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同懷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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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改動的靈心派劍招,比師弟你如何?”段輕名問道。

顧平林便轉向欄杆外,凝神看步水寒練劍,半晌點評道:“單看劍招足夠精妙,只是難與靈心派其餘招式配合。”

“嗯,還算中肯。”

顧平林回身看他:“步師兄自幼跟隨師父長大,你獻上功法害得師父折損壽元,如今還指點他劍術,就不怕他有朝一日回頭對付你?”

“我怕啊,”段輕名笑道,“你會讓他知曉嗎?”

顧平林沒有回答:“段輕名,你知道我最厭惡什麼嗎?就是你這種掌控一切的自信。”

依步水寒的性子,一旦知曉真相,必定不會放過他,而無論是步水寒還是陳前、常錦心他們,對上他都是極其危險的,他算準了自己會如何選擇。

段輕名倒是神色如常:“這只是你激怒我的代價。”

“沒錯,是我不該違背約定。”

“主動攬下責任,不愧是未來掌門。”

“何必陰陽怪氣,”顧平林隨手拉過椅子,在他旁邊坐下,“我是誠心前來謝你。”

段輕名含笑道:“你要如何謝我?”

“原本是要烹茶請你,”顧平林看看樓下的步水寒,道,“只是時機不合適,下次吧。”

“就是沒誠意,”段輕名擱下書卷,順手取過桌上的小酒杯,遞到他唇邊,“我不一樣,我是萬分真誠地恭喜師弟你如願以償,執掌靈心派。”

見他傾身過來,顧平林下意識地後仰,看看唇邊的酒杯,又看他。

狹長而深刻的眼睛映著紅影,鮮豔,妖魅,像極了那日梅花落在臉上的場景,就連眼波也彷彿帶上了梅花的顏色。

視線交會。

“你們在做什麼?”步水寒的聲音響起。

顧平林微微垂眸,抬手自然而然地接了酒杯:“我不喜飲酒。”說完將酒杯擱至几上,轉臉看步水寒:“師兄的劍招不錯。”

步水寒躍上平臺,收劍歸鞘:“我還以為你沒看,你們方才在說什麼呢?”

顧平林轉移話題:“你沒去看曲姑娘?”

步水寒果然道:“她被派出去任務了。”

三人正說著話,忽然有個守山弟子走來報信:“段師叔,山門外有人找你。”

顧平林看段輕名。

段輕名奇怪:“是誰找我?”

那弟子答道:“是一位姑娘,她沒說自己是誰,只說要見你。”

“這樣啊,”段輕名不緊不慢地斟酒,“不見。”

那弟子道:“好像她長得還不錯,段師叔你當真不去看看?”

段輕名笑道:“那就更不用見了。”

那弟子面露為難之色:“可她說,你一定會見。”

段輕名意外了:“哦?”

步水寒抱著湖音劍,笑道:“喜歡段師弟的人固然不少,但我看你從沒親近過哪位女修,莫非這位美人與眾不同?”

段輕名道:“是啊,在下一向潔身自好,哪位美人能讓我破例呢?”

那弟子想起什麼:“她說,你若不見,找顧師叔也一樣。”

“聰明的女人,”段輕名回頭看顧平林,“那一定要去看看了。”

顧平林率先走下竹梯。

幾個守山弟子都在山門的牌坊下看熱鬧,來人遠遠地站著,幕籬遮住了面容,只能看出是個身段嫋娜的女子。

顧平林早猜到她的身份,走上前:“齊姑娘別來無恙。”

結界張開,擋住其餘眾人視線。齊硯峰小心地掀起遮面的黑紗,神態嬌羞:“一切尚好,多謝顧公子關切。”

見她氣色不錯,顧平林便知她果然制住了時令,不再說話。

齊硯峰拉著段輕名道:“我有一招不解,表哥你幫我看看……”

“段六不才,當盡力為表妹解惑。”段輕名謙遜了兩句,當真與她講解起來,儼然是一位溫和的好兄長。

同為劍修,步水寒不願錯過機會,也跟著旁聽。四人俱是當世英才,或勝在天賦,或勝在勤奮,往往不需多解釋,聽的一點就通。

步水寒越聽越吃驚,悄聲問顧平林:“這齊姑娘對劍術頗有見地,我看她的劍招似與齊十三同出一脈,她……究竟是誰?”

