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工作(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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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物】

屬於事實的,但不常見的是:還有這麼一位小人物,在一個努力就將收穫回報的世界上將永遠活在飢寒當中。

我已經不記得他的名字了,但距離上次見面已經過了這麼久,我還能隱約在風聲中聽見他那微妙的呢喃。

他堅持著不去努力做任何事,不去受到星間的任何一種崇高理念的感化,不去磨練自身的任何能力。

在這個世界,人人都是可以有一個夢想的,人人都是可以朝著那個夢想努力的,人人都是能在付出相應的努力後收穫成功的……但他就是不這麼做。

直到今天,我也不能說我完全地理解了他的想法,興許他只是對這個世界有所逆反,才用這種完全消極的態度面對如今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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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確定的是,他的確是不像那些故意扮酷的人把最低品質的生活當作磨礪意志的必須品或是一種時尚,只是他的生活方式註定了會這樣。

我不是很清楚當他親眼目睹身邊的——比如某個公園的流浪漢——得到了流星般的啟示、從腦中長出一朵奇葩異株,然後從此過上幸福美滿的生活的場景。

我不是很確定他為什麼要拒絕這些,而是過著一種天然的、古樸的、向死而生的愚庸生活,即使永夜的第一道月光未曾啟發他,我也親口告訴他了。

“世道變了。”我當時是這麼說的,“你大可遵循自己的願望前行,每個人都能到達慾望的終點。”

然而他什麼回應也沒有,他就像看不見我一樣,事實是,對於當今的異常,他都像看不見似的,這一點令我不解又苦惱。

我曾經問過不朽,問它這人是不是自這個世界被永夜吞沒以來就一直活在,並且當今只是無法適應社會了……但不朽說,這只是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類罷了。

我想到了,既然他是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類,那一定會有生老病死,一定會在某天面對沒人能理解的怪異,然後被狂亂的波動噬去。

但直到今天,我仍然能在風聲中聽見他那微妙的呢喃……這已有兩百年了。

【真人真事】

試想一下,你是一位【K-理事會】的底層工作員。

某個寒冬,上級指示你去調查一座不論怎麼看都絕對有鬼的小鎮,於是你準備好了行李,去了當地,在沒有一個房客的空旅店裡租了一間,開始過起了槍不離手的生活。

無時無刻你都在衣服下藏著一把隨時可以抽出來應急的槍,這一個月裡你偽裝成雲遊的撰稿人陸續訪問著當地的店鋪,而越是逛遍了那些沒有半個客人的店鋪,你就越是覺得這小鎮有鬼,於是你的槍自然地與你的關係變得更加親密了。

但無論如何,這一個月裡你都沒有洗過一次澡,你的換洗衣物在行李箱裡幾乎發黴了,但也好過你身上的確已經發黴了的那套內外服裝。由於再這麼下去你會覺得還沒揪出這小鎮的魔怔就會生什麼怪病抑鬱而終,於是你終於下定了決心暫時放開那把槍好好地去淋浴一次,總好過你之前只是疑神疑鬼地用毛巾擦拭身體。

你走進衛浴,開啟抽風機調到暖氣,將那一身衣服隨意地填進了洗手檯裡,然後開始了洗浴。首先,你讓身體和發須先淋過一次熱水,然後你想起來這次淋浴後不知道下次做全身清潔又得過多久,於是你開始找起了洗發液來。

然而當你扒拉開淋過熱水後明顯有異味的留海,仔細地看清了衛浴內的環境,才發現之前你在如廁時一直看見有的洗發液已經不再在它原本的位置了。換句話來說,你在這一個月裡一直信賴的洗發液已經完全失蹤了。

你並沒有過於介懷此事,畢竟可能是因為你長久沒有用過那洗發液,所以它早就被旅店的服務員收走了,只怪你一時疏忽,所以就只好用香皂來代替著清理下髒亂的頭髮了。

你向自己身後的支架上摸去,你記得上次洗完手後你把香皂盒放在那個支架上了——就在沐浴露旁邊——然後你摸到了沐浴露,接著是洗手液,最後是香皂盒,你想這總沒錯了,可是當你的指尖往上劃去,卻只摸到了香皂盒上那黏糊糊的香皂融化磨損時的殘渣黏液。

“香皂呢?”你問自己,“那該死的香皂又去哪了?”

然後你腳下似乎踩到了什麼滑膩的東西,你頓時一驚,但透過扶住旁邊的牆壁勉強保持了平衡,可是你頭腦裡已經有了個概念,你大抵是已經知道那滑膩的東西是什麼了。當你低頭望去時,沿著那一條檸檬黃的膏泥線,你看見了在蹲便器裡浮動的香皂。

你什麼也沒說,只是默默地按下了沖水,親眼目送那無辜的檸檬黃橢圓塊在漩渦中沉入那深不見底的晦暗之境。

但淋浴始終是少不了洗滌品的,尤其是一個這樣關鍵的日子裡,合適的洗滌品幾乎成了合理身心健全的保證。

於是你就不得不自行地去尋找合適的洗滌品,你望了望洗手液與沐浴露,但顯然那不能用來洗髮,你清楚即使那看起來能,但一旦使用了,那種惡臭與說不出的怪異感只會讓你陷入更深的地獄當中。

