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魔曲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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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消數日,眾人順利回到蓬萊島,順始公與平滄公出外迎接,南珠一一扶起,給予嘉賞,謝兩人“代為處理蓬萊事務,辛苦”云云,對於六御公郭逢沒有來的事,南珠也絲毫不見異色,反而親自設宴請郭逢。他如此示弱,旁人氣憤,顧平林卻暗暗讚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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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遊宮部下稟報,段氏一行人前日路過蓬萊,並未上島停留,不過玄冥派眾人也來了蓬萊島,依舊在郭逢處做客。

在蓬萊小住兩日,眾人趁機休整,唯獨步水寒心神不寧,動不動就望著主島方向發呆。

陰皇窟現世,印證老祖傳承傳言,如今不少人都想繼續碰運氣,往昔年老祖走過的地方探一探,玄冥派明日便要離開蓬萊啟程去蕩魂山,他卻要遵師命回靈心派受罰,這些時日曲琳一直沒理他,分別在即,他自然著急。

顧平林明白他的心思,卻不點破,只是坐在椅子上喝茶。

“顧兄弟!”南珠大步走進來,語帶歉意,“這兩日忙著島上的事,怠慢你們了,莫怪莫怪。”他一邊說,一邊又讓兩人重新坐下。

“無妨,”顧平林順口問,“平滄公那邊如何?”

南珠搖頭不語,往椅子上坐下。

平滄公此時的心情不難理解,天殘門是什麼樣的所在,修界無人不知,君慕之得到機緣是好事,入天殘門卻未必是平滄公願意看到的。何況君慕之這一走,平滄公後繼無人,仙蛇島勢力必定暗潮洶湧。

顧平林道:“君靈使離開,是壞事,也是好事。”

南珠驀地抬起臉:“此話怎講?”

“南兄失去臂膀,仙蛇島形勢動盪,郭逢定然輕敵,”顧平林將茶杯往他面前一推,“南兄的機會,來了。”

南珠想了想:“有理!我看他今日只忙著招攬平滄公底下的人,倒沒怎麼留意我這碧遊宮了。”他猛然醒悟,“你的意思……是讓我暗中遣人去季氏提親?”

照君慕之的計劃,提親的事原是要平滄公去辦的。顧平林道:“君兄所慮周全,但此一時彼一時,還是南兄出手最妥。”

要打亂君慕之的安排,南珠有些遲疑,沉吟半晌,終於下定決心:“不錯,機不可失,我信你。”

君慕之善謀,這位則不失果斷,難怪前世蓬萊能成為海上霸主。顧平林對這類人向來是欣賞的,聞言微微揚起嘴角,多提點他一句:“在此之前,南兄不妨先向順始公提親。”

“嗯?”聽說要娶明公女,南珠詫異地看他。

顧平林瞥著他,並不解釋。

南珠蹙眉想了想,突然拍桌而起,大笑:“妙!此計甚妙!眼下郭逢勢不可擋,順始公謹慎膽小,此時提親,他必不敢應承,如此,將來與季氏的親事公開,他便沒理由怨怪了。”

他一邊說,一邊激動地來回踱步,顧平林沒再多說,拱手道:“如此,先恭喜南兄了。”

“此事尚需謀劃周全,”南珠冷靜下來,擺手,轉而留意到旁邊的步水寒,“步兄弟怎地悶悶不樂,是有心事?”

“呃……”步水寒回神,“沒……”

他心事全擺在臉上,南珠豈有看不出來的,見狀調侃道:“人雲,年少則慕父母,知好色則慕少艾,步兄弟無須害臊,依我看,想知曉曲姑娘心思又有何難?”

“不是……”步水寒本欲否認,聞言又忍不住了,“南兄有什麼好主意?”

顧平林本以為南珠是戲言,誰知南珠真應承了此事:“今夜你若能約曲姑娘出來,我就有辦法。”

“她不理我,我又如何約她出來?”步水寒急中生智,“有了,我去找段師弟幫忙!”

他立刻起身往外走,不巧與進來的甘立撞到一起。甘立慌忙避讓到旁邊,朝他作禮。

“沒事。”步水寒一擺手,匆匆走了。

“師伯他……出什麼事了?”甘立滿頭霧水地望著他的背影。

南珠笑道:“當然是忙著給你找師伯娘。”

甘立心思靈巧,明白之後也跟著笑。

見南珠把握十足,顧平林倒有些意外:“南兄是認真的?”

