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認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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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遊宮中,君臣對峙。

南珠冷冷地看著面前的君慕之:“你這是什麼意思?”

君慕之單膝跪地,脊背卻挺直,神情坦然:“水下通道一向是蓬萊的秘密,少主不能帶外人進去。”

“顧兄弟不算外人,”南珠沉聲道,“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沒有他,就沒有如今的我,別說他不會起壞心,就算有,我這條命也是欠他的。”

君慕之道:“少主欠他,蓬萊不欠。說句不敬的話,他若開口要蓬萊島,少主難道真要拿整個蓬萊去還?”

“蓬萊原本就是我的!”

“此刻不是。”

“你!”南珠一拳將旁邊桌子砸得粉碎。

君慕之全不畏懼:“少主洩露蓬萊秘密,可曾想過老島主?可曾想過忠心追隨你的蓬萊老臣,可曾想過我們這些跟你的人?少主不在意蓬萊島,當初又何必回來,何必與郭逢爭?”

“你在指責我?”

“不敢,屬下只是據實直言。”

他若告訴平滄公,此事就徹底不成了。南珠咬牙,語氣軟了些:“我能帶你進通道,就是沒將你當外人,顧兄弟是我的恩人,我已經放過話,豈能出爾反爾?你也當體諒我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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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下惹少主生氣,少主大可責罰屬下,不必委曲求全,”見南珠臉色難看,君慕之微微一嗤,“慕之與祖父受老島主之恩,絕不敢逾越,更不敢逼迫少主,所做的一切皆是為了蓬萊島。少主胸懷大志,尚需人扶持,不妨暫且記下我今日違逆之罪,他日少主執掌蓬萊島,若留我性命,我願從此離開蓬萊。”

南珠臉色鐵青:“我在你眼裡是這種人?”

君慕之不語。

南珠走到他面前,突然平靜下來:“這麼多年交情,你心裡其實是看不起我的吧?奉我為主,不過是因為平滄公之命。”

君慕之道:“屬下不敢。”

看著面前變得生疏的、也許是從未走近過的少年夥伴,南珠沉默許久,道:“你雖有缺陷,智謀卻勝我十倍。”他似是自嘲,“我的確行事衝動,說話重了些,但我從來都是真心拿你當兄弟!慕之,縱然你看不起我,難道你我一同玩耍修煉這麼多年,就連一點情誼也沒有?”

君慕之看著他,目光微黯。

行事衝動,卻會出言籠絡人心。有野心的人能多寬容?眼前是潛伏的東海蛟龍,早就不是那個剛上島的少年了。

身份註定,情誼在這種忌憚與衝突中不斷消磨,到頭來能剩下多少?

“是屬下失言,”君慕之垂眸,“少主放心,屬下會妥善處理此事,絕不讓少主為難。”

南珠欲言又止:“罷了,隨你吧。”

君慕之起身告退,殿門外守衛突然大聲報:“段六公子和顧修士回來了。”

君臣兩人都是一愣,隨即迅速收斂神情。南珠揮袖將地上的木桌碎屑掃去角落,然後往中間椅子上坐下。

君慕之轉身,展開手中的魚骨扇,笑看進來的兩人:“兩位這麼快就回來,此行可還順利?”

顧平林不語,段輕名笑著道謝:“有勞記掛,剛見過家父,多謝君靈使一路派人護送。”

派人監視被揭破,君慕之也絲毫不覺尷尬,大方地道聲“客氣”,讓兩人坐:“怎地顧兄臉色不太好?”

南珠忙看顧平林:“可是島上水土不適?”

顧平林搖頭:“無妨,修煉不暢而已。”

修煉問題只能靠自己領悟。南珠識趣地不問了,只是提醒他不可急於求成。

等到茶送上來,君慕之方才開口道:“在下有件為難之事正要稟報少主,兩位來得正好,此事恐怕還需要與兩位商議。”

“哦?”段輕名擱下茶杯,“君兄客氣了,請講。”

君慕之蹙眉道:“段兄可知我們蓬萊鎮島四寶?”

“蓬萊四寶,誰人不知?”段輕名道,“可惜除了冰輪與南少主的神意簫,那珊瑚木和龍魚子,在下還不曾見識過。”

君慕之笑道:“段兄聽說過龍魚子?”

“略有耳聞,”段輕名道,“據說龍魚子是蛟龍與腹魚所生之兇獸,昔日東海曾有一頭,被蓬萊第一百四十六代島主收服,成為碧遊宮的守護獸。”

君慕之撫掌讚道:“段兄果然見識廣博。”他又嘆了口氣,“實不相瞞,龍魚子不僅守護碧遊宮,還看守著一條水下密道。”

段輕名道:“莫非是南少主所說的那條密道?”

君慕之道:“正是,那條密道是通往海境的捷徑,由龍魚子看守,龍魚子性情兇猛,唯蓬萊神意簫可控制,神意簫則由島主掌管,然少主神意簫尚未大成,原本這個季節龍魚子嗜睡,少主才打算帶諸位走近路,誰知我剛讓人去探查,發現龍魚子竟醒了。”

兩人聞言俱是一愣,顧平林看南珠,南珠不語。

君慕之滿含歉意地道:“亂流域現被夜哭怪和食眼鷗佔領,少主本想借密道帶諸位避開,誰知會……唉!”

