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兩世師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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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距大會之期只有不到一個月,顧平林眾人下了潛陽山,路上沒敢耽擱片刻,直奔雲崖。如今靈心派規模大了許多,資源供奉也不少,尤其是南界,幾乎所有集鎮都能見到靈心觀,大點的道觀內還設有專門的飼園,養著些靈禽坐騎,以便靈心派弟子出行。甘立早已將行程中諸事安排妥帖,是以眾人這一路走得頗為輕鬆。

這日傍晚,眾人前往桉林鎮的靈心觀入住,卻遇上了熟人。

十來個人圍在道觀門外,皆著廣袖長袍,袖口上繡著相同的銀蘭葉花紋。一名身穿豆綠色長袍的男子站在階上,正與道童說話,聽他語氣溫和,略含著一絲為難:“沒有房間了?”

“是的,”道童客氣地道,“敝派掌門與師叔們今晚駕到,觀主已事先吩咐過,不接待外客。”

男子用潔白的帕子捂住嘴,低頭咳嗽,另一名高大的黑袍青年上前扶住他,言語有些不客氣:“你們觀裡分明有三座客院,我們才十三個人,只需勻出三四間,我們擠一擠也夠吧?”

顧平林認出兩人,止步,身後眾人跟著停下。

那穿豆綠長袍的男子不是別人,正是銀蘭山莊的莊主李墨青。當初李墨青奪得天劍,還收了魔頭藍谷之後藍非雨為徒,之後便住進神工谷修煉。

多年過去,李墨青依然俊秀年輕,因為病體的緣故,看著有些清瘦,溫和的氣質中隱隱又帶著一絲疏冷,銀蘭功法乃修界頂尖功法,他本就悟性極高,早已結了內丹,想是吃了不少靈丹妙藥,但顯然,他的先天脈疾並未治好,此後道途就難說了。

令顧平林意外的是,他兩人這段師徒關系仍在繼續。

李墨青明知藍非雨的真實身份還收他作弟子,乃是一片善意,有心化解他的仇恨,但藍非雨顯然是一心報仇,盜走靈石乳,與歡樂天、魯公子等勾結,諸般所為皆透出狼子野心。

段輕名當初評價李墨青“婦人之仁”,顧平林其實是贊同的――且不說藍非雨此等心性很難教化,不看他前世報仇手段狠毒,只說這仇人之子的身份,留他在身邊就是變數――縱使他對李墨青確實有幾分感情,顧平林仍對兩人的未來不看好。

前世藍非雨殺了師孃,綁走李墨青,投奔萬法門,惡事作盡,最後他卻來求自己救治李墨青,可見他對師父並非全無感情,只是選擇了報仇而已。

今世他同樣關心李墨青,毫不奇怪。

事情發展仍如前世一般。

藍非雨最終是否還是會報仇?既然李墨青早已知曉他的身份,應該不至於……

顧平林突然心頭一跳。

藍非雨拜師時年紀尚小,言語處處漏洞,李墨青性子仁慈,卻不傻,相反,他能保住沒落的銀蘭山莊,保住《蘭庭十三劍》,足見其智慧,前世他是否也早已知曉藍非雨的身份?如此,自己其實並沒有改變什麼?

這邊顧平林兀自出神,那邊道童被藍非雨質問,當即撇嘴,不客氣地趕人:“掌門駕到,豈能讓閒雜人打擾?說了不接待外客,你們別處去吧。”

藍非雨目光一冷:“小童無禮!”

“我們是來借宿,主人留與不留都有禮,”李墨青制止他,對道童道,“既如此,我們就去別處,多謝小道長了。”

藍非雨道:“眼下不好找客棧,你這兩日趕路,須得找個清靜地方……”

李墨青道:“他不過奉觀主之令行事,你當他為難你,怎知他違抗觀主會受罰?倘若怠慢掌門,掌門怪罪,誰替他們擔待?你啊……這性子須得改一改。”說到這裡,他便搖頭:“我們走吧。”

藍非雨耐著性子對道童道:“我師父與你們顧掌門頗有交情,你進去跟觀主說,讓他勻幾間客房,掌門不會怪罪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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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童翻白眼:“人人都說跟我們掌門有交情呢!”

藍非雨冷聲:“小子找死!”

李墨青剛走下兩步臺階,聽兩人說話便回身看,見狀忙喝止:“非雨!”

