆蕭蕭不禁想起了陳惜命。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這許多日子不見，也不知陳惜命此刻身在何處，是否已經接到小陳陳回來。

按時間來算，就算再慢此刻也該到陳國舊地了。

應該已經接到小陳陳與東宮殤了吧。

“二叔，你什麼時候回來啊？”

穆蕭蕭迎風而立，喃喃地唸叨著。

她這些日子很思念陳惜命，尤其是在經歷了幾次生死之後，她越發想念陳惜命。

若是陳惜命在她身邊，她無論做什麼都會心有底氣。

穆蕭蕭其實明白，陳惜命活了那麼多年，看問題豈不是比自己更透徹，之所以幾乎不參與自己的謀劃，是陳惜命相信穆蕭蕭。

也是陳惜命有實力底氣，就算穆蕭蕭哪一步謀劃錯了，他陳惜命也能怕錯的變成對的。

昨夜穆蕭蕭竟然還夢見了陳惜命，一夜醒來，發現自己已經溼了眼眶。

不由得嘲笑自己沒出息，但是臉上卻是帶著掩飾不住的溫柔甜蜜。

終於，天邊的殘陽徹底歸於大地。

夜色瀰漫，世界漸漸陷入黑暗之中。

開始還只是矇矇亮，那麼一個剎那之後，黑色悄然蔓延上了天空，蔓延下了大地。

穆蕭蕭取出一顆夜明珠，照亮了自己身邊的一方天地。

這顆夜明珠還是孟琅送她的。

穆蕭蕭曾經認為這夜明珠已經遺失在了南海，孟琅死後，是陳惜命將夜明珠交給了他，原來這夜明珠被陳惜命後來尋到了。

雖然南海古樓中的夜明珠穆蕭蕭可以隨便拿，但卻都不如這顆意義重大。

因為送珠子的人已經再也沒辦法重新送一顆新的了。

忽然一道龐大的身影猛得跳到了穆蕭蕭面前，嚇得穆蕭蕭險些尖叫出聲，藉著夜明珠的光亮，穆蕭蕭看清那竟然是梁生的雪豹。

穆蕭蕭松了一口氣，看著那雪豹一臉無辜的模樣，穆蕭蕭沒好氣地說：“你真的是豹子嗎？怎麼這麼會裝傻裝可愛呢？”

雪豹一臉無辜，似乎在說自己本來就可愛，不是裝的。

穆蕭蕭竟然也不怕它，笑著伸手摸了摸雪豹的大頭。

那雪豹似乎極為享受，竟然發出了一聲聲呼嚕聲，不斷蹭著穆蕭蕭的手。

“你還真是個大貓啊！”穆蕭蕭笑道。

一個硬朗的聲音在穆蕭蕭背後響起：“它似乎很喜歡你。”

穆蕭蕭聞言一愣，她怎麼會不知道是誰呢？

不由得心中暗道自己糊塗，豹都來了，養豹的自然也跟著啊，看來躲不過去了。

臉上擠出一絲笑意，穆蕭蕭看向已經走向自己身側的梁生說：“它挺可愛的，一點也不像個猛獸。”

梁生看著雪豹說：“這傢伙比我會討女孩子喜歡。”

穆蕭蕭沉默不語，暗暗挑動著秀眉。

“你……似乎很討厭我？”梁生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

穆蕭蕭笑道：“沒有。”只這兩個字便沒有下文了。

“對不起。”

良久之後，梁生才說出了這三個字。

穆蕭蕭看向梁生，眼中盡是疑惑。

梁生嘆道：“那日我無意輕薄，只是……情不自禁。”

穆蕭蕭臉色微微一變，有些古怪，然後笑道：“沒什麼的，我都已經忘了。”

這次輪到梁生驚訝，看著穆蕭蕭說：“有男人碰了你的臉，你都能忘了？”

“你什麼意思？”穆蕭蕭裝出一副惱怒的模樣問：“難道我不忘了，還銘記於心不成？”

梁生嘴角微微上揚說：“再好不過。”

穆蕭蕭聞言一滯，然後說：“有一句話你說對了，你確實沒有你的雪豹討女孩子喜歡。”

梁生也不惱，而是遞給了穆蕭蕭一件棉衣外套。

那是一件鵝黃色麻布面的外套，但是極為乾淨，上面還繡著精緻的圖案，是花與鳥。

藉著夜明珠的光亮，穆蕭蕭能看清，那刺繡手法極為精妙，使人彷彿能感受到鳥語花香一般。

這明顯是女孩子才穿的啊。

“荒原夜裡天氣涼，穿上點吧。”梁生將那棉衣遞到了穆蕭蕭面前。

穆蕭蕭微微一愣反問道：“送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