段輕名也嘆道:“真是不巧,看來密道走不得了。”

君慕之點頭:“如今只有走亂流域老路,夜哭怪與食眼鷗都是兇獸,不知兩位有沒有應付的好辦法?”

顧平林道:“當然是各個擊破。”

“我也這麼想,”君慕之展顏道,“這兩種兇獸有些淵源,合在一處連內丹大修都頭疼,因此我們最好兵分兩路,貴派師兄弟有三個外丹境,加上齊十三公子與姚兄助陣,料想也能獨當一面。”

兇獸就是兇獸,當初鉤蛇何其厲害,若非炎雀出關,兩人根本鬥不過。這夜哭怪與食眼鷗霸佔亂流域多年,內丹大修都殺不了它們,眾人能將它們趕開片刻就可以了。

段輕名讚道:“此計甚妙,君靈使足智多謀,思慮周全。”說到這裡,他露出為難之色,“不過嘛,夜哭怪是高階兇獸,我們人數畢竟太少……”

君慕之爽快地道:“夜哭怪交給我們蓬萊,你們應付食眼鷗如何?”

他主動攬下夜哭怪這個大麻煩,段輕名果然笑稱“好”,側臉問:“顧師弟你看?”

顧平林看南珠一眼,沒有異議。

君慕之突然道:“六御公和冥瀾士在島上,祖父與順始公不能離開,此行少主這邊實力亦有不足,我想請顧兄加入我們這邊。”

南珠意外,看著他。

“少主也想與顧兄多敘舊,”君慕之一笑,“食眼鷗乃中級兇獸,諸位不難應付,少一個人,段兄不會介意吧?”

見顧平林不說話,段輕名收回視線,慢悠悠地道:“當然,不會。”

“就這樣吧。”顧平林起身。

商議完畢,君慕之親自送兩人離開,這才收起摺扇,回殿內對南珠道:“食眼鷗與夜哭怪中間隔著迴流礁群,到時我們派人坐冰輪從右路引開夜哭怪,然後回蓬萊改走密道,顧兄問起,少主只管推到我身上,我自能應付。”

南珠道:“你……”

“少主既然信任他,帶他一個人過去也是人情。”君慕之打斷他,作禮,轉身出門。

那邊君臣安排妥當,這邊兩人自回客房。顧平林一路上都沉默,段輕名也不言語,兩人並肩走上遊廊,前方就是熟悉的長椅與珊瑚花叢,此情此景,顧平林想起他之前裝醉戲弄自己,心上又是一凜。

前世他不曾將自己放在眼裡,今世做出的事更惡劣,這一路過來,自己這個“對手”是否同樣也成了他的消遣物件?

顧平林不由停下腳步:“段輕名。”

段輕名站住。

顧平林儘量平靜:“賭局,沒必要繼續了。”

段輕名“嗯”了聲:“你不是我的對手,遊戲到此為止也好。”

不是他的對手?顧平林捏緊袖中顫抖的雙手,冷笑:“你不必激怒我,更不必試探什麼。”

“你想多了,”段輕名笑道,“對已經認輸的人,我通常沒興趣試探。”

顧平林驀地側臉看他:“我認輸?”

“你認為我在讓你,”段輕名也側過身來,面對他,“作為對手,你有這種想法,難道不是在承認自己不如我?”

顧平林嘲諷:“你沒讓?”

“談不上,我們目前的實力不相上下,我只是不想兩敗俱傷。”

“你會怕受傷?”

段輕名反問:“為什麼不能?”

顧平林道:“真有人能傷你,你不是應該高興?”

一世宿敵,誰能比自己更瞭解他?此人在區區煉氣境就敢拿兇獸鉤蛇試劍,可見其膽大瘋狂,受不受傷,死多少人,根本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

“你很瞭解我,”段輕名不緊不慢地道,“但如今我們是友愛的師兄弟啊,更應該在意彼此的安危,難道你不希望這樣?”

顧平林嗤道:“此言出自真心,我自當領受,但你段輕名說這種話,未免太虛情假意。”

“虛情假意,”段輕名含笑點頭,“看來這就是你認識的我,或者說,是你之前認識的段輕名?”

“有區別?”顧平林道,“現在的你,會在乎師兄弟情義,還是會在意門派與家族?大道無情,你在乎過什麼?在你眼裡,我也不過是……”意識到過於激動,顧平林停下來冷靜片刻,才又淡聲道,“若有朝一日我不在了,對你來說,也只是尋找下一個對手的開始,你照樣會追求劍道,照樣破境飛昇,不是麼?”

沉寂。

廊外海水平靜,黑眸亦深邃如海。段輕名看著他,沒有反駁。

顧平林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意什麼,只是一想到前世自己費盡心思卻被玩弄,所謂的宿敵不過是場笑話,重活一世,自己受執念所困,那人卻已圓滿飛昇,心裡微微有點悲涼。

兩人對面站著,誰也不說話。

沉寂。

不知道過了多久,顧平林收回視線,轉身走上另一條路。

“賭局繼續,”段輕名突然道,“我是否在意不重要,你仍是我認定的人。”

語氣與記憶中沒有任何區別,依然聽不出是真心還是遊戲。

顧平林微微頓了下腳步,還是頭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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