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藤以寧的時候已經快要日暮了,孟漁舟打算去廚房做飯,終陵棄則負責幫她打下手。
“晚上就不要出去了吧。藤以寧說的那個殺人魔頭似乎挺棘手的。”孟漁舟考慮到安全問題,便勸他放棄晚上也去江邊鍛鍊的計劃。
終陵棄說道:“她匆匆忙忙也沒說清楚,那個兇手近日流竄進烏州,可烏州那麼大,也不一定就在州府烏月吧?我這幾日練得有些感覺了,不能因噎廢食。”
孟漁舟不屑地一笑:“還不是讓人摔了個四腳朝天,她這一點說的倒沒錯,學武還是得把力和巧結合起來。”
終陵棄倒不覺得自己在藤以寧手上吃虧有什麼說不過去的,心想自己就算再天才也不可能幾天就能和從小練了十幾年的人過招吧?
“哎,小孟,要是你和藤以寧動手,打不打得過?”他想藤以寧從小被荒蕪訓練,孟漁舟也從小被忘川訓練,這兩個人應當是有可比性的。
他只是開玩笑隨口一問,孟漁舟卻認真地思考起來,過了很久才回答道:“我應該擋不住她那一刀。”
“哪一刀?”終陵棄一頭霧水。
“之前圍攻流鴉的替身時,決勝的那一刀。”孟漁舟緩緩說道,“你別看那只是一個簡單的拔刀動作,不知道得練多久才能練到她那樣……”
終陵棄聽她這般稱讚藤以寧那套拔刀術,突發奇想道:“那要不我就和她學刀?她說月棍年刀一輩子槍,我跟她學上一年,應該會有所長進吧?”
“有沒有長進那得看你的造化了。”孟漁舟白了一眼,忽然聞到鍋中一股焦糊味,怒道:“看著點火,別瞎添柴了,太旺啦!”
終陵棄趕緊把手上塞進一半的柴抽出來,放到底下成堆的積灰中。
“我記得那回客棧被圍攻,你仗劍護著我和曲深情跑出來,你的劍術挺好的吧?”他問道。
“忘川的劍術,刺客習氣很重的。”她知道他的心思,直接拒絕了他:“既然你不想一輩子留在忘川,身上刺客的影子越少越好。”
她說的刺客習氣指的便是劍術中陰狠的招式,這些武術只能用來暗襲殺人,是上不得檯面的。而且刺客的劍術中雖然奇招多,險招也一樣很多,往往與人明面裡平地相鬥佔不到便宜。
“是啊,我遲早得離開。”經歷了流鴉統治的這段時期所發生的種種傷心事,終陵棄脫離忘川的心思越來越重了,但偏偏此時卻接到了任命他接替流鴉成為下一任渡司的命令。
所幸烏月的忘川此時基本癱瘓,他也只是一個空頭渡司,既不用執行任務也不用安排那些倒黴的考驗。
最讓他和蜘蛛都感到不解的是,渡主傳令的手信中提到判定終陵棄已經透過第六層考驗往生,並以此為依據任命了他作為下一任渡司。
終陵棄自己都不知道第六層考驗往生是指什麼,他和蜘蛛討論了很久,最後兩人一致認為指的是消滅流鴉和幽部的那場戰鬥。但這個想法又讓他們兩人覺得不可思議,因為這樣以來等若渡主已經知道他聯合雲中劍對付忘川的事情了,隨之到來的也應該是雷霆懲罰而不是晉升。
整件事單從終陵棄晉升渡司這一點上看都顯得很可疑,一個半路加入的新人在短短幾個月的時間裡竟然成為了一方渡司。
“你想好了嗎?”孟漁舟把最後一個菜裝進盤子,順便對呆坐在灶臺前的終陵棄問道。
“啊?”
“是跟著藤以寧,尋求雲中劍的庇護,還是去闖龍潭虎穴?”
孟漁舟說的龍潭虎穴指的是他作為一個渡司將會面臨的渡主的召喚。按照忘川的傳統,渡主透過左右渡領直接掌控各地的渡司,這些渡司會定期被召回忘川的總部接受訓示。
如果終陵棄選擇繼續留下來做這個渡司,那麼總有一天他會被召回去面見渡主的。孟漁舟覺得這一行必然兇險無比。
“我想找個機會跟藤以寧去帝都查精鐵案的線索,但尋求雲中劍庇護這件事……”他猶豫了一下,“還是算了吧。”
“怎麼了?”孟漁舟感覺到了他心中的疑慮和不安。
“雲中劍和官府聯絡緊密,我覺得不是什麼好事。”他說道,“何況我要給精鐵案翻案,不知道得和官府裡多少人成為死敵。”
孟漁舟嘆了口氣:“放下不行嗎?”
