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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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酒!喝酒!”丁冬說著,舉杯與汪曉辰和沙沙一碰,一口幹了。他的臉瞬間紅了起來,汪曉辰倒不紅臉兒,他也幹了,拿杯與沙沙照,沙沙推辭說,有些醉了,慢點喝吧。

“慢個屁啊,醉就醉唄,醉不死你。”汪曉辰說。

沙沙只得幹了,丁冬又要斟酒,沙沙說還是喝啤酒吧,這勁酒力道太大了。丁冬和汪曉辰答應了,他們也已經有了酒意。

“難怪同學們說你們是英雄,原來你倆還幹了一場轟轟烈烈的事呀,像當年毛澤。東驅張運動,振臂一呼應者雲集的感覺挺爽吧?”沙沙說。

“屁,咱們就是傻蛋,當時因為一時衝動,而與學校對著幹,鄭一生就是他媽的畜牲,當面一套,背地一套,我日不死他媽。”丁冬恨恨的罵。

當初,校領導表態,一定改革食堂,學生獲得了勝利,大家都是非常的興奮,覺得領導也不過是紙老虎,只能欺壓軟弱的人,看來人不能只是做軟柿子,而有時候應該選擇做石頭,你硬起來了,別人就會讓步,就不敢再欺負你了。丁冬和汪曉辰尤其開心,因為同學們都把他倆當英雄,當領袖,那種成就感,當然讓人無比的自豪和滿足。但除了興奮之外,也有害怕,兩個人的心跳是那麼的急促,就像咚咚擂響的戰鼓,他們緊張極了,害怕得到學校的處罰,但校長親自表過態的,說這件事情,一切都既往不咎,校長說話,當然是一言九鼎,沒有什麼好懷疑的,當晚睡在被窩裡,他們還是忍不住的緊張而興奮。

第二天,他們來到學校,一切都與往常一樣,又一切都與往常不一樣了。所有的景緻似乎都起了變化,就如同學們的眼神,多了崇拜。上第二節課的時候,老師分別叫他們去辦公室,他們不知道是什麼事情,也許是選舉衛生監督委員會的事情吧,但等在那裡的卻是警察。

警察來幹什麼呢?又沒犯法。

警察說,有件事情要請他們去公安局協助調查,問是什麼事情,警察說到了公安局就自然知道了,警察的態度是溫和的,甚至可以說很友好,但口風很緊,不說是什麼。兩人也沒有多想,反正自己沒犯法,也不用怕什麼,於是跟著警察上了吉普車,到了公安局,警察把他們帶到一間寬闊的辦公室裡,叫他們坐在紅木沙發上等著,這一等直等了兩個多小時,都沒有人來理問,兩人不耐煩起來,問值班警察,找他們來到底什麼事啊,沒事的話他們就回去了。

過了一會兒,一個警察送了一張單讓兩人籤,他們拿過來一看,是一張刑事拘留的通知單。當時他們並不知道刑事拘留意味著什麼,只知道是要拘留他們,頓時大叫起來,問為什麼。

“為什麼?你們昨天幹了什麼事?”警察冷冷的問。

學校果然很陰,他們承諾了不追究,他們便真的不追究,卻讓警方來追究。丁冬和汪曉辰氣得怒火熊熊的燃燒,竟然要拘留他們,憑什麼啊?但警察告訴他們,這不是普通的拘留,是刑事拘留,刑事拘留的意思,就是有可能還會坐牢,而罪名則是:尋釁滋事。

若不是丁冬的一個遠房親戚在市公安局裡工作,也許他們真的就坐牢了。收到刑事拘留通知單,兩家人都慌了神,連忙四處去找熟人想辦法,丁冬的爸爸找到在市公安局工作的遠房親戚,親戚連忙找熟人,拉關系,當晚就用每人兩萬塊錢的代價把兩人取保侯審,然後繼續跑動,後來以情節輕微而不予立案處理。

雖然沒有坐牢,但學校還是開除了兩人,兩人雖然憤怒,但取保侯審期間,怒火只能在心裡燒灼自己,後來學校食堂的承包人依然沒有變化,菜價依然貴,衛生依然差,味道依然像豬食一般。一場“革命”,除了改變了“革命者”丁冬和汪曉辰的命運之外,什麼也沒有改變。

大家吃喝得差不多了,朱雅這才問:“請問你們認識楊蝶和艾美麗嗎?”