“當然,”南珠似乎想起了什麼有趣的事情,“今夜就讓你見識一下我蓬萊島的手段。”

“哦?”顧平林欣然道,“榮幸之至。”

兩人再坐著說了會兒話,南珠便起身離開,沒走出幾步,他忽然又“唉”了聲,回身道:“方才被步兄弟的事一岔,險些忘記了,靈心派有信來。”他邊說邊遞過一封書信。

顧平林謝過,待他離開後才拆信,開啟看了幾行,眉頭便皺起來。

甘立忙問:“怎麼了?”

“沒事。”顧平林不動聲色地將信收入袖內,開始查問他的功課。

甘立得靈蛛血洗丹田,以納元七重入周天,如今已是小周天境,因有幼時在道觀的經歷,他修煉更比別人刻苦十分,短短數日,進境飛快,大約再過一年便能入大周天境了。

顧平林對這個徒弟是關心且放心的,道:“我與你段師伯還要在外走走,此行兇險,你且隨步師伯他們回門中,去見掌門師祖。”

此行得靈蛛血已是奇遇,甘立並非貪心之人,自知修為淺薄,並不奢望什麼老祖傳承,忙點頭答應。

“勤修煉,我會趕在入門比試之前回來。”

“是。”

叮囑過甘立,顧平林就出門去找段輕名,恰好段輕名也從房間裡出來,依舊一身白袍,頭上髮帶卻解下了,換成一根曲尾白玉簪,看樣子是要外出。

顧平林叫住他:“要去主島?”

“受人之託,沒辦法,”段輕名嘆道,“如今我那姨母見到我就要發一場火,說要替姐姐清理門戶。”

“自作自受,怪得了誰?”顧平林不客氣,斷袖這種事,任何家族都難以忍受,“若非你天賦超群,段氏那些家老早就動家規了,還用你姨母動手?”

“是啊,難得她能忍住沒清理我,”段輕名打量他幾眼,笑道,“咦,看這表情……大概是已經看過任師兄的信了。”

顧平林深知嶽松亭的老好人個性,臨行時特地與任憑打過招呼,凡門內之事,務必書信告知,這次果然派上用場了。

“你很會生事。”顧平林平靜地道。

“話不能這樣講,是你先算計我,”段輕名道,“我可是誠心待你,前日從段氏得到訊息就打算告訴你,是你沒給我機會。”

顧平林原本沒想追究,聞言負手道:“過去的事就不與你計較,但你這幾日分明有機會,為何也不說?”

段輕名道:“這嘛,後來我又一想,這點小事必定難不倒你,何必多此一舉呢。”

“段輕名,”顧平林抬眉,“我是該讚賞你的眼光,還是該拆穿你的狡辯?”

“當然是讚賞了。”

“我讚賞你的眼光與厚顏,雖是狡辯,卻不算說錯。”顧平林微微抬下巴,朝另一個方向走了。

黑色披風微微帶著風,連背影都透著嚴謹的味道,段輕名看看他的背影,笑著轉身,走向碧遊宮碼頭。

午後,段輕名帶回訊息,曲琳真的答應赴約了,地點就在仙蛇島夜市外的海槐林。步水寒整個下午都坐立不安,又不好去催促南珠,顧平林看得皺眉,有意磨他性子,始終不動聲色,裝作不知。直待月出東海,南珠處理完事務,三人才一同出了碧遊宮,前往仙蛇島,平滄公那邊早已得到訊息,沒讓巡邏的守衛過來打擾。

島上夜市初開,三個人站在一株古老的海槐樹後,隱約能聽到各種吆喝聲和笑鬧聲。

步水寒等得急:“怎麼還不來,段師弟莫不是記錯了?”

南珠正要調侃他兩句,旁邊顧平林突然道:“我有件事,想請南兄幫忙。”

南珠立刻道:“你我還用見外麼?但說無妨。”

顧平林道:“我想送幾個人來蓬萊島,南兄能否代為安置?”

“此事倒也不難,”南珠想了想道,“不知這些人與顧兄弟是什麼關係?”

“我的家人。”顧平林答。

顧今等人進入段家後就投靠了齊氏,過得風生水起,哪還記得顧平林這個人。誰知因為斷袖這場誤會,段氏家老大怒,作為對顧平林洩露“納元九重”的回報,段輕名故意引他們遷怒顧家,這些族內地位最高的人一旦出手,齊氏也無奈,顧今等人被趕出段氏,自然不願再回去過之前那種日子,顧今不知具體緣由,卻被告知是顧平林的緣故,氣急敗壞之下,他帶著妻子兒女找上靈心派,向顧平林問罪,誰知顧平林不在門中,嶽松亭是個老好人,將他們安頓在門內。正如段輕名所料,顧今等人是什麼德性?見靈心派不如段氏,他們滿腹怨氣,一邊借顧平林之名拉幫結派,一邊抱怨顧平林不孝等等,沒幾日便攪得靈心派烏煙瘴氣,任憑信中還說得委婉了。

