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棄誓的終焉(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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瀟瀟瀝瀝的清晨水霧還瀰漫在空氣之中,人們呼吸間帶著白色的悽迷色彩,手握戰鐮的預備隊步兵久久站立在戰場的後方,靜靜地在戰場的後方目送前進的蘇諾步兵和傭兵走上戰場。如果戰事不利,他們的長柄鐮刀將會切開退縮者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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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爾莫情不自禁想要感嘆,人數如此眾多,然可堪一戰者少之又少。

阿諾德伯爵騎著馬,和自己的內府騎士一同觀望著對方前進的步兵團,他的目光所及,左右兩翼那些和自己的步兵一樣亂七八糟的蘇諾人,被這位熟悉戰場的伯爵自動忽視。綿羊再多,牧羊人總會一眼發現混入其中的狼,那不羈的動物身上自帶的癲狂,哪怕披上羊皮都無法掩蓋。

他只看到了那些扛著斧子和長槍的諾德人,熟悉的蝶面盔與蠻族旗幟出現在他們的面前,瞬間感到手腳冰冷。黑加侖軍特有的行軍鼓點沉悶地發出聲響,步兵們宛如一道恢弘的鋼鐵直線。

他怎麼也不無法理解,在安道爾堡內,究竟發生過了些什麼。阿諾德伯爵五十多年的記憶告訴他,那次可悲的潰敗絕對不僅僅是因為災厄般降臨的火焰。

如此糟糕的黑加侖軍斧矛團士兵,是怎麼把自己的潘諾尼亞步兵、乃至下馬騎士攆出城牆,至今仍然困惑著這位年老的領主。一定是有什麼東西,超越了破敗的皮革與盔甲,凌駕在人數和刀劍之上。他們自身存在著堅不可摧的武器,不論表現為長槍、短劍還是戰斧,都是那般難以抵擋的鋒銳。

即便是面前這些所謂的沃爾夫軍精銳,裝備並不算是多麼優良,很多所謂的持槍的步兵也只有一件嵌著鐵皮的棉甲,臉上還呈現著因為之前營養不良殘留的菜色。

充足的食物可以讓士兵獲得力量,但饑荒後遺下來的問題並非短時間內可以解決的問題。根據溫妮的測量和發現,黑加侖軍至少有二分之一的士兵因為那段艱苦的歲月,體力會在消耗到一定程度後變得不穩定,出虛汗或者精神萎靡。

然而明白過程與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已經血淋淋地丟在了面前,鐫刻在他的記憶裡,恍若傷疤永遠會在下雨天的時候發作疼痛。

“這些倒黴的諾德人,簡直是迫不及待準備去見他們該死的、異端的神!”潘西軍的軍士長放聲嘲笑著那些默默前進的諾德人,“讓我們滿足他們,讓這些北方來的雜種們死個痛快!”

震耳欲聾的哄笑聲蔓延開來,在這些沒有經歷過的蘇諾步兵眼裡,這群湊上棄誓者廢物們人數也不到他們一半的諾德佬,就是一道送死的點心。就算是數不明白一二三的農民也能明白,這是場如何不對等的遭遇戰。負責指揮的下馬騎士們興奮地看著公爵,等待著阿諾德下達全殲的指令。

那冰冷的感覺重新出現在這位伯爵的肌肉裡,如此安靜、呆若木雞的諾德人+就這樣不緊不慢地前進著,層層疊疊的盾牆遮擋了弩手的襲擊,零星倒下的同伴沒有阻止前進的腳步。

在他們身後,棄誓者的長弓手拉滿弓弦,在黑加侖軍弩手團和本地弩手的配合下,將死亡箭雨送達潘西軍弩手的陣列間。

前進的諾德步兵們對此置若罔聞。他們的目光裡只有旌旗和手中的盾牌與長槍,鋒芒畢露的長槍對著狂妄的潘西軍步兵們,最前鋒的蘇諾軍士和僱傭兵已經開始笑不出聲。那種狼一樣無可動搖的雙眼,絕對不是東拼西湊的蠻族破爛可以比擬的。

諾德人靜靜地走過綠茵初醒的草地,踏過野花和土地,直到走上那小小的平地凸起前,他們停止了行進的腳步。這裡已經是最合適的交戰地點,士兵們將三米長的長槍尾端插進土裡,警惕著騎兵的襲擊。

“前進!”

阿諾德伯爵恍若夢醒般抽出長劍,現在是最好的進攻時機,如果讓棄誓者和黑加侖軍步兵遙相呼應,局勢會瞬間變得非常糟糕。哪怕是巴不得赫爾莫當場腦漿迸裂而死,阿諾德伯爵也很清楚不能在現在拖泥帶水。他立刻大聲呼喚,傳令兵翻身上馬,向著兩側的步兵軍隊傳達著指揮者的命令。

“步兵團,進攻!”

