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躍雲選擇在前院接見了魏馮河，他甚至沒有興趣邀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進屋喝一杯茶。

魏馮河的直白也令他感到很驚訝，因為他們見面之後魏馮河開口的第一句話就令他覺得相當刺耳。

“上官大人，初次見面，我是烏州提刑司的魏馮河。我已經基本掌握了南州淨邪思會一案的內情，並且知道大人在裡面所扮演的角色並不光彩。”

上官躍雲很想知道究竟是那個混蛋出賣了自己，讓魏馮河一上來就做出如此令他震撼的發言。不過他面上還是維持著雲淡風起，一臉嚴肅地對魏馮河說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你查案有什麼收穫，直接向提刑司反饋，何必來找我這個南州長史？”

在魏馮河沒有說出任何重要的資訊之前，上官躍雲是絕不會輕易承認下來的，為官多年的他早已吃透了那些辦案的套路，也見過太多捕風捉影之後虛張聲勢的誘供。

魏馮河，你還太嫩了一點。上官躍雲輕蔑的目光彷彿在嘲諷著那個初生牛犢不怕虎不顧一切找上門來的年輕人。

“上官大人，懸崖勒馬，為時未晚。”魏馮河誠懇地勸道，“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停止淨邪思會的一切活動，並向百姓澄清真相，銷燬半成品秘藥以安民心！”

魏馮河的這一句話對上官躍雲產生的震撼比之前更重，因為他明確地提到了“秘藥”。上官躍雲直視著他的眼睛，基本確認他並非捕風捉影，而是真的手握證據。

“魏馮河，你這是在教我為官嗎？”上官躍雲冷冷地問道。

魏馮河怔了怔，搖搖頭口稱不敢，但他隨後又說道：“上官大人，這是下官能夠想到的最快最好的解決南州之事的辦法了。畢竟紙包不住火，這個案子除了我們烏州提刑司，還有很多方的人馬參與了進來。一旦真相被其他人搶先公之於眾，您就不怕激起南州民變嗎？”

朝廷指使淨邪思會將百姓誘騙作為研製秘藥的實驗品，先後造出眾多嗜血的狂徒殘害無辜，這樣的訊息一旦落入別有用心的人手中，只怕不必他們再費心思煽風點火，南州北部必然大亂。

“誠如你所說，那麼該由誰去負責向百姓宣告這個訊息？”上官躍雲語氣不陰不陽地問道。

魏馮河再次一怔，這個問題的答案顯而易見，必須是由作為淨邪思會最初組織者和實際掌控者的南州長史上官躍雲去做。他沒有回答上官躍雲明知故問的挑釁，他已經明白上官躍雲究竟在牴觸什麼了。

“如果我照你說的去做了，那麼我的仕途就結束了。”上官躍雲冷笑，“除了直接下達命令的陛下，我就是最高負責人，一旦百姓要求懲處，誰會變成替罪羊？魏馮河，你是個聰明人，難道連這一點都看不到？”

魏馮河正色道：“即便如此，大人也應該不畏千夫所指！淨邪思會七年間搞得南州北部烏煙瘴氣人心惶惶，難道大人沒有責任嗎？那些嗜血怪物傷害了那麼多人命，難道大人就沒有愧疚嗎？”

“魏馮河！你還是太年輕了！”上官躍雲怒斥道，他深深地呼吸了幾次，使自己平靜下來，然後開口說道：“我二十五歲考取功名，用了三十四年才做到今日這個三品南州長史的位置！那個司馬流不過是個假仁假義迂腐不堪的庸才，憑什麼他能夠做南州刺史？我替陛下主持淨邪思會，進行秘藥研製，最終為的也是強軍衛國！即使最終失敗了，我就算沒有功勞，難道就非得搭上自己的前途甚至性命？憑什麼？”

魏馮河沉默地看著這個言辭激動的南州長史，微微地搖了搖頭，知道自己已經不可能憑言語勸服他了。

說什麼為了陛下為了國家，說到底還不是想要藉此機會一舉超過他所看不起的南州刺史司馬流？權力這東西還真是讓人著迷，連上官躍雲這種半隻腳踏入黃土之人對權力都保持著無法割捨的強烈欲望。

那我自己呢？魏馮河低頭看向了自己的鞋尖，他想自己才二十四歲，做到了烏月提刑司的武衛郎。雖說只是個從六品，但對他這個年紀的人而言是個說小也不小的官。如果這一次能夠順利辦完南州淨邪思會這個大案，他甚至可以遇見自己未來的錦繡前程。

副提刑使張贇瑾已經很老了，整個烏州提刑司上下堪當大任的年輕人沒幾個，這兩件事在他出發來南州之前提刑使李青松就向他暗示過。

或許有一天我也會迷失於權力……魏馮河對自己的人心並沒有太多的自信。

但在那之前，我會做好我該做的事情。

“曾經有位雲遊的大師給我算過命，他說我的仕途一帆風順，但會在六十歲前迎來一道艱難險阻。”上官躍雲的臉上出現了陷入回憶時短暫的恍惚，但隨即又變得無比堅韌氣勢磅礴：“他說那是我命中必須越過的三尺弱水，越過之後便是通天坦途，越不過便是萬劫不復。”

上官躍雲凝視著面前那個身板筆挺的年輕人，質問道：“所以魏馮河，你就是我命中必須越過的尺水嗎？”

他重重地拍了三下手，兩隊披甲執槍的士兵從兩旁衝了出來，圍住了整個庭院。

魏馮河面無懼色按刀而立，對上官躍雲說道：“大人，很遺憾，事情本不至於此。”

“你若不來南州，事情當然不至於此！”上官躍雲憤怒地說道。

“襲擊提刑司官員，抗拒調查，大人這是要造反嗎？”魏馮河嘴角微微勾起，“看起來你是越不過命中的三尺弱水了。”

在上官躍雲微微詫異的目光中，魏馮河舉起了手重重一揮，沉聲下令道：“南州長史上官躍雲陰謀叛逆，公然抗拒提刑司，給我拿下！”

持槍的士卒們低喝一聲，朝上官躍雲湧了過去。

“你們……”上官躍雲驚慌不已，他想要逃跑，然而這些帝國軍早已將四面都圍死。

“上官大人，都結束了。”徐翊從院子外頭走進來，他站在了魏馮河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