“也行,那我只能練好本事去再去行刺南郭旻一次了。”他淡淡一笑,“希望到時候我走之前你能再給我彈一次那首曲子,應該會很應景的。”
孟漁舟無奈地搖搖頭,端著盤子走出廚房去了。
終陵棄坐在灶臺前望著漸漸熄滅的火焰和飛舞的火星,自顧自地傻笑了起來。他覺得自己的想法已經和當初剛來烏月時不同了,比起一刀砍下南郭旻的腦袋,還是讓所有從精鐵案中謀利吸血的那些傢伙都身敗名裂去死更讓他感到快意。
吸血……他愣了一下,被自己的想法給嚇到了,藤以寧之前來提醒他們要小心那個殺人魔頭時,似乎也說過吮血吸髓這個詞。
世上真有這麼窮兇極惡的人嗎?他想即便是流鴉那樣心狠手辣的人,也只是喜歡玩弄人心權謀而已。
如今雲中劍就駐在烏月,這個傢伙還敢往烏州跑,果真是亡命之徒。
烏月南門前的大街上,藤以寧牽著馬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水,她慶幸自己總算是趕在閉門之前趕回了城。
日暮閉門之時,城中的商販行人都很稀少。大概是擔心兇徒流竄而加強戒嚴的緣故,藤以寧看到烏月的帝國軍們二十人成一小隊在城中主要的街道上巡邏。
僅靠這些人巡邏是沒用的,藤以寧心想這些樣子不過是做給百姓看看以安人心罷了,那個魔頭能夠在南州連續翻案多起逍遙半年之久,定然早已學會了如何躲避官兵隱匿行蹤。
而且他如今躥入烏州地界,一時便如石沉大海,恐怕在下一個倒黴的受害者出現之前都不會再有什麼線索了。
藤以寧如今手握整支雲中劍的兵權,卻只能漫無目的地等待,這種感覺對她來說太難受了。尤其是明明知道那個兇手還會繼續殺人,卻無法提前將他找到,這讓她心中一直堅信的正義倍感煎熬。
走回鷂子東巷的駐地,正碰到提刑司來的官員在等候她,她恍然想起來現在姐姐不在,自己已經是荒蕪在烏月這裡最有話語權的人了。
她一時之間還適應不了這種時常要和朝廷官員打交道的感覺。
“藤以寧右使嗎?”見到她從正門進來,屋中客座上的一人起身相迎。
藤以寧略微有些意外,以往來找姐姐商議的提刑司官員大多都是沉穩的中年人,今日上門的這個看起來卻格外年輕。她看那人也就二十三四歲的樣子,劍眉星目給人一種很正氣的感覺。
“下官是烏月提刑司的武衛郎魏馮河,等候寧右使已久。”
武衛郎和典刑秉筆郎一樣都是提刑司下面的屬官,也都是從六品,而藤以寧在帝都御武司掛職的是正四品武官銜,所以魏馮河對她自稱下官是情理之中。
“南州兇案的事情?”她把佩刀解下來放在到一旁的刀架上。
“一個時辰前接到臨江縣的快馬,縣中上午發現一具女屍,仵作初步判斷死於昨夜中夜。”魏馮河緩緩述說案情,“死狀與南州七起兇案無二。”
“臨江縣……小趙,地圖。”藤以寧對外頭招呼道。
“不必麻煩,下官隨身帶有地圖,軍中製圖,比貴部的更精細。”魏馮河說著從身側的皮革匣子中掏出了一份烏州轄域全圖在桌上展開。
“是最靠近的南州的縣城。”藤以寧的手指由南往北一畫,最後在臨江縣北邊最近的兩塊各自一點。
“龍壑鎮和獻風縣。”魏馮河點點頭,“不錯,若是兇手沒有留在臨江縣,便只有這兩個去處。我這就回去通知提刑司大人,讓他佈置人手。”
“等等。”藤以寧喊住了他,“轉告提刑司大人,兇手的武藝可能很高,官兵一定要結隊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