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還是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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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沙沙說有重要事情,推脫了汪曉辰的請客,改在了明天,又打電話給朱雅,向她道歉,說今天不能陪她出去採訪了,朱雅說了沒關係,他有事情去辦好了。她先去到處逛逛,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線索。

中午,黃芬去菜市場買了好多好菜,在廚房裡忙進忙出,沙沙則給她打下手,幫忙洗洗蔥,剝剝蒜什麼的,馬上就能見到自己的親生父親了,心情還是很激動。本來以為自己並不在乎有沒有父親,這麼多年了,早已經習慣了沒有父親的生活,在頭腦中,他甚至刻意的忘掉了爸爸這個概念,似乎人生來本就是沒有爸爸的。

馬上就要見到爸爸了,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呢?他當那麼大的官,是不是很大的架子?一定長得高大威猛吧?一定是板著臉不苟言笑吧?其實捫心自問,沙沙覺得自己並不愛他,見都沒見過,又怎麼可能愛他呢?但卻是恨他的,恨他當年為什麼拋棄了媽媽,雖然其中的隱情,到底有著什麼樣的故事,自己並不明白;恨他這麼多年,不說不養育自己,連看都不來看一眼,這是一個父親應該有的行為嗎?就算你不養我,就算你身不由己,可偶爾來看看自己,就算遠遠的偷偷的看一眼也可以吧?怎麼沒有呢?

沙沙似乎忘了,如果有人遠遠的偷偷的看了他,他是不會知道的。

中午的時候,他來了,沙沙有些失望,那並不是自己想像中的男子,而是一個普通的中年男人,清瘦卻不失英俊,四十歲左右,一副憨厚的樣子,手裡提著兩個包,進門之後,似乎手腳都無處可放似的。

“怎麼還買東西呀?當自己是客人呀?”黃芬調侃他。

他嘿嘿而笑,搓著雙手說:“給孩子買了套衣服,也不知合不合身。”

“唉呀,你知道買什麼衣服呀,何必去買,買了等下他又不滿意。現在的孩子。新潮著呢,要求高得不得了,我們根本不知道他們的喜好,所以根本不必去破費。”黃芬說,“對了,你哪裡買的?我就賣衣服的,你卻去別處買,真是傻瓜。”

男子被她說得只是不好意思的笑。這就是當紀委書記的人嗎?據說本市的紀委書記,讓很多當官的畏之如虎,這個人能讓那麼多當官的看見都害怕?沙沙倒是明白了難怪要號召向他學習了,現在當官的,能長得這樣一副老實的樣子,不就值得學習了嗎?

“你就是沙沙?真好,這麼高了,長得多英俊可愛。”男子對著沙沙憨憨的笑著說,兩手互搓著,似乎不搓的話,就不知該幹什麼。

沙沙的心頭卻忽然湧出一股怒氣,你就是我的爸爸嗎?我現在都已經十六歲了,可卻還是第一次見到你!這麼多年,你哪去了?你知道你有個兒子嗎?夜深人靜的時候,是否也曾想起過他?當你吃香的喝辣的享受著當官的榮華富貴的時候,是否曾想過,有個女子帶著你的親生兒子,正在為了一日三餐而掙扎受苦?

現在我已經長大了,不需要別人的撫養了,這時你來了,還笑嘻嘻的,似乎從來沒有過失責,沒有過遺棄,不懂得慚愧,不懂得自責,你的臉皮怎麼就這麼厚呢?

沙沙手中拿著一條正在洗的黃瓜,他真恨不得一把摔在他的臉上,他忍住了,可也沒有笑,冷著臉進了自己的房間,恨恨的摔上門。

黃芬想不到他會這麼沒禮貌,不是說好了的嗎?心中不禁忐忑不安起來,同時有些惱火,覺得他太不懂事了,男子更加尷尬的搓著手,說:“別怪他,別罵他,這麼大的孩子,反叛著呢,過一陣子就好了,你越逼他,他越反感的。”

吃飯的時候,黃芬去敲門,沙沙倒並沒有不理不睬的生悶氣,出來坐到桌子上了,黃芬偷看他的臉色,也柔和了不少,心又放下了好些。

黃芬拿出一瓶白酒叫沙沙斟,沙沙說:“這麼差的酒,人家喝嗎?”