藍非雨迅速收斂怒色,跟著走下臺階:“我不過嚇嚇他罷了,師父何必生氣。”

他說得仿若玩笑,十分自然,李墨青聽得一噎,反倒不好過於責備:“都已經是內丹大修了,還跟一個孩童計較,像話麼!”

藍非雨看著他片刻,突然低頭一笑,上前扶他:“師父教訓的是,我們走吧。”

李墨青知他並沒聽進去,未免無奈,推開他的手:“我的身體不礙事,你不必擔心。”

“知道了。”藍非雨口裡應著,卻沒鬆手,執意扶著他走下階。

顧平林迎上去:“李兄。”

所有銀蘭弟子讓開,李墨青這才看到他,一時還不能確定:“是……顧兄弟?”

顧平林拱手:“多年不見,李兄風采依然。”

李墨青忙拱手道:“贈藥之情尚且未報,聽聞你當上掌門,我卻沒能親自登門道賀,慚愧。”他取得天劍之後便進神工谷二十年,顧平林繼任掌門時,他曾遣人送來大禮。

“藥是章言前輩所贈,我只是順手送來而已,”顧平林道,“不過……聽說藥被人竊走?”

李墨青愣了下,搖頭道:“並沒有,是我一時疏忽罷了,已經找到,見笑。”

靈石乳已經找到了?顧平林意外地看了藍非雨一眼。

“此藥雖是章前輩所贈,但若換作別人,豈會送與我?單憑這點,顧掌門已是令我欽佩,”李墨青停了停,打量他,“聽說你晉升時出事……無礙吧?”

不待顧平林回答,藍非雨先答道:“顧掌門去年已步入內丹境,想來是無礙的。”

李墨青皺眉看他,大有責備之意。

“的確無礙,多謝記掛,”顧平林笑了笑,也沒問他為何有靈石乳還不治脈疾,“難得與李兄重逢,想來諸位還沒找到客棧,不如就在敝派小觀委屈一晚,如何?”

李墨青正為此事發愁,聞言順勢就答應了:“那我就厚顏叨擾了。”

顧平林又介紹步水寒、姜蕪等人與他們認識,李墨青身邊這些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見自家莊主與顧平林相識,他們便也放下戒心,紛紛上來見禮,靈心派弟子素來熱情,氣氛一時輕快起來。這邊眾人忙著結識,那邊甘立早已讓小道童去報觀主,觀主急忙帶著管事迎出來。

先前那道童戰戰兢兢地望著這邊,李墨青卻並不提起借宿被拒之事,顧平林見他一番好意,也就當作不知。觀主親自將眾人引去客院安頓,又設宴接風,顧平林吩咐甘立帶眾人過去,自己卻與李墨青在院內對坐小酌。

藍非雨沒有跟著過去,只獨自坐在石階上,慢慢地擦拭折秀劍。

顧平林看在眼裡。

他對李墨青這個師父確實很在意,兩世師徒,但願兩人不會再落得前世一般結果,一個死,一個心灰意冷。

李墨青也留意到了,回頭對藍非雨道:“你不跟他們過去,在這裡做什麼?”

藍非雨這才抬頭:“我不喜飲酒。”

“不飲酒,多結識些朋友也好,”李墨青搖頭,對顧平林道,“從小就這性子,讓你見笑了。”

顧平林不予置評,提壺斟了兩杯酒:“銀蘭山莊近年在修界重振聲威,看來天劍並未給李兄帶來麻煩,倒是我多慮了。”

李墨青苦笑道:“你沒多慮,誰不想要天劍?自從我出了神工谷,銀蘭山莊暗裡不知送走多少麻煩,幸虧有非雨,否則別說天劍,連銀蘭山莊也難保住。”他微微別過臉,捂著嘴咳嗽。

藍非雨立即從石階上起身,大步走過來,輕撫他的後背,緩緩送入真氣。

“我沒事。”李墨青擺手。

“你在想什麼!”藍非雨忍不住開口,隱隱帶上一絲怒氣,“靈石乳能治好你的脈疾,何須如此辛苦?”

李墨青似乎不喜談及此事,略嚴厲:“我自有道理,你是在教訓我麼,退下!”

藍非雨看了他半晌,低頭退開。

顧平林緩緩擱下酒杯,似是隨口道:“令徒於師徒之禮雖有疏忽,卻也是一片孝心,李兄得此佳徒,令人稱羨。”

“被慣壞了,惹你笑話。”李墨青有些尷尬。

顧平林蹙眉看看藍非雨,也不再說什麼,問起正事:“紫霄宮被滅門一事,李兄可知內情?”

