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幾日，顧昭沒有刻意去記住時間。

和阿杰在一起生活的時光是十分平靜的，他的話不多，甚至連祝果的事他也只是簡單問了幾句。大多是時候阿杰都是一個人捧著一本書在一旁看。

剛開始顧昭有事沒事過去跟他說話，聊他喜歡的書。但是每次只能從紙上得到幾句簡單的回應，有的時候懶得寫字，阿杰只是衝他笑笑。

時間一久，顧昭覺得他打擾到阿杰看書了，便不再在他看書的時候上前打擾。然而，這樣下來，兩人每天就是只剩下吃飯的時間能說上幾句話了。

每日還有照常在家裡幫忙照看著生意，陶小蒲因為一旦見面就會被員工遺忘，所以只是電話和店裡的員工聯絡，然而大大小小的事情，全被她的幾句話處理的井然有序。店鋪沒有再增加什麼新零食，生意卻表現出穩定發展甚至有點上升的趨勢。

不過，陶小蒲已經很久沒有來探望過顧昭了。裴今生那邊，也始終沒有任何訊息。

下午，窗外開始下著淅瀝瀝的小雨，阿杰前兩天已經把《刀鋒》看完了，他沒有和顧昭分享任何感慨，擺著一張面無表情的臉，把書扔給了顧昭。

裡面夾著一頁紙：看看。

此刻的顧昭抱著書看了幾篇，卻沒有看懂在講什麼。掏出了那張身份證，就著窗外昏暗的陽光，看著上面那個陌生的地址，心裡忽然湧起一股衝動。

他還活著，還有人記得他，會不會是他的媽媽或者爸爸？他不想放棄這一線希望，逃避也不是個辦法，他的心中有一個聲音，強烈的呼喊著，如今已經抑制不住――回家。

仔細看著身份證上的地址，牢牢把它記在了心裡，顧昭以為自己會一輩子記住它，但實際上，一段時間後不看身份證的話，連小區的名字他也不記得了。然而，那一天的情景，甚至細雨落在身上那種冰涼的觸感，在之後的日子裡，都無數次出現在他的夢中。

因為到那裡有直達的公交車，顧昭和阿杰撐著傘便出了門，雨水啪嗒嗒地打在傘布上，發出不規律的拍打聲，地面不是很平坦，偶爾出現的小水窪也在細雨中被打出一個個小坑，不知不覺顧昭的鞋子竟被這細雨打溼了。

只是一個普通的小區，外牆上的塗料已經有些掉色，小區裡能看到的大都是老年人，花白的頭髮下氣色卻都很好，一個個身體也很結實，有說有笑地在雨水淋不到的地方聚著。幾人中還坐著一名看上去只有三十歲的孕婦，她沒有化妝，嘴唇卻天生透著血液的微紅，和幾位老奶奶很開心地在聊天。

顧昭來到陌生的房間面前，硃紅色的大門緊閉著，他在心理準備了一萬種搭訕的方式，詢問的藉口，套近乎的話題。

但是，他卻始終鼓不起勇氣簡單地敲敲門。

靜靜地坐在冰涼的臺階上，阿杰只是站在比顧昭高一點的地方旁觀著他的行動，沒什麼熱情，也沒打算幫忙。

樓下傳來說話的聲音，顧昭急忙站起身來假裝下樓，卻剛好碰到了那名孕婦還有和她一起上樓的老奶奶。迎面走過的時候，目光無意中碰到，顧昭卻低下頭不敢看她，她卻只是淡然一笑，表情輕鬆從容。

聽到身後開門的聲音，顧昭愣在了原地，又看了一眼身份證上的門牌號，回頭看女人開啟了家門正準備進去。

“姐，你認識顧老師麼？”

女人關門的動作停止了，有些警惕地看了顧昭一眼：“顧老師？我們這棟樓裡有姓顧的，但不知道有沒有做老師的。”

“不好意思啊，我來找我朋友玩的，他給我的地址就是這棟樓，可是我現在忽然聯絡不上他了。”

“這樣啊”女人白嫩的手指摸了摸下巴，“你知道顧老師全名麼？畢竟這年頭老師，專家什麼的都只是個稱呼。”

眼中流露著一絲悲哀，還是說道“顧昭，你認識麼？”

女人似乎站的有些累了，一手扶著肚子，另一只手扶著腰，想了想說道：“好像沒聽過這個名字，要不要我給物業打個電話幫你問問？”

“不用了不用了，那您認識這附近姓顧的一家麼？”

女人微微一笑，眼角露出幾道小細紋“認識啊，熟得很，可是他家沒有叫顧昭的。”

空氣安靜了幾秒，顧昭想讓這場對話變的更有趣，至少讓有些疲倦卻依舊保持禮貌的孕婦不那麼無聊。可是他忽然想起自己一貫是不擅長和別人打交道的，腦袋裡浮現出無數場景，更亂了。

“那您認識這附近有什麼老師麼？不姓顧也行。”

“哈哈，我連孩子都還沒出生呢，哪會知道附近有什麼老師。我老公快下班了，要不我給他打個電話問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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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昭忽然想問問女人多大年紀，家裡都有什麼人，今年有沒有發生什麼奇怪的事。卻忽然被身後一直沒有存在感的阿杰使勁拉著往樓下走，急匆匆地和女人道了別。

阿杰在樓道中拿出了一張紙，上面寫著：你再問人家就要報警了。

接著是第二張；你奇怪的行為已經被這裡的攝像頭拍下了，如果她老公或者物業是有心人，可能根據這個去調查你。

就在顧昭還沉默的時候，阿杰拿出了第三張紙：抱歉，你的家人忘記你了，怎麼辦？

這個問題，是顧昭來之前就知道答案的，他微微一笑說道：“意料之中的事，不過或許是沒有記憶的緣故，就算這一切真的發生了，我也沒什麼感覺。我要找的是那個還記得我的人，其他人對我來說都一樣。”

兩人坐在公平交上，顧昭又沒頭沒腦地問道：“阿杰，你說她是我姐，還是我嫂子？”

阿杰歪著頭，顧昭覺得他認真思考的樣子笨笨的，看起來還蠻有趣，他在紙上寫道：我猜她是你媽。

有點罵人的感覺，卻又不是在罵人，兩人互相看了一眼，顧昭笑著把頭轉過去，透過車窗看著路上的行人。

不怎麼乾淨的玻璃上，顧昭看到裡面那個在笑的人雙眼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