他剛出關,並不清楚外面發生的事,顧平林搖頭制止他再問。如今這兩人已成眾矢之的,時令還好,齊硯峰幾乎名聲盡毀,在劍道之上,她不如弟弟齊婉兒本性真純,卻也擔得起一個“誠”字,無論是為劍道捨棄身份跟隨時令,還是為一個劍招冒險跑來靈心派,其誠可見一斑。

論到高興處,時令的聲音忽然傳來:“到底還有多久?”

齊硯峰道:“快啦。”

“滿修界都在找我們,你想死,我不想,”時令頗不耐煩,“我走了!”

“等等我呀!”齊硯峰央求,“很快就說完,你別丟下我。”

時令嗤道:“女人就是麻煩!”

見齊硯峰紅著眼眶十分可憐,步水寒當場沉下臉:“怕死就走,罵女人算什麼!齊姑娘如此委屈……”

齊硯峰擦擦眼淚,回頭認真地打斷他:“方才說到哪裡啦?”

……

直到他們離開,步水寒還是一副恍惚的模樣,俊臉有點扭曲。

顧平林看得好笑,正要說話,忽有兩名弟子飛快跑下山來,見了顧平林便道喜。

步水寒回神:“什麼喜事?”

一弟子笑道:“步師叔不知?掌門已經下令,四日之後舉行傳位大典,顧師叔往後便是我們的新掌門,外門師兄都要趕回來,還要給六道門那邊發請帖,我二人正是去送信呢。”

“當真?”步水寒先是驚訝,隨即蹙眉,“好好的,師父為何突然……”

“步師兄在這裡!”又有一弟子匆匆跑來,“掌門讓你過去呢。”

步水寒剛被放出關,還不知道嶽松亭的事情,聞言忙跟著去了,這邊守山門的幾名弟子都擁上來與顧平林道賀。

顧平林打發了眾人,回頭見段輕名站在人群外,便轉過身來,面對著他。

段輕名微微一笑,躬身朝他作了個大禮:“恭喜新掌門。”

顧平林看了他片刻,道:“多謝師兄。”

傳位大典如期舉行,靈心派上下齊集,經營道觀、生意的外門大弟子也紛紛趕回來拜見新掌門,平日關係不錯的幾位掌門都親自前來道賀,其餘門派也遣人送來了賀禮,嶽松亭引著顧平林與他們認識。待時辰到,嶽松亭率靈心派上下祭拜祖師,當眾將靈心佩了傳與顧平林,靈心派上下無不歡欣。

自此,嶽松亭不再公開露面,身體也越來越差,陳前等人日常侍奉左右,修者對生死之事還是看得開的,唯有步水寒自幼跟著嶽松亭,比別人更傷感,縱然曲琳回來也難解愁容,每日只悶聲練劍。

顧平林正式執掌靈心派,他早在前世就熟悉了門派內外事務,如今變化也不大,事情雖然繁雜,處理起來卻更輕鬆,完全沒有新掌門初上任手忙腳亂的樣子,靈心派很快恢復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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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老兄送信來,恭喜顧公子接任掌門。”辛忌笑呵呵地將信放到案上。

顧平林擱開名冊,取過信開啟看,隨口問:“近日怎麼不見段師兄?”

辛忌道:“段公子似乎在研習陣術。”

顧平林放下信:“陣術?”

辛忌不解他為何關注這些瑣事,想了想道:“老夫見他近日都在看陣術方面的古籍,還讓人去採買了許多丹砂陣牌。”

顧平林沉吟。

段輕名本就涉獵極廣,醫毒丹陣,琴棋書畫,出手無一不驚豔,只不過他在劍術上光芒太盛,反而讓人忽略了其他,他在陣術上的造詣不低,要說自己略勝一籌,也就勝在首創陣劍之道,彌補了劍術天賦的不足,段輕名眼界何其高,前世將自己當作對手,每次都親自出戰,絕不止是出於對自己的興趣,而是看到了陣劍之道的強大,今世他與自己相處更多,會研習陣術也不奇怪。

辛忌試探道:“南島主五月將大婚,我們到時也……”

“我自有安排。”顧平林打斷他。

見他心不在焉,辛忌也識趣:“顧公子有安排就好,既然你事務繁忙,老夫就不多打擾了。”