李墨青聞言一愣,沉吟半晌,道:“你也懷疑此事?”

顧平林道:“李兄也在懷疑。”

李墨青沉默了下,道:“圍剿紫霄宮時,我也去了,最後雖也搜出不少證據證實他們與魔域有往來,但只是些無關緊要的小事,至於與嵬風師勾結,妄圖顛覆正宗道界……”

見他不再繼續說,顧平林接過來:“除了南珠送來的那封信,別無證據。”

“沒錯,”李墨青輕嘆,黯然道,“其實我一直心有疑慮,奈何力有不逮,當時情形不容阻止,如今木已成舟,紫霄宮不存,我也無從追查起。”

“空穴來風,未必無因,”顧平林道,“信不會無緣無故出現,信中訊息縱是編造,亦當有如此編造的理由,所有假象的後面,必然會隱藏著一線真相。”

李墨青不解:“你的意思是……”

顧平林道:“顛覆道界。的確,別說嵬風師,整個魔域都沒人敢公然說這種話,包括我們正宗道界,所有人都不會在意這種一聽就覺得荒謬的狂言妄語,與嵬風師勾結才是罪名。”他停了停,手指輕點桌面:“但如果,所有證據確鑿的事情都是假,那有沒可能,聽起來不可思議的事情才接近真相?”

李墨青吃驚:“莫非你認為……”

“精於佈局之人,總會習慣性地在假象中摻雜一絲真相,好比要陷害一個人殺人,兇手是假,證人證物是假,卻必定真有人死。同理,如果信是假,紫霄宮是冤枉,嵬風師亦是被陷害,一切都是假,”手指停頓,顧平林抬眸,“那,這句狂言會不會是真,或者與真相有關呢?”

李墨青下意識地吸了口冷氣:“不可能,誰要顛覆道界?顛覆道界對他有何好處?況且我們道界名門大派眾多,實力不輸魔域,他又有何能為顛覆?”

顛覆道界這種事一聽就太過於兒戲,就算八大派聯手也做不到。

“李兄之言有理,這確實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目光掃過藍非雨,顧平林收手,重新端起酒杯,欣然道,“也許我的思路本身就錯了,你我多年不見,今日原該好好敘舊,不必杞人憂天。”

李墨青莞爾,隨之舉杯:“順其自然便是,也許他們真的另有目的,時機一到,我們自然就清楚了。”

兩人小酌幾杯,閒聊別後之事。

藍非雨站在旁邊出了會兒神,垂眸,掩去目中煩躁之色,悄然退遠了些。

至三更後,甘立眾人方才興盡歸來,顧平林與李墨青也各自回房歇息,幾名小道陸續送來熱水,又悄然撤去殘席,一夜清靜。

至清晨,天色初明,觀內突然爆出驚叫聲。

“不好了!殺人了!”

漸漸地,整座道觀內人聲沸騰,動靜驚擾到客院,院內門窗紛紛開啟,緊接著,靈心派與銀蘭山莊都有人走出來看,恰好觀主帶著幾個道士匆匆走進院子。

“怎麼回事?”步水寒站在階前問觀主。

觀主含淚道:“稟護教,觀內門童遠玉,就是昨日門外迎接諸位的那小童,不知被誰害了性命!”

聽到出了人命,眾人都是一愣。

靈心派的外門管事是任憑,觀主躬身朝他作禮:“原不敢驚擾掌門,只是下觀覺得此事蹊蹺,恐怕其中另有內情,故而不敢隱瞞,前來稟明管事。”

“在靈心觀殺人,就是不把我們放在眼裡!”萬籟單手叉腰,就要上前。

甘立拉住他,搖頭示意。

修界死人不奇怪,但顧平林在靈心觀的時候出事,未免有些巧合。

顧平林的房門依然緊閉,外面這麼大動靜,他不可能還沒被吵醒,唯一的解釋就是在修煉。任憑想了想,對甘立道:“不必驚擾掌門了,甘師侄,我們先過去看看吧。”

甘立正要答應,忽聽“吱呀”一聲響,旁邊房門開啟了,眾人不約而同都看過去。

顧平林站在門內,大概是房間光線太暗,他臉色也有些不好:“出了何事?”

觀主愣了片刻才回過神,忙又說明原委。

“去看看。”顧平林點點頭,踏出房門,徑直往院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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