“不差,不差,這酒起碼幾十塊一瓶了,平時我都喝四塊錢一瓶的綿竹呢。”男子說,一邊搶過酒瓶,“我自己來。我自己來。”

沙沙也不跟他爭,由他自己去斟,說:“難怪要號召向你學習了,人家當官的都喝幾千塊一瓶的茅臺五糧液什麼的,你喝幾塊錢一瓶的酒,你到底是真的清廉呢還是作秀呀?”

這時黃芬去廚房端菜了,沒有聽到他的奚落之言,男子聽了他的話,怔了怔,不明所以,便只是嘿嘿的笑,又要給沙沙斟酒,“你也來點?”

“我不要。”

沙沙端了飯碗,給自己盛了飯便吃起來。

“那我一個人喝了。”男子說。黃芬端了菜來,也上了桌,說:“沙沙陪叔叔喝杯啤酒唄?你滿十六歲了,喝少點也可以的。”

為什麼叫叔叔不叫爸爸?沙沙疑惑的想,但也並不追問,反正自己什麼都不會叫他的。

“是不是平時別人陪喝慣了,沒人陪沒滋味?”沙沙嘲諷的說。

“不用陪,不用陪,平時我自己也就喜歡獨酌兩杯。”

哼,天天眾星捧月一般,所以喜歡獨酌了?如果天天沒人陪,只怕就耐不住寂寞了吧?沙沙想著,也懶得再說他,埋頭吃飯,吃了幾口,忽然一陣委屈湧上心頭,一家三口圍著一張桌子吃飯,這美妙的場景,從小就在夢裡,出現過多少次?現在似乎圓夢了,可惜是不是已經太遲點呢?

現在的場景越溫馨,便越勾起他這麼多年來,因為沒有父親所遭受的委屈,他忽然怒氣衝衝的說:“這麼多年你都到哪裡去了?怎麼不早點來?”

有一個笑話,說的是一個大齡姑娘,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男朋友,卻先甩了他一個耳光,質問他:這麼些年你都到哪裡去了?

男子大概把沙沙的話理解成這樣的意思了,所以只是嘿嘿的笑,他的笑臉是那樣的老實憨厚,可落在沙沙眼裡,全成了老奸巨猾,“他們為什麼要號召向你學習?就因為你笑得這麼傻嗎?”

“沙沙,說什麼話呢?怎麼這麼沒有禮貌的?”黃芬呵斥他。

“是孩子嘛,讓他說嘛。”

“不能沒禮貌。”

“媽,這麼多年,你受了這麼大的委屈,還向著他!我都十六歲了,這十六年來,你受過多少苦,遭過多少累,他不知道,難道我不知道嗎?既然十六年來,他都不管不問,不管我們娘倆死活,現在又何必還出現?”沙沙憤怒的說。

“對不起,怪我認識你媽太遲了。”男子說。

“你也是傻瓜,認識遲了是緣分問題,這能怪你嗎?是你能決定的嗎?真是的。”黃芬說,轉頭說沙沙,“什麼十六年不管不問?我跟他認識都不到一年,人家憑什麼管你?”黃芬覺得沙沙今天的言行真的是有些不正常,莫名其妙的。

“才認識不到一年?你是說重逢嗎?”

“什麼重逢?一年前都還沒見過面呢。”

“那怎麼會有我的?”

“有沒有你,與和他認識多久有什麼關係?”黃芬放下手中的碗,伸出右手探了探沙沙的額頭,疑惑的說:“沙沙,你沒事吧?怎麼感覺你說話不正常似的?這次你出去,受刺激了嗎?有什麼問題你可要告訴媽媽。”

“他不是我父親嗎?”

“誰說他是你父親了?”

“你昨晚說,今天帶我爸爸回來。”

“是啊,如果你同意,以後他就是你爸爸。”黃芬有些羞澀的說。

沙沙知道自己弄錯了,難怪媽媽說怕自己不同意,原來是她談戀愛了,還以為是自己親生父親回來了呢。弄了半點,原來全是誤會,想起剛才自己那麼矯情的憤怒和傷感,卻全是表錯了情,不由得萬分難為情起來。這麼多年了,媽媽一個人撫養自己,真是不容易,好不容易,媽媽終於找到自己喜歡的男人了,這是一件多好的事情,可自己剛才卻那樣對他!沙沙感覺又是好笑又是羞愧。

“對不起,我還以為你說我親生爸爸回來看我了呢。”

“他怎麼會回來看你?”