南珠不知內情,面有難色:“這……”

顧平林不緊不慢地道:“我那位二兄也在,南兄是見過的。”

受過顧平生的欺辱,南珠最記仇,前世他可是因此將整個顧家都恨上了,如今顧平林主動將顧平生送來,意思再清楚不過。南珠登時明白了,意味深長地道:“原來是故人。”

顧今等人不知南珠身份,蓬萊島名氣比靈心派大得多,他們豈有不願來的?顧平林道:“父兄修煉天分略欠,好在為人皆誠實安分,還請南兄仔細看顧,莫教他們被有心人騙了。”

南珠是見過顧平生的,哪會相信他們“誠實安分”?他不由大笑,攬住顧平林的肩:“如此,是要好好看顧,多謝顧兄弟了。”

步水寒聽得奇怪:“應該是顧兄弟謝南兄吧?”

顧平林與南珠相視而笑。

“來了來了!”步水寒朝外面看了眼,突然激動起來,衝兩人招手。

頭頂海槐樹枝椏縱橫,海槐與普通槐樹不同,枝幹粗大,葉片卻極其細碎,遮不住多少月光。明月高照,柔和的月光如絲束般落下,映得地上明晃晃的,槐葉影星星點點,如同畫布上噴灑的墨滴。

恰在此時,海市那邊隱隱傳來了一縷海笛聲,飄渺動人。

此情此景……顧平林木立於樹後,看著徐徐行來的女子。

耳畔笛聲依約,窈窕身影與當年一模一樣,她伴著笛聲、踏著月光朝這邊走來,邊走邊朝四周張望。

“段師兄?”輕喚聲帶著試探之意。

段輕名不在,沒有人回應她,三人皆已隱去氣息,站在樹後遠遠地觀看。

這片海槐林不大,有人進來也能及時發現,曲琳就在一株海槐樹旁坐下,安安靜靜地等了近半個時辰,眼看約定的時間即將過去,段輕名還是人影不見,她這才有些不安,站起身張望,來回走了幾圈。

步水寒不忍捉弄她,傳音問南珠:“南兄不是說有法子麼,怎麼還……”

“別急。”南珠示意他安心,等到曲琳情緒不穩,他才取出神意簫放到唇邊。

沉靜的簫聲響起,顧平林立刻發現問題。吹簫之人分明就在身旁,那簫聲卻帶著十足的距離感,音量有點小,彷彿是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一絲絲地,逐漸滲透整座海槐林。

這聲音……顧平林面色一變,手指猛地扣緊樹幹。

那邊曲琳聽到簫聲,跟著轉身朝這個方向看過來,片刻之後,她竟然又重新坐下了,託著腮,彷彿很陶醉的樣子。

“蓬萊魔簫!”步水寒駭然,他看看南珠,又看看被攝去心神的曲琳,略有些不滿,“南兄何必捉弄她?”

“非也,只是一點小手段,”一曲畢,南珠額上見汗,收起神意簫笑道,“我修煉這一曲《不識名山》時日尚短,不然會更有把握,且試試看吧。”

“試什麼?”步水寒疑惑。

南珠一挑眉,竟直接從樹後現身,朝曲琳走去,口裡呵斥:“你不在房間,跑到這裡做什麼!”

曲琳“啊”了聲,慌張地站起身:“表姑姑,你怎麼來了!”

此話一出,顧平林當即閉目。

“她將南兄當成了顏師姐?”步水寒大吃一驚,連聲讚歎,“我只聽說東海魔簫能攝人心魄,想不到竟能令人產生幻覺,好生厲害!”

那邊南珠板著臉道:“你在等步水寒?”

曲琳忙搖頭:“不是,是段師兄約我說有事。”

“分明是步水寒借段師弟為由哄你出來,我早看那小子居心不良,”南珠忍著笑,作勢要走,“待我去收拾了他,再來問你。”

“別!”曲琳急得攔住他,“不關步師兄的事,我……”

南珠順勢停住:“如何?莫非你真喜歡上他了?”

“我……”曲琳侷促地低頭。

南珠冷哼:“等我回去拜會嶽掌門,必定讓嶽掌門重罰他!”

“表姑姑!”

……

這邊步水寒感動不已,忽然見顧平林轉身要走,忙伸手拉住:“你要去哪裡?”

“無事,你們繼續。”顧平林冷靜地擺手,離開。

步水寒看看他的背影,有些不解,回頭見曲琳低著頭,一時愧疚又心疼,忍不住從樹後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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