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心理輔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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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照大豬蹄子往日的表現,我現在的境況按說不應該歸類為瘋狂。

那位皇帝喜歡衝在戰線第一個殺人,喜歡把敵人的腦袋砍下來堆成小山,稍有不順心,就把惹他生氣的人送上天,他分明才是瘋的那個。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所有人都覺得他做的比我好,他那樣才是合格的統治者,而我這樣顧全大局時被認為是首鼠兩端,全力投入時又被說是急躁冒進。

這是民粹主義!民粹主義已經佔領了帝國輿論場的上峰!

民眾們只想聽皇帝帶給他們令人滿意的訊息,渾然不管我們面臨的國內困難和國際環境。

唯有今天殺了三十個熱那亞人,明天殺了五十個威尼斯人,後天把穆拉德的妹妹搶來,充作壓寨夫人,這才揚眉吐氣,好像全體希臘人都臉上有光。

我統購統銷城郊的穀物,市民罵我與民爭利,我從北方批發皮革,官員發文暗示我浪費公帑,我和幾十個商人談判政府採購價,又被諷刺收了回扣。

你們有病吧,我收自己的回扣?

去年我就想進行人口抽查,至少要把猶太人的戶口摸清,結果猶太人中引發了巨大的恐慌,說我想要點數他們人頭,想要對猶太人種族清洗,鬧得不了了之。今年大豬蹄子大刀金馬的帶著鐵甲騎兵在猶太人社群逛了一圈,那些猶太人乖乖的登記造冊,不僅相互攀咬吐出了隱戶,還補交了去年逃掉的人頭稅。

所以我遭遇了其實貓是皇帝、羅馬必然覆滅、賽里斯也將覆滅,乃至人類也會覆滅的衝擊性事實後,魂不守舍的度過了幾天,滿城都在謠傳巴塞麗莎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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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不能說是謠傳,因為就連我都覺得我自己瘋了,巨大的精神壓力把我壓垮了,我繼位以來見到的一切都是幻覺和妄想。

冷靜,先算個無窮小量求圓周率來證明我沒瘋,首先我們畫一個六邊形……

痛苦的丟下筆,手指拽著髮絲,妄圖緩解腦中的昏沉和混亂,但這毫無作用,我還是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瘋了。

柏拉圖教育過我們,山洞裡的囚犯無法認知到自己的困境。

因此認知到當邏輯和學識無法幫助我之後,我很果斷的選擇了另一條道路。

“至善至慈的孔雀天使,卑微的羔羊向您獻上祭品,請您指引愚鈍的信徒……”

我跪在坐墊上,衝著孔雀天使的祭壇磕著頭,在脂膏燃燒的香味中,烤全牛、全羊和全豬被擺放在神位前,作為孔雀天使的供奉。

作為孔雀天使教團的密信者領袖,約瑟夫二世猊下主持了這場藩祭,當他將長長的禱文唸完後,驅邪的聖水淋了我一頭一臉,我在教團弟兄們攙扶下站起身,開始分享泛著油光烤全羊。

發瘋歸發瘋,飯還是要吃的。

牧首猊下掰下一塊祝聖過的麵餅,夾著羊肉遞給我:“小康絲坦斯,老朽記得你對宗教事務幾乎不上心,今天怎麼主動來舉辦祭祀?”

用葡萄汁把羊肉火燒衝進腹中,我咂吧著嘴:“理性已經離我而去,唯有孔雀天使能救我的靈魂,猊下,今後我該怎麼辦?奧斯曼再度兵臨城下,便是不破城,也要賠一大筆錢。”

牧首輕輕揮手,授意周圍其他信徒出去,地下教堂中只剩下我和他兩人。

“小康絲坦斯,你是老朽看著長大的,老朽也於心不忍,老朽平日還藏了個小金庫,要是你用得上,等會兒老朽就命人把錢送來。”

“牧首爺爺嗚嗚嗚,小時候我不該揪你鬍子玩的……”

年邁的約瑟夫牧首輕撫著我的頭:“可憐,可憐,你父親和哥哥若是能活久點,也不必讓小姑娘來受這罪。老朽在教會中還有幾個好友,應當還能湊個幾百杜卡特……”

命都要沒了,還要什麼臉,於是我直言道:“我不要你的私房錢,我要教會聖庫。”

約瑟夫被自己口水嗆到,捂住嘴狠狠地咳嗽起來,我趕忙替他撫著背,待他緩過來,牧首才斜著眼對我道:“康絲坦斯陛下,您應該知道這筆錢就連我都沒資格動用,這是教會的財產,理應屬於上帝。”

“但我們信的是孔雀天使。”

老爺子一本正經地堵死了我的謬論:“孔雀天使是聖靈,聖靈是上帝的一部分。”

即使奧斯曼人攻入君堡,讓羅馬就此覆滅,希臘地區乃至東歐的正教信徒和教會組織卻不會因此而覆滅,突厥大食教徒樂得讓有經人繳納吉茲亞稅,蓄養異教徒充作奴隸來勞作和參軍,並不希望所有被征服的人口都皈依胡大。