“他在哪裡?我聽說他……”

“他已經死了。”

沙沙一驚,心又沉了下去,原來他真的死了!我就說呢,哪有向活人學習的道理?沒有活著的英雄,只有死了的模範,原來他是真的死了!

“他是叫羅大志嗎?”

“你怎麼知道?”猛然間聽到這個名字從兒子口中說出來,黃芬心頭的震驚無異於一場大地震,她幾乎被驚得臉色煞白,她想否認,可張了張口,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是的,他是那麼大的官員,他會不知道沙沙是他兒子嗎?他要告訴沙沙,他是他父親,又怎麼會沒有辦法呢?他是不是要來跟我搶兒子了呢?不行,如果要搶兒子,除非殺了我!你就算官再大,市長書記,省長主*席也沒用!也不能搶我的兒子!

但如果他真要搶呢?他是個無情無義的人,要絕起情來,自己一個小老百姓,又怎麼與他對抗?電視劇中,演的那些古代被奪子的女子,可憐的樣子,撲在地上哭泣的情景,都一一的浮現在腦海中,讓人忘記了吃飯,只是呆呆出神。

媽媽並沒有說是。但她的神色已經說明了一切。看來是真的,是呀,他是當官的人,如果不是真是自己的父親,怎麼可能平白無故的來冒認自己一個窮孩子呢?雖然早知道了,可跟媽媽親自確認了,還是讓他的心潮起伏,他並沒有想什麼,因為已經不能,就像被停了訊號的電視屏幕,只剩下一片沙沙響的雪花白。他只是機械的,匆匆的吃完碗中的飯,便放下了筷子。

他讓自己的腦袋恢復了有訊號的狀態,雖然這訊號還並不明朗,但他首先讓自己對男子的態度改變了,按媽媽說的,叫他趙叔叔。他想給他笑臉,卻笑不起來,雖然當以為他是自己親生父親的時候,他恨他,忍不住對他冷嘲熱諷,現在他為自己剛才的表現而羞愧,改變了態度,可心中卻反而是失落的,尤其想到親生父親真的已經死了的時候,他多麼希望,這其實並不是一個誤會,坐在自己面前喝酒的男人,真的就是自己的父親,無論他曾經是否薄情寡義,是否沒有盡到一個男人,一個父親的責任。

他忽然很想去看看那個人,無論他是死是活,這種衝動幾乎讓他坐立難安,但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至少在今天晚上。明天去找找羅兵,看已經下葬了沒有吧。不管怎麼樣,他是自己的父親,身體上流淌著他的血,沒有他就沒有我。雖然我並不因此感激他,更不會愛他,如果他還活著,自己根本不會想去見他,也不屑去見他,但既然死了,則見見又何妨呢?至少,如果以後會後悔的話,不至於因為無法補救而留下遺憾。是的,如果將來想著,自己的親生父親長什麼樣子也不知道,是會有遺憾的,多多少少。

趙叔叔走的時候,沙沙對他說:“你以後就經常來吧,愛我媽,就娶了她,男子漢嘛,勇敢一點,別說我並不反對,就算我反對的話,又何必怕我一個小屁孩?”

說得趙叔叔只是嘿嘿的傻笑,但快樂的心情卻溢於言表。

媽媽也很開心,還有些羞澀,說:“現在的孩子,說話就這麼大膽,都敢拿你媽開涮呢。”手掌輕輕的拍落,到了他頭上,卻變成了撫摸,深情的,還帶著感激,倒讓沙沙不由得落了淚。媽媽為了自己,受了多少苦啊,把她最好的時光,全部都放在自己的身上了,可現在她找到了幸福,只因為兒子沒有反對,就充滿了感激。這是一種怎樣的母親的心情呢?

