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一次,無意中竟發現“雲中雁影”的秘密,一個破綻讓局中人徹底清醒過來。細細回想前事,顧平林只覺得渾身冰冷。
段輕名是赫赫有名的劍術天才,怎麼可能在重要殺招中留下大破綻?為什麼除了自己,南北界從未有人在“雲中雁影”之下全身而退?
至於名風,當初的冥峰劍,它原本在神工谷裡,前世究竟是被誰拔出來?為何又會巧合地送到自己手中?
自己多次敗在那人手中,為何總能全身而退?
……
顧平林不敢再想下去。
一個劍招固然不能證明高低,可其他呢?連個“巧合”的藉口都找不到。
前世鬥了一輩子,到頭來才知道,對方根本沒將自己當成對手,顧平林感到無限諷刺,又有壓抑不住的怒意。
明明是他先挑釁自己。
也許他從一開始就在培養棋子,排解寂寞;又或者,那純粹是他無聊時的一個玩笑,沒想到自己就當了真,讓他生出了幾分興趣。
如果這是一場遊戲,自己那可悲的一世,到底算什麼?師門受累,道脈被廢,惡名遠播,東躲西藏,最終落得個自爆的結局。半生機關算盡,在那人眼裡,不過是個可以反覆玩弄的獵物。可笑自己一葉障目,竟沒有看清事實。
顧平林獨自在房間裡靜坐了十日,有些心灰意冷,回頭看重生以來自己所做的一切,只覺得索然無味。
更嚴重的是,修煉出了問題。
顧平林表面言語鋒利咄咄逼人,實際上並不是個輕易受情緒影響的人,否則前世靈心派也不會在他手上光大,只是一遇到段輕名的事,顧平林就莫名氣躁,如今竟越來越嚴重,這十日裡,顧平林也曾嘗試拋開過往靜心修煉,奈何瓶頸卡得死死的,造化訣都無濟於事,顧平林知道經過這一遭,自己的執念恐怕是更深了。
執念起而有因,修者為執念所困原是無可奈何之事,然而顧平林前世便不是甘心認命之人,如此一來,反而被激起了性子。
執念又如何?既然解不開,那就不解!前世道脈盡毀,自己也不曾放棄,如今心向大道,豈是區區執念能困住的!
顧平林冷笑,終於站起身。
這十日他只說是入定參悟,加上外人不知內情,連南珠和步水寒都沒有察覺異常。唯有甘立始終執弟子禮,每日晨起都堅持過來在門外問安,然後才離去。顧平林雖然沒有回答,卻都看在眼裡,知道他心誠有志,一出門就去找他。
甘立獨自在房間,見到顧平林立即起身作禮。
顧平林檢查過他的修行進度,發現他一切順利,完全有突破納元五重境的把握,不由暗暗點頭,納元境關係到修士的未來,能入五重境就算天賦不錯,今世幸虧自己碰巧遇到,否則他定要像前世一般被埋沒。
顧平林指點他幾句,隨口問:“辛忌呢?”
甘立答道:“辛前輩常去段師叔那邊,大概有事。”
辛忌的魂石還在段輕名手裡,他自然要奉承段輕名。顧平林點頭,沒有解釋。
甘立含蓄地道:“我看這辛前輩……似乎另有想法?”
顧平林聞言笑了聲,自己將兩人安排在一起,除了讓辛忌保護他,還有就是讓他監視辛忌,他能領會這層意思,確實聰明。不過對辛忌來說,自己手中的瞳畫遠不及段輕名手中的魂石要命,若他真想打段輕名的主意……倒很令人期待。
顧平林道:“看著便是,也無需太在意。”
“我明白了,”甘立領會,想了想又問,“聽說師叔你不與我們同行?”
顧平林“嗯”了聲。
海底通道如此機密,定然對蓬萊很重要,南珠開口邀請時,自己就知道不妥,君慕之的算計也就不意外了。今世的段輕名本質與前世並無多少區別,單看他利用玄冥派弟子和張憐他們的手段就知道,此人依舊危險,正該遠離才好。況且就算前世的事與他無關,那也改變不了他是段輕名的事實,自己心懷執念,對著同一張臉如何放得下?若繼續牽扯,恐怕永遠走不出執念,不如暫時避開他。
從甘立處出來,顧平林去找步水寒,卻被一名齊氏修士告知,步水寒與段輕名一道外出了。
顧平林沒怎麼擔憂,自行回房。
說到底,前世步水寒的死還是受自己連累,如今自己退出賭局,步水寒那種一眼就望到底的人,段輕名不會感興趣,沒必要對他出手。
顧平林更關注另一件事。
賭局取消,海境的秘密卻要繼續追查,原因無他,那日見到曲琳,顧平林突然想起了前世的一件大事。
前世陰皇窟被發現,盛況與目前相似,無數修士趕往海境,其中包括許多大派優秀弟子和內丹修士,而海境之行的結果,是無數修士和門派中堅力量意外隕落。因為步水寒之死,當時身為掌門的顧平林帶靈心派弟子們中途折返,僥倖逃過此劫。
顧平林清晰地記得,那次事件導致許多門派元氣大傷,唯獨玄冥派只折損了幾個邊緣人物,實力躍居八大門派之首,這種運氣著實有些可疑。不過之後發生的一切是顧平林的噩夢,道脈盡毀,靈心派敗落,誤入歧途,被追殺……他如同喪家之犬一般四處躲藏,根本沒心思追究,直到前日親眼見曲琳現身擁碧灣,顧平林才將此事聯絡起來。
曲琳的出現到底是不是巧合?嵬風師的信會不會是給玄冥派的?