“楊蝶?”

“愛美麗?”

兩人都不認識。

“聽說過校長開房案嗎?”

“聽說過,但不知道女生叫什麼名字,而且聽說嚴禁大家談論這件事情,不許記者採訪,為了怕記者來暗訪,連旅遊都暫時關閉了,除非本地人,一律不許進。學校禁止就更嚴厲了,有一個電視劇名字來著:不許和陌生人說話!”丁冬說。

“是呀,而且這件事發生的時候,我們已經離開了學校,現在想要進學校都難,一到門口,守門老頭就把我們攔住了,他認識我們,心怕我們鬧事,所以根本不許我們進去。我們也不想去,去那幹嘛呀?哥們,大家都是過來人,學校是什麼?那就是監獄,還要交費,還不管飯。誰想去呀?”

朱雅卻失望了,本來抱著很大的希望,可還是沒有一絲線索,這採訪的任務怎麼完成呢?而地方上對記者的防範就像防範敵人,這讓人想起電視劇中演的五六十年代防範特務的情境,太可怕了,按官方的說法,只是違紀,女生已經成年,而且自願,所以不構成犯罪,校長也已經受了處分,被免職了,如果其中沒有貓膩,光明正大的,為什麼要禁止外人進入呢?又為什麼禁止別人接受採訪呢?

失望之餘,朱雅感覺身上有了一種責任,如果來的時候,只是為了完成報社的任務,那麼現在,她覺得若不能揭示真相,自己就枉為一個記者了。

大家都吃好了,沙沙去衛生間,回來順便到收銀臺結帳,共三百五十塊錢,掏出錢來,遞到收銀小姑娘的手裡,忽然,一隻手猛的伸出,一把從小姑娘手裡把錢搶了過來,沙沙嚇了一跳,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公然搶劫?本能的右手疾出,抓在那人手腕,同時左手倏出,就要打在那人臉上,卻發現那不是別人,卻是丁冬。

“你幹嘛幹嘛呢?就你有錢是吧?你買什麼單?要你買什麼單?”丁冬臉紅脖子粗的喊。

沙沙硬生生的收回了打出去的左拳,說道:“我買單怎麼了?我請你們吃飯,不我買單,誰買?”

“當然我來買呀,你從外面剛回來,現在就還是客人,哪有讓客人買單的道理?你這不是瞧不起兄弟嗎?怎麼?學了武功了,要打人臉呀?要打直接扇我兩巴掌得了,何必用這種方式?”

“對呀,對呀,沙沙,你太不夠意思了,竟然敢偷偷買單,幸好被我們發現,否則別想我們還拿你當兄弟。”汪曉辰也走上來說。

沙沙不禁吐了吐舌頭,哪有這麼嚴重啊?

汪曉辰從口袋裡拿出幾張鈔票,遞給收銀小姑娘,說:“他的還給他,收這個。”

“他的已經給他搶過去了。”小姑娘指了指丁冬說,她顯然也被嚇了一跳。伸手去接汪曉辰的錢。

“住手!”丁冬大喝一聲,“不要收他的!我來,今晚我來買單,誰,誰搶我跟,跟誰急。”丁冬顯然已經喝醉了,臉色紅得像一團火在燒,說話的嗓門大得像打擂,而且舌頭都有些打結了,他遞過自己手中的鈔票,姑娘只得放開汪曉辰的錢,怯怯的去接過他手裡的錢。