送走辛忌,顧平林靜坐了會兒,起身鋪紙磨墨,凝神寫了幾筆字,竟無端地感到疲乏睏倦,於是他索性擱了筆,就坐在案前椅子上,撐著額頭,閉目小寐。

朦朧中,身體被一雙手臂猛地抱起。

顧平林暗暗吃驚,想要掙開,奈何全身無半分力氣,動彈不得,眼前彷彿蒙了層霧氣,什麼也看不清。

來人氣息明顯不穩,甚至還在輕輕喘息,似乎是匆匆趕回來的。他急切地、幾近粗魯地將顧平林抱起,放到另一個地方。

被放下的一刻,顧平林猶如被雪水當頭澆下,模糊的意識驟然變得清晰,渙散的神識重新凝聚,入眼便是一片幽幽的藍。

七界棺。

那人扶著七界棺,俊臉微微泛著紅,有急切,有興奮,更有毫不掩飾的自負。

“你沒有轉世,”他半俯了身,伸手撫摸棺中人的臉,“我講過,你只能跟隨我。”

顧平林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歡樂天地處魔域,本身實力雖不算強,卻畢竟是個大派,受到嵬風師與許多魔域門派的庇護,常年有幾位內丹大修坐鎮,他再強,再擅於智謀,要讓歡樂天交出門中至寶恐怕也不容易,還不知道這是誰的血。

想到這,顧平林更覺可笑。

名揚天下的第一大劍修,如此狂妄、如此驚才絕豔、最擅於掌控人心的段輕名,竟也心懷執念,難怪會受巧言影響,他可知曉這個執念意味著什麼?

他沒有飛昇。

涼風進窗,沙沙的響聲裡,顧平林睜開眼,只見有人站在身旁,正提著筆在寫字。幾縷長髮斜斜地垂在手臂旁,隨動作晃動,髮梢不時碰到自己的手臂。

顧平林放下支著額頭的手:“幾時來的?”

“堂堂掌門,如此疏於戒備嗎?”那人低頭運筆的姿態,與記憶中人一模一樣。

顧平林道:“你可以理解成,這是我的信任。”

“當真嗎。”那人隨口道,顯然沒打算真讓他回答,不知是信與不信。

顧平林也沒真的回答,站起來看,發現他是接著自己沒寫完的地方往下寫的,字裡行間處處透著隨心所欲、運籌帷幄,隨意運筆,又自成佈局,與自己之前那段中規中矩的字配合起來,竟然也不算太難看,恰好湊成一篇《靈心賦》

段輕名寫完最後一筆,直起身:“如何?”

顧平林道:“很好。”

“比你如何?”

“比我的好。”

段輕名聞言側臉看他:“這位掌門師弟,你真是顧小九嗎?”

“如假包換。”

“你在認輸。”

“非是認輸,是承認事實而已。我不似你出身名門,連識字都晚,這些事原本就不如你。”顧平林接過他手中的筆,順手擱到筆架上,想前世自己什麼都要跟他比個高低,確實不會說這種話,如今出口,反覺釋然。

段輕名含笑道:“如此,師弟還能練到這種地步,豈非遠勝於我?”

顧平林斜眸看他:“段輕名,我是需要安慰的人嗎?”

“非也,”段輕名道,“是說能得掌門稱讚,我十分榮幸,若掌門有需要之處,我隨時願意效勞。”

顧平林剛說了個“你”,便停住。

常錦心匆匆走進門來,先向顧平林作禮稱了聲“掌門”,然後才道:“師父恐怕要遁入輪迴了,正好段師弟也在,你們快過去吧,我去找陳師兄他們。”

等常錦心離開,顧平林沉默著便走。

段輕名道:“這是在怨我嗎?”

“沒有你,遲早也會有這一日,”顧平林停住腳步,搖頭,“至少我應該感謝你,能讓師父安心離開。”

“是這樣?”段輕名隨口道,也沒有等他回答,“走吧。”

兩人出門,並肩往嶽松亭的住處走。

顧平林突然道:“段輕名。”

“嗯?”

“我曾經以為你很強,永遠不會失敗。”

“曾經啊……”段輕名似乎並沒覺得意外,“所以,重點是現在嗎?”

“現在我發現,你也沒我想的那麼強。”

“哦?”段輕名道,“是什麼原因,讓你有這種誤解?”

“因為你會敗給我。”

段輕名停下腳步,看著他,笑道:“顧小九,你這過分自信的模樣真是夠迷人,我喜歡。”

“你已經讓我太多步了,不是嗎?”顧平林也微微一笑,舉步走到前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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