正教會的勢力會遭到一定損失,部分信徒會逃亡,或者改信大食教,國教地位也會被剝奪,但他們終究能留存下來,就像今天的耶路撒冷希臘禮教會、亞歷山大科普特教會那樣。

因此對於正教會的神職人員來說,他們當然希望君堡能在羅馬帝國手中長存,如果帝國有難,教會也會慷慨解囊,提供一筆資金來支援帝國政府。但要讓他們砸鍋賣鐵,變現教產,乃至主動降低自身生活水平,去過苦修一樣的日子,是萬萬不可能的。

你以為有錢人家的孩子,花大錢讀好幾年的神學院,擠破頭鑽進教會系統是為了什麼?就為了苦修?

所以正教會傾力相助帝國,他們既做不到,也不想做。

因此先前維陶塔斯大公送來了幾萬杜卡特,我再怎麼眼紅也只能從中抽成,再以傳教的名目報銷遠征波希米亞軍費,但想要將那筆錢截留自用,卻根本沒有可能。

衰弱的帝國和正教會並非一體兩面。

我本以為牧首作為孔雀天使的秘密信徒,可以從他身上開啟突破口,但他的這句話讓我醒悟了。約瑟夫二世猊下只是普世牧首,君堡教會的領袖,並非教會的主人,他也沒有權力支配教會的一切資源。

而他能調動的資源,早就以各種方式給我了。

牧首畫了個十字聖號:“無論如何,康絲坦斯,你能在危難中不忘孔雀天使的教誨,聖靈必然會與你同在。”

我靠著聖壇半坐下,嘆氣道:“這兒沒外人,您可以直接說。”

約瑟夫見我神情語氣放鬆下來,呵呵笑道:“其實孔雀天使和移鼠基督一樣,都是個名號,這個世界上聰明人少,蠢人多,我們要辦事,就不得不……”

“用宗教手段催眠他們,您都和我說過好多遍了。”

見我有些不耐煩,約瑟夫略過這段老生常談:“既然知道宗教只是個幌子,那你究竟在焦慮什麼呢?擔心自己和命運抗爭註定會失敗?”

我說出了那個天天讓我寢食難安的事實:“羅馬要亡了。”

約瑟夫開導道:“花開花落,天下豈有不滅的國家?你要是不想陪著羅馬殉葬,何不舉家內附教廷,還能保得下半生富貴平安。”

“為什麼是教廷?我直接坐船去賽里斯不是更好?”

老爺子笑道:“草原上可不太平,那些韃子看到你這如花似玉的姑娘,能讓你全須全尾的到賽里斯?”

我深深吸氣,三牲的香味在屋內繚繞:“您覺得命運是可以改變的嗎?”

牧首搖頭微笑,看著天花板上的聖像畫,思緒飄向遙遠的過去:“你的父親年輕時也問過我這個問題,為了和命運抗衡,他做出了無數的努力,不管是我們能認同的,或是世俗不認可的,他就像荷馬史詩裡那些不認命的英雄那樣,註定有一個悲劇的結局。你們希臘人不就是這樣嗎,比起喜劇更喜歡悲劇。”

我撇撇嘴:“悲劇落幕之後,可不會從舞臺幕布裡鑽出來砍掉我們的頭,再把剩下的平民賣成奴隸。”

牧首滿意的點點頭:“小康絲坦斯,你做你想做的就好了,過去的事情雖然已經註定,但當下和未來卻有著無限的可能。逆天改命雖然困難,但並非不可能,雖然萬能的主為我們安排好了一切,但天助自助者。天色晚了,你早些回去歇息吧,明天你還要啟程去摩裡亞吧?”

又喝了口葡萄汁,我抱怨道:“不知道我的軍隊能不能順利統一摩裡亞。”

“陛下,老朽只能替您解答一些宗教上的疑惑,要是老朽擅長打仗,現在也不會再君堡當個牧首。您若是有神學疑惑,老朽隨時能替您解惑,但行軍打仗的事情,老朽便愛莫能助了,只是有一言要勸誡巴塞麗莎。”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啊,我趕忙站直身體,甚至忍不住作了個揖:“猊下請講,學生定當銘記在心。”

約瑟夫二世看著我怪模怪樣的禮節:“打仗最忌諱搖擺不定,一旦下定決心,就要堅決貫徹你的路數,臨陣猶豫,乃是兵家大忌。”

和老爺子倒了一番苦水之後,當夜我睡得很是踏實。

儘管我沒有完全從宿命論的精神危機中脫身,但心裡已經好受多了。

其實道理很簡單,只要我的力量足夠強,命運和我掰腕子就掰不過我。

再一次站在摧破者號的船頭,迎著海風駛出金角灣的時候,我的心中不再迷惘。

羅馬死不死我不知道,反正佔了半個摩裡亞的亞該亞大公,森圖裡諾·扎卡裡亞這回是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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