伴隨著狂風暴雨般的怒吼,潘西軍步兵的中央步兵最先突進,在這五十米的距離,向著黑加侖軍的長槍兵發起了鋪天蓋地的衝鋒。部分長弓手和弩手的狙擊攤在著上萬人的軍隊裡,仿若雨水滴答在草叢之間,連聲音和影子都擁堵在一起,沒有實質性地阻礙住敵人的步伐。

年輕的諾德士兵目光所及,盡是斯瓦迪亞人的身影,彷彿每個草葉都大聲用斯瓦迪亞語聲嘶力竭地叫喊。沒有參與過提哈之戰的戰士臉色蒼白地哆嗦著,即便是在和僕格作戰的時候,也決計沒有如此末日癲狂的場景。

“各位,昂首挺胸!凡人終有一死,或是今日,或是明日。”

安度因舉起手中的長劍,和自己的親衛站在陣地的前沿,他從掌旗官的手裡接過旗幟,那揮舞的軍旗迎風翻飛。這位槍兵團的領袖,他被歲月打磨得幹練而瘦削的面龐,如同格陵蘭陡峭的山峰般剛毅,和三年前初遇沃爾夫比,已經是真正獨當一面的男人了。

背對著那滾滾而來的、山洪般的敵人,安度因沉著地注視著所有的槍兵。箭矢擊打在他背後的圓盾上,然而安度因甚至連顫抖都未曾有過。彷彿是一尊頑強的雕像,充斥著力量與勇氣,歲月可以抹平臉龐的稜角,卻無法將那堅韌不拔的頑強一同毀滅。

槍兵團的士兵就和他們的團長一樣,頑強得宛如排排燒不盡的野草。

“戰場是我們所有人的歸宿。在瓦爾格拉,我們將痛飲美酒!光榮的先祖和瓦爾基拉女神們將在阿斯加德歌頌我們的勇氣。向著末日前進啊!”

“槍兵團,衝鋒!”

中隊長們發出雷霆般的團團咆哮,士兵們用盾牌護住前身,長槍指向敵人或是搭在戰友的肩膀上,腳下的步伐如同訓練時分那般不停地加快,直至小步奔跑,那鋒芒畢露的槍陣以加速運動的方式,難以置信地和叢集衝鋒的斯瓦迪亞步兵撞擊在一起。

無論是側翼的棄誓者步兵,還是沒有趕到的潘西軍,或者那些在靜靜觀摩著的騎士們,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那最前沿的軍士與僱傭兵仿若稻草人般被貫穿喉嚨與胸膛,經歷過堪稱地獄的訓練,黑加侖軍的槍兵們難尋敵手。只有僥倖的數名前鋒用盾牌保護好了自己,在這恐怖的戳擊中活了下來。

“盾牆,抵抗住!我們是希瓦的血脈,勇氣流淌在我們的血管裡!”

在槍兵團的另一側,賈維的外島重灌槍兵效果顯然並不這般恐怖,然而當這些穿著扎甲的老牌步兵穩固地將短矛架起之時,那些斯瓦迪亞人才會明白,並不是所有拿著武器的男人都能稱之為士兵。匆忙衝鋒的斯瓦迪亞步兵如同擱淺的魚兒倒在短矛之下,如此鋒利的穿刺武器,哪怕是穿著鎖子甲都難逃一死。

在這並不絕對平坦的曠野上,黑加侖軍佔據了略微凸起的小小高地,也許算得上是某種意義上的優勢,然而在海量的敵人面前,他們顯得勢單力薄。

前排的蘇諾士兵也許能夠看到那血霧籠罩的恐怖場景,想要退縮,然而滾滾的衝鋒浪潮,絕對不是說想要後撤就能做到的。不要小看驚慌失措的揮劍持矛者,為了生存人類一樣可以迸發出可怕的勇氣。黑加侖軍和賈維的外島希瓦槍兵在艱難的陣線中前赴後繼倒下。

最難以維持的,還是棄誓者的步兵們。這些重灌軍士雖然已經矬子裡拔大個,算得上是精銳部隊,然而終究無法和黑加侖軍的士氣與強度比擬。在一次混亂的衝鋒中,萊森和希爾薇的劍士團徹底失去了聯絡,被包圍阻斷,艱難地孤軍奮戰。

“告訴預備隊,帶著那些拿錢的雜種傭兵們,切過去。”

阿諾德緊張地握著自己的劍柄,那些砍死不可戰勝的黑加侖軍如今不也搖搖欲墜?他害怕這場勝利從自己的指尖溜走。一支早已準備許久的預備隊繞過交鋒的絞肉機前線,試圖夾擊黑加侖軍和棄誓者步兵的側翼。這些傭兵和軍士很多來自蘇諾,但更多是來自維吉亞、庫吉特乃至諾德的精銳外籍傭兵。

“打旗號……”羅斯聽到自己的聲音艱難地在喉嚨裡鑽出來,像是含著塊石頭般嗚咽不清,“告訴,告訴欣德,執行命令。”