剛剛接過去,丁冬又忽然大叫一聲:“不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錢又從姑娘手裡搶了過來,一把塞進沙沙的上衣口袋裡,“這錢是你的,收起你的錢,我有錢,哼,別瞧不起我,以為我沒錢。”說著從口袋裡往外掏出一個黑色皮夾來。

“知道你有錢,可不要你買,今天我買單。”汪曉辰說,把錢遞到姑娘面前,“接了,收我的。”

“誰敢收他的!你收一下試試!”丁冬狠狠的瞪了小姑娘一眼,小姑娘果然不敢收了,汪曉辰把錢丟在櫃檯裡的桌面上,說:“你怕啥呀,他還能吃了你呀,真是傻丫頭,給,你收了。”說著,已經轉身離去。

丁冬從皮包中抽出錢,給小姑娘,小姑娘一時有些不知所措,“收我的沒錯。”丁冬把錢強遞到姑娘手裡,又把櫃檯面上汪曉辰的錢一一拾起來,握在手中,結了帳,回到桌上,丁冬把錢丟在汪曉辰面前。

“什麼意思啊丁冬?”

“收起你的臭錢!”

“什麼意思?我的錢臭,就只你的錢香嗎?別炫耀你家有錢,吃頓飯我還請得起。”

“就炫耀了,請得起不要你請,怎麼了?有意見啊?有意見把錢丟給叫化子去。”

汪曉辰拿起錢,就要一把撒了,沙沙忙一把握住他的手,說:“爭什麼爭啊?今晚吃了明天不吃了?明天吃你請唄。我回來不走了,天天叫你們請,到時別哭。”

“廢話,天天吃,你吃屁去。”丁冬笑說。

“對,吃屁去。”汪曉辰笑說,也就接過了錢,揣進兜裡,兩人都醉意上湧,汪曉辰便說要去唱歌,朱雅不想去,說累了,要休息。

“朱記者,你是記者瞧不起我們小百姓嗎?你要瞧不起我們,你就去休息,要瞧得起我們,就去開心。你要調查的事情,要找什麼人,到時包在我身上了,你放心吧,聖鳥就這麼點點大,找個人還不容易嗎?”丁冬說。

朱雅只得答應去唱歌。她發現,丁冬和汪曉辰雖然才十六七歲,剛剛離開校園,卻已經學會了社會的一些風氣,喝酒唱歌爆粗口,她本來並不喜歡,但看著三個孩子的笑鬧,她卻寬容的笑了,他們畢竟還小,就算喝酒故意學了大人瀟灑豪放的樣子,就算嘴中吐著髒話,也依然還有一份純真流露,社會是一個大染缸,這種純真還會停留多久呢?

而沙沙這個孩子,她是真的當自己親弟弟的,因為他的眼睛,純淨得就像高原上湖泊裡的水,多年以後,他是否也會被汙染呢?

想到這,她竟傷感起來。

歌廳裡霓虹燈旋轉閃爍,丁冬已經高歌起來,唱的卻是《小草》――沒有花香,沒有樹高,我是一顆無人知道的小草……都二十一世紀了,還唱這麼老土的歌,朱雅不禁開心的笑了。

服務生問汪曉辰,要叫公主嗎?

“去去去,這裡哪有公主?沒看到我們這有真正的公主嗎?”

朱雅靜靜的坐在沙發角落,看著三個人又唱又鬧,每人拿了一支啤酒喝。沙沙叫她去點歌,她想了想,去點了首《牽手》,但屏幕顯示:接上級文化部門檔案通知,此歌曲禁唱。心想,原來現在牽手都是違法的了,看來還是唱紅歌吧,可是讀書這麼多年了,年年學紅歌,唱紅歌,現在到卡拉OK廳還唱,煩不厭呀?

