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水與其父劉手XX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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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II

劉手:

你好!

當你接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或許只能以這種方式把此岸和彼岸聯絡在一起。每當你一個人孤獨地行走在大街上、在鄉間小道上,我都像影子一樣追隨著你,讓你在孤獨和自我放逐中感知我的存在,但我一次也沒得到你的暗示,彷彿那些行走的身影只是為了你自己,你在尋找什麼?你兒子一水?你自己?還是你在以這種方式證明自己的存在?當你看到兒子幸福地生活在巫家,你便做出了這樣的選擇,甚至連考慮一下都沒有,即便孫小風從巫家追出來,也沒能將你喚回,你那麼執著地踏上自己的旅程……

你不再去想巫小弋,對你來說,他早已成為一種漸漸淡忘的記憶,起初你還念念不忘孫小風的樣子,她和衣梅一起,甚至在你的夢裡,她們交替出現,有時她們會不可思議地融為一體……每當想起那些夢,你都會感到衣梅一定在天堂的什麼地方望著你,就像晚上,你一個人露宿野地一樣,你聽天空中孤鳥的鳴叫,看天上星光閃耀,你覺得衣梅就在身邊,只是她以另一種方式伴隨著你。你有時偶爾會想到和孫小風激情時的情景,但隨後更多的是平淡,你已經習慣了沒人認識、沒人在意你的生活。

你還記得嗎?為了不至於讓自己忘記,你把它記在紙上,然後裝進信封寄出去。你也一直認為這是一個個放飛的希望,你心裡裝著它們,希望有一天能收到自己的信,但你始終沒有,後來你自己都覺得那些發出去的信渺茫得像天上的星星,離你那麼遠,遠得只有時間才知道,因此,你曾經在一首詩裡寫道:

雞鳴變得沙啞

夜被雨水洗了

掛在樹上風乾

路燈光被雨打落成星星

丟棄在地上

像幾萬年前送來的

遲到的請柬

在那一刻被列印

夜睡了

我立在葡萄架下

傾聽另一種聲音

你覺得時間在你身後緊追不捨,就像你看見的那一縷星光,它不知走過多少距離,而就在到達你眼睛的那一刻被你捕捉到了,於是你便和它有了那一瞬的交合……

你滿含淚水地讀著自己的來信,眼淚滴落在發黃的信紙上,模糊了字跡,但信彷彿是昨天才寫的。你又一次被拉回到那個獨自行走的從前——在你讓梅子去寄一封信之後,一直沒見到梅子的影子,你像丟失一水一樣去找梅子,你找了幾個郵局,都沒發現她,在你感到無望的時候,發現一條小街的拐角有一個郵政所,你走進去時,郵政人員正收拾信件準備打包。

“你要寄信嗎?”正在蓋戳兒的女人問。

“我想找梅子。”

“我們這裡沒有梅子,只有信件、包裹。”

“是的,你見到一個小女孩來寄信嗎?”你說,“她有一米多,穿一件天藍色羊毛衫、扎著兩個小辮兒,嘴角還有一顆黑痣。”

她把手中的信件放下來,仔細想了想說:“早上倒有個小孩,買了一張郵票、一個信封,好像還把原來的信封拆開扔了,又重新寫了地址。”

“她去哪兒了?”

她搖了搖頭:“我只顧收信了,沒在意她朝哪個方向去了——對了,你看紙簍裡應該還有原來她扔下的信封。”你彎腰去翻跟前的紙簍,果真找到了寫有你名字的信封,你把信封裝進兜裡。她走迷路了?不會,你知道梅子一直是個心細的孩子,無論去哪裡,都要先給你說,她幾乎沒跑遠過,除了你讓她寄信、買菸、買紙,這些地方都離你畫像的地方很近,有時候你一抬眼便能看到她的身影。

可她能去哪裡?慌亂的你突然想起,她的畫夾和揹包也沒了,難道她早就做好了出走的準備?為了不讓你傷心悄然離去?像你一樣獨自生活?不會,你知道她不會把你一個人拋開,於是趕緊來到原先畫像的地方,心裡想著她會在那裡等,但那裡除了有個修鞋的老頭,你沒發現梅子的身影,你怕梅子再來這裡時會找不到你而擔心,你對修鞋的老頭說:“如果梅子回來,你告訴她,我在旅館裡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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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後你便直奔來時住的旅館,旅館裡依然沒有梅子,梅子失蹤了?像你剛出獄時一水的失蹤一樣,但一水那時至少還有很多可以尋找的線索,而現在什麼也沒有,梅子就這麼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你在旅館裡一直等了幾天都沒有梅子的訊息,當你想起那個沒寄出的信封時,你拿出來仔細看了幾遍,也沒發現有什麼不一樣,“‘人和’旅館劉手(收)”,她為什麼要重新換上信封?她又把信寄去哪裡?難道她會像你一樣,把信也寄給自己?但你想這沒必要,因為梅子很久以前就能自己寫信了,而且有幾次她把自己寫的信和你的信放在一起寄出去。

你在旅館裡,白天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但又不得不呆在旅館裡,你無法再出去找,因為連個具體的地址都沒有,一到晚上,你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怎麼也難以入睡,只要一閉上眼,就能看到梅子的身影,她彷彿微笑著朝你走過來,但你又覺得她離得很遠,那幾天就連夢也沒有一個完整的,支離破碎得記也記不起來,你實在無法呆下去,於是給老闆留下口信,收起行囊繼續向南走。

這一次你走得很慢,腿也越來越沉,似乎是在等待梅子的到來,也在心裡默唸著會在前面某個地方見到梅子……

你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床上,一個中年婦女端坐在你面前,見你醒來,高興地驚叫起來:“你終於醒了!”