棄誓者的玫瑰與十字旗幟在空中搖曳著,號角和騎士盔甲摩挲聲卓絕響起,馬蹄聲滾滾揚起,掀起的煙塵瀰漫在空中,奏鳴著那鈧鏘有力的無曲之歌。一名身穿重甲的老騎士高高舉起戰旗,那三千人的騎士彷彿滾滾開來的冥界戰車,以極其可怕的密度向著這些試圖偷襲側翼的傭兵們發起進攻。

“聖神啊!”一個軍士長張大了嘴,在這地獄繪卷面前雙腿發軟,騎士和坐騎厚重的鎖子甲結成了那道狂奔的鋼鐵之牆,向著潘西軍進發,“救救我們吧……棄誓者又來了!”

還沒等這位鬚髮斑白的老軍士做出什麼抵抗的反應,滾滾戰馬洪流就已經貼在臉上,將他的胸膛整個踩得凹陷下去,將心臟還在碎裂的骨骼間微微跳動著。在這最後一刻,家裡的一幕幕浮現在垂死者的眼前。

已經戰死的兒子、瘋瘋癲癲的兒媳以及嗷嗷待哺的小孫子,他什麼都不知道,還等著爺爺回去捏泥人……軍士就這麼慢慢想著,如同一節枯萎的野草那般逝去,他的家人也許永遠不會知道的結局。那些被衝飛旋轉的屍首和傷者,只是這場謝幕慘烈的背景。

很快,就和許許多多無名無姓的蘇諾男人一樣,他的淚水和鮮血徹底流乾了。

“穩住,準備好騎槍和盾牌!”

即便是同樣驕傲的帕拉汶騎士,此時此刻也決計不敢放鬆警惕,他們做不到如此高密度的衝鋒。想要用步兵阻攔敵人,是決計不可能的。幾乎只是當場,棄誓者的前鋒就把突進的一支步兵打得落花流水,幾乎連逃跑的人影都被吞噬。其他步兵被黑加侖軍像是狗皮般緊緊纏住,愣是動彈不得。

“擊敗他們,讓這些叫花子棄誓者們知道知道,誰才是蘇諾的主人!”

赫爾莫靜靜地聽著自己的命令被傳達下去,那些氣勢洶洶的燕尾扈從和方旗騎士催促起自己的戰馬,奮力刨擊地面的披甲戰馬終於得到了命令,承載著自己的主人賓士向那久違的對手。身為輕騎兵的軍士、僕從和僱傭騎兵在兩側展開,為中心的重灌騎士們提供支援。六千人的騎兵部隊仿若滾滾衝擊而來的山洪,向著掠過蘇諾軍步兵側翼的棄誓者騎士衝撞而來。

“不許停!”在那雷霆般的馬蹄震顫聲中,欣德·西瑞爾高高舉起自己的長劍,對著身邊的扈從大聲喝道,“衝鋒號角!”

宛如天地合攏般的號角聲透過扈從層層蔓延過整支棄誓者騎兵大軍,騎士們挺起長槍,在那沐浴在陽光下的平原不懈潛行。馬首交錯時分,終究掀開那金石碎裂的瘋狂一角。筆直的騎槍於最前鋒的老騎士利奧胸前洞穿開來,這位握著旗幟的老人握著長劍倒了下去,直到死時他的雙眼仍緊緊注視那飄揚的軍旗,向著滾滾前進的馬蹄,露出了最後的微笑。

倒下的軍馬與騎士重重疊疊掩埋了戰場的土壤。照面的瞬間,蘇諾的騎士們無論處於哪個陣營,都難逃折劍疆場的結局。聖神不會因為棄誓者的勇敢而有所憐憫,也不會因為潘西軍人多勢眾而擲出更幸運的骰子。年輕或年老,生命都已經抵達盡頭。

潘西軍驚恐地發現,最前鋒的棄誓者多數鬚髮斑白,用著意志和無視生死的決心消耗掉了精銳的衝擊騎兵。在那伏地的屍首之間,是抽出長劍的欣德,和手握釘頭錘與輕弩的棄誓者青年主力軍。他們忍耐到了這個時刻,幾乎是毫無間斷,迅速發起第二輪貼臉進攻。

“復仇吧,騎士們!”欣德帶領著那些狂呼怒號的青年騎士們,向著人數是他們二倍的騎士發起了決死的衝擊,“衝鋒吧,騎士們!今天,我們盡享死亡與榮譽!”

棄誓者的騎士們如果騎槍斷了,就用釘頭錘去擊打,如果釘頭錘變形脫手,就用拳頭抱著敵人翻滾在地,一起死在馬蹄之下。

羅斯靜靜地看著,看著那些朋友們消失在茫茫人群中。從那時開始,他再也沒見到欣德。他看了一眼目光灼灼的沃爾夫,點了點頭,策動著馬匹,向著自己的宿命,不再遲疑地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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