還是不唱了吧,她寧可陪他們喝了幾杯啤酒。

到十二點鍾,媽媽已經打過幾個電話來,沙沙也想回家了,幾個人也就散了,汪曉辰搶著買了單,又約了說明天一起吃飯,沙沙反正沒事,就答應了,出了門,冷風吹來,酒醒了大半,汪曉辰和丁冬同坐一輛摩托車走了,朱雅怕冷,反正沒多遠,沙沙陪著她走路回賓館,等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快一點鐘了。媽媽還在客廳邊看電視邊等他呢。

“這麼冷的天,怎麼這麼遲才回家?快過來烤烤火吧。”

沙沙過去煨在電爐子上,媽媽把溫度調到最高檔,沙沙說:“是汪曉辰和丁冬請吃飯和唱歌。”

“你三個真真是好兄弟,小小年紀都不讀書了,你去學什麼武功,丁冬聽說在一市場賣蘋果,汪曉辰則買了一臺摩托車在街上擺租。還是要讀書啊,現在你們也有這麼大了,其實應該想得到,不讀書真的是沒出息,只能做最苦最累的活,卻得到最少的錢,過最苦的生活,還要看別人的白眼。”

“你不是也擺攤過來的嗎?現在生活也不比別人差。”

“現在是不比別人差,可這麼多年,我受過多少累,吃過多少苦,你不知道嗎?到了今天,還是沒有白天黑夜的,我容易嗎?如果我有文化,是大學生,像別的人一樣,有一份正式工作,不說當官發財吧,至少旱澇保收,不用為生計操心,每天按時上下班,一張報紙一杯茶,又輕鬆又自在,到老了都有退休工資可以拿,病了有醫保,出差有報銷,就算過年過節放假,工資也不少你一分一毫的,多舒服?別人說鐵飯碗鐵飯碗,什麼叫鐵飯碗?那就是真的鐵飯碗。我們做生意的,今天也許賺了,明天也可能賠,什麼都靠自己,沒有保障,沒有安全,你的眼光呀,要放長遠一點。”

“媽的觀念過時了,現在哪還有什麼鐵飯碗呀?現在時代,什麼都是瞬息萬變,今天不知明天事,更別想到幾十年後的事情了,今天那些有工作的,也許明天照樣下崗分流什麼的,還退休呢,退休那天,誰知道是六十歲還是七十歲?也許到時根本沒有退休一說,養老金都沒了,退了休到哪裡領錢去?”

“國家的東西,還會沒有保障?國家是最靠得住的,你長大了就會明白的。”

“我看未必,別說國家了,老公都靠不住呢,我看最靠得住的只有自己。”

“這話倒有道理。”

沙沙不想跟媽媽討論這些問題,其實他心中有一個問題很想問媽媽,但一時又不知道怎麼開口。

“媽,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你問吧。”

“我爸呢?”

黃芬吃了一驚,臉上飛起一朵紅雲,“你都知道了?”

沙沙想,看來是真的,他們說的什麼羅書記,真的是自己的父親。他點點頭,說:“你原來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我怕你不同意。”

“告訴我為什麼要我同意?”

“我怕你反對。其實媽媽,雖然很喜歡他,但我想,如果你反對的話,我寧可不見他,也不能讓你受委屈。”

“你見我爸爸,我有什麼委屈的?我又有什麼反對的?可惜,現在是不是已經遲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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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遲了?”

“他是不是已經死了?”

“胡說八道,好好的,他怎麼會死呢?”

哦,原來他並沒有死,真嚇了一跳。沙沙覺得心輕了許多,就像把背上的貨物給搬開了一般。

“我想明天帶他回來,讓你看看他。”黃芬說。

“哦,那也好,媽媽受了這麼多年的苦,終於可以找到幸福了。雖然這麼多年,他沒有盡到一個父親的責任,沒有教我說過一句話,沒有撫養我一天,但他畢竟是我爸爸,只要媽媽能原諒他,我願意接受他。”

黃芬不明白兒子為什麼指責他沒撫養過他,這並不是他的責任啊?但她為沙沙後面那句話激動起來,無暇去細想,一把抱住了沙沙,說:“我兒子到底長大了,真是懂事,也不枉了媽媽這麼多年受的苦!”眼淚流了下來,滴在沙沙的脖子上,冰涼冰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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