“這是哪兒?”

“人和旅館。”女人說。

“我怎麼了?”

“你來到門口就暈倒了,你一個老爺子,孤身外出,也沒人照顧。”女人嘆了口氣說,“真是嚇死我了。”

“你是——”

“我是老闆娘,你叫我梅子好了。”

“梅子?”你突然睜大眼睛,驚奇地望著她,但你沒在她的臉上發現黑痣,“你不是梅子!”

老闆娘笑了一下說:“我都叫了四十多年了,怎麼突然就不是梅子了?”

“梅子還小,她走丟了。”

“怪不得醫生說你需要休息,發燒都燒糊塗了。”

“是啊!”你嘴裡說著,又一次暈厥過去。

再醒來時,老闆娘早已煮好稀飯,一勺一勺地朝你嘴裡送,你半躺在床上,吃到一半時已經全身是汗,老闆娘用毛巾擦去你頭上的汗:“感覺好些了嗎?”

你搖了搖頭,說不出哪兒舒服哪兒不舒服,你讓她給你點上一顆煙,剛吸了一口,便咳嗽不止,胸部疼痛難忍,她忙把煙掐滅:“這麼咳法兒還抽菸!”

等你慢慢平靜下來,她又把剩下的稀飯一勺勺喂到你嘴裡,你感到渾身乏力,慢慢又睡了一會,恍惚間來到一片茂密的樹林裡,隱約可見一個個豎起來的石垛,石垛不高,像是故意修建起來的,它們由一塊塊巨大的卵石砌壘,周圍被一棵棵高大的樹遮掩著,那是芙蓉樹,粉紅色的花襯著綠油油的葉子,梅子!突然發現她在一個石垛後一閃,你大叫一聲,幾步跑到近前,但梅子早就不知去向,這時林子裡起了霧,霧像從天空中傾瀉下來似的,一轉眼便淹沒了樹和石垛,你只得小心翼翼地看著腳下的地向前走,就連幾步之遙的樹也看不見,你從來沒見過這麼大的霧,濃得像牛奶,眼前全被乳白的霧掩蓋了。

“梅子!”你邊走邊喊,直到醒來時,你才覺得淚水沾溼了你的枕頭。

“我在這兒呢!”

“梅子!”

剛從夢境中醒來的你,抓住面前的老闆娘:“你不是梅子!”

“我是!”

“她沒你這麼大,她不可能長這麼快!”

“你說梅子?”老闆娘突然醒悟似的問,“梅子是誰?”

“她是我孫女,她走丟了。”

“你孫女?她長什麼樣兒?”

“穿一件藍色羊毛衫,那是她專門為自己挑選的,她扎著兩個小辮,嘴上有顆黑痣……”

“梅子?”老闆娘嘴裡唸叨著,“怎麼會是她?她是我女兒!”

你被她的話一驚:“她怎麼會是你女兒!我們爺倆兒相依為命了好幾年。”

“她多大了?”

“現在該有十歲了吧。”

“是啊!”老闆娘說,“六年前她走失了,我一直在找她,這麼多年一直沒有音信。找遍了幾乎所有的地方,後來我就想光找也不是辦法,於是就在這裡住了下來,開了家旅館,每隔一段時間我就出去找上幾個月,然後再回來,就這樣一直在打聽她的下落,沒想到她會跟您在一起,她在哪兒?”

老闆娘急切地望著你,你也茫然地望著她:“我不知道,我讓她出去寄信,可等了很久也沒來,以前她很聽話的,從不遠離我,我不知道她去了哪裡,我也一直在找她,後來我就不知道了。”

“為什麼讓她一個人寄信!你怎麼這麼不小心!”

“我一直對她很放心——剛遇見她時,她就像尾巴一樣跟著我,甩也甩不掉,怎麼會這樣!我——”

“她會去哪兒?”

“不知道,我也說不上來,她一直跟著我朝南方走,我也沒個目標。”

“你沒家嗎?”

“家?”你突然陷入沉思之中,這話就像梅子很多次問過你的,你一直回答她有家,只是不想回去,你真後悔那時候不該騙她,她知道你說的花園小區的家,你也幾次寄信到那裡,可現在“我家在哪兒?”

“你也找不到自己的家了?”

“是的,我原先是有家的,可後來,後來那個家成了別人的家,我只和梅子一起有個家,它在我們的揹包裡。”

“又犯糊塗了。”老闆娘有些急不可耐了,“她會不會去你家了?”

“去我家?我沒家了。”你想了一下,覺得她說的有道理,可這麼遠的路,現在連你自己也記不清它的位置了,她去那裡做什麼?

“不,不可能。”你說,“我想不出她去那裡幹什麼。”

你這才想起梅子走的前一天的確有些反常,她一直沉默不語,畫也沒畫,就連《聖經》也沒給你讀一段,只是默默地一遍遍地收拾自己的揹包……

“她走時說了什麼?”老闆娘問。

“她沒說。”你仔細回憶當時的情形,但怎麼也記不起來了。

“比方說,她讓你好好照顧自己……”

“對,這個好像說過。”你說完後望著老闆娘,又搖了搖頭,“她不會拋下我一個人不管的,我們發過誓。”

“可現在她不見了!”

“我不該讓她去寄信!”你悔恨交加,“我還寫什麼破信!都是它惹的禍!”

你從揹包裡拿出那個被梅子扔進垃圾筒裡的信封,打著火機,想把它燒掉,但被老闆娘一把奪過去,她看了看上面的名字,驚訝地問道:“你認識劉手?”

“我就是劉手!”

“怎麼會這麼巧?”老闆娘走進自己的房間,手裡拿著一封信,遞給你,你開啟那封已經發黃了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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