顧平林看著信,皺眉。
信上的絕對禁制就是為了防止內容洩露,除收信者本人,誰也看不了,玄冥派是赫赫有名的大派,就算真與魔域勾結,自己無憑無據也難取信於人,此行唯有小心應對,保住靈心派的人就是了。
顧平林兀自為海境之行籌算,南珠得知他已經出門,很快就找過來,兩人商議,決定六日後啟程。得到訊息,別人還好,唯獨齊婉兒最喜悅,他早就想離開蓬萊島了。
顧平林卻隱隱地不安。
最近段輕名太安靜了點,他彷彿對君慕之的算計並不在意,每日照常與眾人玩笑,與步水寒外出遊玩,這委實不正常。
他又在打什麼主意?
顧平林踱著步子尋思,猛然間回神,不由望著窗外珊瑚樹發怔。活了兩世,他想得最多的就是有關段輕名的問題,如今拋開過往,突然不再需要關注此人,反而不習慣。
叩門聲打斷思緒,顧平林回神:“請進。”
江若虛走進來:“任師兄的信到了,給你的。”
任憑來信?顧平林心頭莫名地一跳,接過信拆開看了幾眼,登時一股火氣自心頭冒起。
“段輕名!”拳頭重重地砸在桌子上。
窗前,段輕名與步水寒兩人正坐著說話,步水寒大笑。段輕名依舊著一身白袍,前額黑髮松松地拱起,朝左右兩鬢分開,然後歸總到腦後,用一條淡紫色絹帶系起,將那含笑的眼襯得更加溫潤。
看到顧平林,他毫無意外之色,坐在椅子上笑道:“顧師弟怎麼有空過來,請坐。”
步水寒想起一事,問顧平林:“你與南少主他們同行,可有應付夜哭怪的辦法了?”
“o,”段輕名道,“顧師弟這麼聰明,一定有好辦法,你不用擔心。”
顧平林沒在意他的話,對步水寒道:“方才聽甘立說,姚兄似乎在找你。”
聽說姚楓找,步水寒連忙起身走了。
房間裡只剩下兩人。
段輕名從容地推開步水寒那杯剩茶,另外取過一隻空杯,提起茶壺重新倒了杯新茶:“蓬萊的茶尚能入口,原諒我借花獻佛了,師弟請。”
“我沒興趣也沒心情與你喝茶,”顧平林側回身來,“你到底想做什麼!”
段輕名聞言道:“有事不妨坐下來慢慢講,何必生氣。”
顧平林忍怒:“你有心情裝模作樣,我沒那個耐心!”
段輕名放下茶壺:“我什麼都沒做,你就上門來興師問罪,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誤會?”顧平林將信丟到桌上,“這是你的手筆!”
段輕名掃了眼,笑道:“此言差矣,這明明是你的手筆才對,要不是你說破我納元九重境的秘密,那些家老又怎會堅持讓我回去?我不打算回去,他們當然會向靈心派施壓。”
顧平林冷笑:“你自己不回,他們不至於遷怒靈心派,你敢說你沒做什麼?”
“確實沒有,”段輕名停了停,“我只是告訴他們,靈心派功法已有改進,不比段氏差。”
顧平林氣噎:“你!”
功法提升,靈心派正該默默發展壯大,他將功法的訊息散播出去,得知靈心派有一流功法,那些大派豈有不打壓的?一句話就為靈心派引來無數麻煩,而將靈心派與一等世家段氏比,更是有意激怒段氏。
顧平林閉了閉目,儘量冷靜:“靈心派危險,現在怎麼辦?”
段輕名奇道:“這不是你該處理的事嗎,掌門是你的師父,你怎會忍心讓他苦惱?”
顧平林忍怒:“師父待你不薄,你這樣做,簡直無情無義!”
“你非要逼我回去,我沒別的辦法才出此下策,我也不想連累靈心派和掌門啊。”
他若真顧及門派,會沒有別的辦法?顧平林當然不信,奈何事情因自己而起,顧平林只得吞下這口氣,半晌道:“也罷,之前的事就不追究,希望到此為止……”
話未說完,地面驟然震動!
顧平林愣了下,忙快步走到窗前,透過碧遊宮結界朝外看。
平靜的內海掀起滔天巨浪,其中蘊含著恐怖的力量,中心碧遊宮受到的影響最大。怒濤不止,碧遊宮內地面持續震動,須臾,外面傳來護衛們的喧譁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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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際出現許多密密麻麻的黑點,那是無數怪鳥,羽色黑白相間,它們扇動翅膀欺近主島,最終卻沒敢進內海,似乎在顧忌什麼。
食眼鷗!
食眼鷗明明在亂流域,怎會跑來這裡?
顧平林猛地側臉,怒視身邊人:“段輕名,你還做了什麼!”
段輕名坐在椅子上喝茶,聞言道:“看,我就知道,你又要怪到我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