明天,沙沙起床後,就去市政府大院找羅兵。羅兵曾經給過他手機號碼,說有事就找他,但沙沙高傲的把寫有號碼的紙條撕得粉碎,他會有什麼事去找他呢?有事也不會去找他的。

市政府離家有兩裡多路,是在市最中心的地帶,五層高的大樓,雖然並不高,卻極其雄偉,裡面的過道可以並排跑四輛小車,院中的噴水花園,假山若真,噴泉白花花的水流個不停,像是有幾道天然的瀑布在轟響。

沙沙不知要到哪裡去找羅兵,倒後悔沒有把電話號碼留下,見大門處有兩個穿著制服的保安坐在桌臺之後,上面放著一個牌子,寫著“諮詢”。沙沙抱著試一試的態度,向前去打聽“羅兵在哪間辦公室?”羅兵並不是市長,這裡上班的人這麼多,不認識的可能佔百分之九十九,但他幸運的覺得自己是那百分之一,因為保安竟然認識羅兵,“你問的是哪個羅兵?羅書記的秘書嗎?”

“是的。”

“那你應該到市委大院去找,這裡是政府,紀委是屬於市委那邊的。”

哦。沙沙全然不明白市委和市政府的區別,只知道都是當官的辦公的地方,按古人的說法,都是父母官,他對這些官職非常的糊塗,不知道哪個官大哪個官小,不明白為什麼有些人說書記是一把手,同時又說市長是一把手,一個地方怎麼會同時有兩個一把手呢?那到底是誰管誰?就像他看電視的時候,永遠弄不明白,縣令和縣丞有什麼區別,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一樣。

但市委大院在哪裡他是知道的,離這裡有半里多路,前面是一個非常大的廣場,到了這裡,沙沙忽然發現,說兩地相隔半里路,這是明顯錯誤的,就是到了廣場邊緣,然後從此走進市委大院去,都不止半里。

在這裡,一問羅兵,就有人向他指示路線,告訴他是幾號房,沙沙輕易的便找到了,見上面牌子上寫著505,紀委辦公室,三張寬大的辦公桌湊在一起,擺得整整齊齊,上面各有一臺電腦都開著,但沒人用,待機保護屏上一個漂亮女人在變幻。一個女子趴在桌上正寫著什麼,旁邊一個男子嘴中說著話,伸手指指點點,正是羅兵。

“你好。”

等了一會,見羅兵始終沒有抬頭,沒有看到自己,沙沙只得開口叫他。

“找誰?有什麼事嗎?”

羅兵依然沒有抬頭,只是專注的修改著檔案,隨口問道。

“就找你。”

“什麼事?”

“我想見他。”

“見誰?”羅兵終於抬起頭來看了沙沙一眼,然後馬上就呆了呆,“沙沙,是你?你回來了?”他很是興奮的說,好像沙沙是他弟弟似的。

他站起來,拉沙沙到裡間的辦公室坐下,“小梅,倒杯茶來。”那女子立馬倒了一杯茶來,輕輕的放在他的面前。

沙沙並不喝茶,說:“我想看看他。”

“你想看你爸……看羅書記嗎?他不在。”

“我知道他不在了,還能看到嗎?”難道,已經火化了嗎?或者已經下葬了?終究是遲了一步嗎?

“有急事嗎?”

他搖搖頭,羅兵說:“羅書記在賓館,你要見他的話,我現在帶你過去吧。”

哦,還在殯儀館呢,沙沙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情,當然不是趁幸,似乎也沒有悲傷,只是默默的跟在羅兵的身後,坐電梯下了樓,來到大門口,過了兩分鍾,司機開了車過來,兩人上了車。車子一直往南行,沙沙並不知道殯儀館是在哪個地方,看著窗外的高樓慢慢的向後退,他沒有注意到,是穿過了哪一條街。

直到羅兵說:“到了,下車吧。沙沙。”他才回過神來,推開門下車,卻發現這並不是想像中的那個悲悲切切的地方,或者說恐怖的地方,這是一個繁華的所在,豪車停得滿院,沙沙仔細的看了四周的高樓,覺得十分熟悉,想了一想,才想起這是聖鳥市最好的賓館,鳳凰大酒店。

“怎麼來酒店裡?”

“羅書記在這裡休息。”

沙沙張口結舌,人死了還要到賓館休息嗎?難道這也是當官者的一項特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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