而就在這時,你一直信賴的毛巾也背叛了你,在沖水時剛好從一旁的毛巾架上滑到了地上,又順著水流被捲入了那漩渦,彷彿是註定了要與香皂君同去一樣。

但它並沒有沉下去,而是堵住了整個排汙口,你決定暫時不去管它了,先解決眼前的事比較重要。

就是在這種尷尬的境遇中,你毅然做出了一個決定,你決定隻身前往客房裡的行李箱,從裡面把備用毛巾與香皂取出來,用在這次淋浴當中。

是的,你內心明白此時正是寒冬,但客房裡窗戶緊閉,即使是身無一物,你也可以從這裡走到床邊的行李箱,開啟來一把抓出備用品就跑回溫暖的浴室。

此時你身上唯一稱得上“衣物”的東西就只有一雙塑膠拖鞋了,你開啟浴室門,寒風從門縫頃刻間湧入浴室。

你覺得這不對,你明明有關窗戶,但你將頭從門縫伸出去才發現每一扇窗戶都大開著,寒風不斷地湧入室內,並且所有的窗簾都沒有拉上,如果你赤身走出去,必定會被旅店對面的樓道上走動的當地居民看見,於是,不得已的,你重新將目光放在了洗手池裡的衣服上。

那衣物的確是發臭了——你心想——的確是發臭了,而且還沾上了久未清潔的洗手池表面起泡的汙漬,難道就必須穿著這些東西,才能走出浴室嗎?

你自問了一下,皺起眉頭來重新思考了一下犧牲的必要性,三十秒之後,你還是把手伸向了那一泡發臭的衣物。

你當然不會把所有衣物都穿在身上,你只是簡單的穿了內衣——背心和內褲,但迎著寒風,你始終感覺有點難以招架,於是你就添上了襯衣。

你走出浴室門——迎著寒風——走近行李箱——印著寒風——開啟行李箱——迎著寒風——拿出洗滌品——迎著寒風。

直到你拿出毛巾,整個過程中那寒風一直在你身邊呼嘯,你本打算直接關上窗戶再談後事的,但那窗沿卻結了冰,本就要花很大力氣才能拉扯回來,更別提你手上還有熱水,如果硬是要這樣做的話,定會讓你掉一層皮。

現在,作為一個正常人,你在做這一段事的時候渾身打著哆嗦,正口齒不清地呢喃著罵娘,尤其是當你拿出毛巾時你才醒悟過來這一切並不像你當初想的那樣必要。

無論如何,你一手提著沐浴露,一手捏著毛巾,戰戰兢兢哆哆嗦嗦地回到浴室門前,你看到的場景一定令你不敢相信:

兩個怪胎站在你的浴室裡。

準確的說,是一個臉上只長了鼻子的人形怪胎正在用你的淋浴噴頭往他的“肌膚”上摩擦著,另一個只長了嘴的怪胎正在痴痴地咀嚼著你之前掉在坑裡的毛巾。

就在你不知道該說什麼時,又一個只長了眼睛的怪胎從天花板隔板上掉了下來,死死地盯著你——這些怪胎都血跡斑斑、肢體扭曲、沒有毛髮而且沒穿衣服。

你往後退了一步,結果撞在了第四個怪胎上,這個怪胎只有耳朵,這次你仔細看見了它擺在你耳邊的手,尖指甲的縫隙裡夾著的殘骸分明就是人肉。

你想了想,笑了笑,然後……

然後,這就是花生醬先生在上報他的任務記錄時告訴我的實情,這就是為什麼他要堅持啟動個人行動式核彈井把那個小鎮以及周邊的山脈夷為平地。

我們的確有那麼一丁點同情他的遭遇,只是他居然以為我會真心同情他?我差點笑出聲,當時就扣了他這個月的獎金,理由是我從不會同情任何人。

尤其是他。

【一場如今常見的混亂】

我真的不是很想和你說這個,但如果你執意要聽的話,我會說給你聽:

就在剛剛,A透過D與S做一莊常見的醫療援助生意。A到D那兒首先參加了一次預備、諮詢性質的會談,來回路上僅各用了十分鐘時間,到家後他對自己如此快捷頗為得意。第二天,他又要到D那兒去,這次是為了在D的協同下與S把這場交易最終敲定。估計敲定這筆生意又會花上幾個小時,所以A這天一大早就迎著晨曦出門了。路上的景象,按A的看法,跟頭天沒有什麼變化。可是這次到D那兒卻整整花了十個小時。當A在黃昏的逢魔時刻到達D那兒時,已經累得不行了。而D負責此事的業務員告訴A,S由於他沒來,十分生氣,半小時前就匆匆地朝著他住的公寓去了,本來他們應該在中途碰面的。D勸A再等一等,但A太怕錯過這筆生意——也就是他變回正常人的最後機會,於是拔腿就走,匆匆地往家裡趕。這一次在路上,A哪兒都不敢耽擱,頃刻工夫便回到了家。這時A才知道,S可是一早就背對著晨曦到了。就在A動身之際,甚至S還在門檻的陰影中還碰上A,提醒他,如果S跟他的契約談成了,C小姐將親自出面醫治他,但A卻說,現在沒時間,我得趕緊走。

儘管A這一舉動讓S覺得失禮且不可思議,但S出於對人類愚鈍的理解還是留了下來,一直等著A回來。中間它曾多次向A的鄰居打聽,A是否還回來。不過,S仍舊盤踞在樓上A住的房間裡。A慶幸自己現在終於能和S見面,向它解釋所發生的一切。他急忙瘋了似地四肢齊用扒臺階上樓,就在A扒上最後一級階梯的時候,A被絆倒了,扭傷了腳。他痛得幾乎昏死了過去,甚至都喊不出聲,在幽暗深遠的螺旋樓梯上暗自啜泣。這時他迷迷糊糊地聽到S的沉重腳步聲——不知S離他很遠,還是就在他身邊。S氣呼呼地下了樓,最終在門檻的陰影裡消失得無影無蹤。

而就在故事的最後,當A的物質形體幾乎開始變異時,幸好K及時趕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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