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還在睡覺的顧昭便被譚老闆叫醒了。

譚老闆頂著厚厚的黑眼圈，說話時雙眼也只是呆呆地望著一處，明顯是沒有睡好的樣子。剛睡醒的顧昭還處於昏昏沉沉的狀態，只覺得譚老闆說話時呼出的氣似乎都是冷冷的。

“你要回家？”顧昭打了個哈欠，“你現在的樣子就像熬夜打遊戲了一樣，真的不要養兩天再動身麼？”

“不用了，雖然父母都已經不在了，但我想趁著還能回去，多去我長大的地方看看。”

“誒，以後不能回去了麼？是拆遷，還是店裡的生意太忙。你這樣回去我不放心，我陪你走吧。”

譚老闆笑著搖了搖頭，“拆遷什麼的我沒關注過，店裡的生意陶小蒲已經打理得很好了，這丫頭做事沉穩果斷，以前還真沒看出來這她居然有經商的天賦。”

他停下來笑了笑，臉上已經能看出幾道若隱若現的皺紋，呼了一口涼氣接著說道：“這次回家有花陪著我，你走了阿杰怎麼辦？萬一店裡出事了，陶小蒲也能找到個人不是。”

門鈴這時候忽然響了起來，未等顧昭把花迎進來，譚老闆已經走到門口，要和花一同離開了。

這下，顧昭也不好再說些什麼，叮囑譚老闆一定要照顧好身體，又對花講了講譚老闆現在的身體狀況。兩人卻都是笑嘻嘻地看著他，顯得顧朝像個惹人煩的老媽子一樣。於是便不再說什麼，和兩人告別後便像只冬眠的棕熊般一下子癱倒在了沙發中。

忽然被什麼東西戳了戳胳臂，顧昭睜開一隻眼睛瞅了瞅：阿杰正站在他面前，手中還拿著一本書。

“阿杰？你什麼時候在這的。”

看到顧昭醒了過來，阿杰把手中的書放到桌上，轉身回屋去拿紙和筆。那本書是毛姆的《刀鋒》，顧昭沒有看過，但是封皮上那句話倒是發人深省：剃刀的鋒刃不易約過，因此智者說，得救之路困難重重。

其實今天早上第一個坐在客廳中的人就是阿杰，他已經坐在窗前看了一個小時的書了，但是因為沒有發出任何聲響，所以譚老闆和顧昭都沒有注意到窗前還有一個人。

顧昭急忙向阿杰道歉，他卻擺了擺手，低頭又寫了一行字：你不要總是道歉，這樣什麼都改變不了，只是證明你在逃避已經發生的事而已。譚老闆不是沒有記憶的遺忘者麼，他怎麼回家去了？

“對不……”又一句溜到嘴邊的道歉，在阿杰嚴厲的眼神中硬是給憋了回去，“花幫譚老闆找到了他的家，但是家人都已經不在了，而且譚老闆對那個地方沒有印象。”

似乎在懷疑顧昭所說的情況的合理性，阿傑嘟著嘴想了想，低頭繼續寫道：花是誰，也是遺忘者麼？她會不會是個騙子，騙了譚老闆的錢，然後隨便帶他去個地方。

顧昭忽然想起：阿杰還不認識花，也不知道忘川的模樣。

關於花騙錢的可能性，絕對為零，人民幣在她們那裡應該沒用。他想了想，最終只是說道；“不會的，花是信得過的朋友。”

聽到顧昭這麼回答，阿杰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又抱著自己的書回到窗前看了起來。清晨的陽光安靜地照在他身上，碎髮在微風中飄動著，顧昭忽然想到了肖前送他的單反，就像肖前每次做的那樣，將這一幕定格在了相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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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四點鍾的時候，阿杰還在屋裡休息，顧昭看到整條街道都處在公寓樓的陰影之下，有不少老人已經三五成群地從家裡出來乘涼。

這時，顧昭遠遠就看到一行男男女女朝這邊走來：祝果，孔苒，阮項，楚蓮還有童童。

因為二樓不是很高，顧昭朝他們擺擺手，幾人也是衝他微微一笑。

幾人說說笑笑地上了樓，顧昭在家裡都能聽到他們愉快的音調。

雖然阮項還是和平時一樣不怎麼說話，楚蓮和祝果卻都比上次見面的時候活潑了不少，看起來他們這段時間相處的不錯。

祝果他們剛從老宅回來，那裡明天就要被拆了。聚少離多的一家人打算離開A市，出去旅行。

趁著童童不在的時候，顧昭問起了祝果關於她的事情。

祝果只是輕輕一笑，說道：“無所謂啦，現在的社會出門還要向別人介紹自己是哪個時代的人麼？”

她的笑總是宛如一陣春風，看的人暖暖的，連顧昭心裡往日來的陰霾都被驅散了。

“哈哈，當然不用啦。但是祝姐，譚老闆告訴過我，遺忘者能夠存活於世是因為有人還記得他。那你知道，是誰記得你麼？”

“不一定是‘人’吧。”

第一次和祝果談論這方面的話題，她一句話就把顧昭給說懵了。

“你還記得那些孩子們麼？”

“孩子，你說的是宅子裡的那些植物和你養的多肉麼？”

“對啊，來到這裡後我只認識了婆婆，之後整天在家伺候這些花花草草，認識的人也都是後來遇到遺忘者。你問我是誰記住了我，我想，就是那些孩子吧。”

“什麼！雖然我也看到過關於植物的情緒之類的文章，但是植物能有記憶也太扯了吧！你再好好想想。”

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楚蓮帶著童童回來了。祝果無奈地笑了笑，兩人的談話到此為止。

孔苒對於沒見到譚老闆很是失望，他將譚老闆視為宿敵，但是直到最後離開也沒有戰勝他，甚至於從未和他正面較量過。不過他讓顧昭帶話給譚老闆，他一定會回來的，兩人的較量還未結束。

關於上次的事，還有那張身份證，顧昭想當面問問孔苒，卻始終沒有找到機會。

他們沒有在譚老闆家中吃晚飯，一行人離開後，剛才還熱熱鬧鬧的屋子一下子冷清下來。

步譚老闆的後塵，他們也要開始遠行了。顧昭趴在窗臺上望著他們離開的背影，就如同那日消失在迷霧中的背影一樣……

對了，她叫什麼來著？阿杰正好睡醒，從房間出來倒水喝，顧昭苦笑了一下，那個背影是誰，已經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