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雷里奧視野裡一片漆黑，周身被異常的溫暖所包圍。他似乎躺在某處，背上的觸感極其柔軟，勝過世上最舒適的床墊，鬆軟到他借不上力氣，全身幾乎都陷入其中，無法掙脫。

他盡力想睜開眼，可眼睛附近的細小肌肉，使不上半點的力氣。他的兩瓣眼瞼，如同被粘連了一般。他用力吸氣，感覺卻極其微妙，並無空氣湧進到他的肺裡。周圍又是一片死寂，沒有半點聲音，就連自己的心跳都聽不到。

大多數感官失去作用，他卻不覺得恐慌。他好像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臟，失去了心情慌亂的基礎。

“我在哪？”他試著發問，仍無聲音響起。他又是嘆息，可自己早沒了氣息。“這就是死前的感受嗎？”他想要苦笑，“怎麼每一次，還都不太一樣？”

他感到身體向上飄起，終於聽見了某種聲音。那是個中年男人的聲音。“醒醒，奧雷里奧。”

讓他漆黑的視野中，浮現出一張慈祥的臉。他好像在哪裡見過那張臉孔，但他的腦海彷彿無盡的虛空，他能夠憶起的事情越來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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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脫口而出地發問：“為何？為什麼他的法術，能夠直接透過結界？”他只覺得迷茫，這句話中大半的詞彙，他都不曾知道含義。

“振幅。”另一個怪異的詞傳來。

這個詞彙，像是墜入他腦海的一顆石子，激起圈圈的波紋。“如果兩種物質的振幅方向彼此垂直，則……它們可以互不影響地重疊，就像魔法粒子與實物粒子一樣。反魔法結界也是由魔法粒子構成的，和其他的魔法粒子有完全相同的振幅方向，它們會相互作用。是這樣嗎？”他發問。

回答的也是他自己：“老師的那篇論文上，寫得清清楚楚。這便是唯一的答案。所以，盧西亞諾所用的，根本不是魔法。他放出的也絕不是實物，那會是什麼？”他隱約有種頓悟感，隨即感到迅速地下墜。

“到底是什麼？第三個方向……他怎麼做到的！”他再度發問時，眼瞼顫抖著睜開。幾乎在同一時刻，一股灼熱的劇痛，從全身各處一齊向上翻湧，灌入他的腦內。而在他耳邊，則是極其嘈雜的聲響。他置身於極寒的風中，連血液都要結凍了。

他的肌肉早無力收縮，剛才的下墜不是幻覺，他現在正躺倒在地。他用已模糊的意識，估計自己跌倒若稍晚片刻，身上凍得再結實些，就會在地板上撞得粉身碎骨。

“我還真幸運。”奧雷里奧自嘲，僵硬的臉頰已無法笑出來。此時，冰風剛剛吹過，撞在牆上消失無蹤。他隱約聽見盧西亞諾的聲音，但內容他又無法辨別。

“我的幸運，還不止於此。”他左手艱難的抬起數吋，手心向下一翻，掌中的火球被他按在地上。“你的冰風，既然能穿破我的結界，自然也無法吹滅火球。討巧……不是好習慣。”他嘴唇蠕動，肺也向外擠出最後一絲空氣。火球被他按在地上，受到擠壓後便向外爆裂，他全身皆被火焰吞沒。

儘管施法者奄奄一息，可爆裂而出的火焰，仍足以灌滿整個房間。盧西亞諾縮排角落，用手遮住上半臉，以免被烈火傷及。他的嘴角向上揚起，但只片刻過後，便頹然地垂下。“我贏了，但是……”他說著，門牙嵌入下唇，鮮血沖刷著他下巴上的灰土。

“你還沒贏。”一個極微弱的聲音，從熊熊燃燒的火焰中傳出。奧雷里奧單膝跪在地上，雙手也在旁支援，這次不至於癱倒。他的黑袍破爛不堪，但軀體卻完好無損。

盧西亞諾大驚失色。他親眼見到對方被冰風吞沒，料想是必死無疑，已準備緬懷昔日的舊友。可奧雷里奧卻未被凍僵，只是有些虛弱而已。

奧雷里奧面無表情地直起身，整理著破爛的長袍。長袍上遍佈著焦痕，把它毀成這副模樣的，正是它的主人自己。“你差點殺了我。但差一點，和只造成了皮外傷，其實沒有任何差別。”

“你……到底為什麼？”

“我也想問你。”奧雷里奧說道，“雖然在奇怪的夢裡，我已經知道一部分答案了。”

“為什麼？！”盧西亞諾大吼，聲音嘶啞。

“在毀滅中才能迎來新生。”奧雷里奧答道，“你選擇背叛塞倫西亞，背叛一百五十萬的公民時，心中就抱著這種想法。我不過是借用你的理念，你為何會如此驚訝？”

“你……是個瘋子。”盧西亞諾指著對方大聲喝罵，“你不怕死在自己的手上……”他說到這裡，才突然意識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不再是親密的朋友，而是水火不容的大敵。“我到現在也不適應。”他苦笑著，頹喪地垂頭。

“沒人能適應。”奧雷里奧應道。

“那是……治療法術吧。”盧西亞諾又說道，“而且是極強效的。你把自己的肉體摧毀，再拼合起來。”

“也許。”奧雷里奧直起身子，兩手一攤。

“難道你不覺得，現在這個國家，也應該如此？”盧西亞諾又發問。

“這是我的身體，我願意毀了它，再把它拼回去，這是我一個人的事情。”奧雷里奧邊說著，邊活動著全身各個關節。用治療法術治癒後，療傷時的劇痛消散後，各傷口處都會有輕微的不適。之前銜接斷腿時，他就已經有所認識。現在，這種不適遍佈他全身。他需要儘快去適應，近乎於“全新”的軀體。“但這個國家，不是你的東西。”他又補充道。

“不屬於我，不屬於你，也不屬於任何一個愚蠢的貴族！塞倫西亞，應該屬於塞倫西亞的所有公民！”盧西亞諾異常激動，破損的下嘴唇上，鮮血向外迸出。

“很好，我並無異議。”奧雷里奧平靜地回答，“所以，你在準備造反之前，有徵求過公民們的意見？”

盧西亞諾正欲反駁，沉重的鐵門突然“哐哐”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