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之下，皇城緊閉的大門緩緩開啟，一隊行動迅速的騎兵從城中衝了出來。前方寧安大道上布放的神機營士兵被馬蹄聲驚動，但他們還未來得及發出警報那些從皇宮中出來的騎士就已經衝到了面前。

最前排的騎士人馬披甲，雖然不是虎林遊擊那種沉重的鋼甲，但還是依靠鎧甲的防護強行衝開了神機營用圓木和沙袋壘砌的路障。

領頭的騎士揮舞一杆大戟，輕輕鬆鬆便將路障之後的十餘名神機營士兵殺散，他振臂大呼一聲“跟我來”，便領著騎士們朝前衝去。

跟在那一百名披甲騎士身後的是薛遠圖率領的一百金吾衛，他望著手持大戟驍勇無比的嚴鄭北，心中不由得感嘆了一句“真良將也”。皇帝還是很有識人用人的眼光的，宮廷禁衛統領嚴鄭北在戰略指揮上說不上有多大的才能，但勇猛善戰恰恰適合這種護衛的工作。

像嚴鄭北這樣的武人若是放到邊軍，最多也就是一勇之夫一營之長，但是留在皇城內值戍殿前就有足夠的威懾力。

“衝鋒！摧毀叛軍的火炮陣地！”薛遠圖同樣舉刀高呼，他對牧芝泓控制的神機營的稱呼已經變成了叛軍，這是為了鼓舞士兵們作戰的氣勢。畢竟現在廝殺的都是宸粼人，金吾衛和神機營的士兵彼此之間難免會有猶豫，可是薛遠圖知道這個時候心懷猶豫的一方就是吃虧的一方，爭奪權力的戰鬥從來都避免不了流血。

就算神機營是皇帝親自下旨成立且寄予厚望的新軍，就算火器是帝國軍的至寶重器，薛遠圖今夜也顧不上這些了。他只知道自己和嚴鄭北發動的這一次突襲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必須要毀掉神機營的火器，只有這樣才能確保城樓上的蘇蕁可以率領金吾衛堅持更長的時間。

倘若能撐到北邊平靜大軍回援，那牧芝泓就只能到詔獄底下去品嚐失敗的苦果了。這是薛遠圖的想法，只不過他不知道牧芝泓這一次的底氣有一部分就來源於匈奴的細作，匈奴人已經向牧芝泓保證過他們會牽制住宸粼的大軍。

邊境匈奴陳兵三十萬鐵騎，戰意卻不及左賢王當初與沈乘雲決戰時的一半，只不過是為了束縛住天南大營和禁軍的手腳而已。倘若天南大營和禁軍真的敢放棄朔方回救帝都，那單于和左賢王也不在乎利用三十萬高速機動的騎兵把戰火燒遍宸粼北境四州。

畢竟只要天南大營和禁軍一撤，北境就只剩下沈乘雲剛剛經過苦戰的疲弱邊軍，根本不足為懼。

突襲一開始進行的很順利，嚴鄭北帶領的禁衛鐵騎幾乎沒有受到什麼像樣的抵抗阻攔就衝到了新軍的火炮陣地前，但在這裡他們陷入了苦戰的泥淖。牧芝泓雖然不知兵事，但神機營的統領韓向漠並非酒囊飯袋，他輕視金吾衛的戰鬥力不假，但對於保護火器這種神機營的看家寶貝還是很上心的。

神機營的火炮陣地設在宮門正前方寧安大道的尾端，統領韓向漠將神機營唯一列裝了新式武器燧發槍的百人隊分成東西兩個陣地設在此處，還處在試驗中的燧發槍雖然只能發射一枚鐵彈子，但其穿甲殺傷能力遠超尋常的遠端武器弓弩。

嚴鄭北率領禁衛鐵騎衝到火炮陣地前的一瞬間就遭到了東西兩面燧發槍陣地的伏擊，新軍這個百人隊共有兩百支燧發槍，兩個陣地五十人每十人為一排排成五排，交替利用燧發槍向禁衛鐵騎發射鐵彈。每一排射出鐵彈之後就丟棄手中過熱的燧發槍，退到後排換上備用的第二支燧發槍進行準備。

一時之間寧安大道東西兩面噼啪之聲大作，禁衛鐵騎則是一片人仰馬翻。被新軍以神秘武器伏擊之後嚴鄭北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對方用了遠射的武器，他在混亂之中揮舞大鐵戟撥打，一枚鐵彈子正好命中了他鐵戟的戟鋒發出了“當”的一聲脆響。

嚴鄭北感到自己握戟雙手的虎口被震得發疼，他驚愕地看到自己的鐵戟戟鋒被新軍發射的鐵彈打出了一個圓形的缺口。

在方才衝開神機營三道防線時幾乎毫髮無損的禁衛鐵騎在燧發槍陣地伏擊之下瞬間死傷過半，餘下的人大多也失去了戰馬，這時薛遠圖和後面的一百金吾衛騎兵衝上來了。嚴鄭北當機立斷，下令殘餘的禁衛不惜一切衝向兩面的燧發槍陣地，用身軀掩護薛遠圖的人衝擊火炮陣地。

“薛大人！後面就交給你了！”嚴鄭北對衝上來的薛遠圖大吼一聲，揚鞭衝向了東面的燧發槍陣地。

此時陣地上正換上了第二輪使用備用燧發槍的新軍士兵，他們對著衝過來的嚴鄭北發出了整齊的一輪射擊。看到對面新軍士兵們手中奇怪的武器噴出火光，早有心理準備的嚴鄭北以精湛的馬術將自己藏到了戰馬的腹下。

這一輪射擊有的射空了，也有的打在了嚴鄭北坐騎正面的馬鎧上。聽到坐騎發出哀鳴聲，嚴鄭北果斷地跳下了馬。此時距離新軍陣地已不足二十步，嚴鄭北丟掉了沉重的大鐵戟拔出腰刀向前衝鋒。

十餘名禁衛們拼命衝到了他們的主將前方，以自己的身軀為嚴鄭北擋住了下一輪的齊射，過半的人倒下，剩下的人則是大吼著跳過沙袋堆著的路障衝進了新軍之中。

到了這種面對面的距離，燧發槍就不再有什麼優勢了，新軍的士兵們果斷地拔出了刀和這些宮廷禁衛展開了肉搏，戰鬥又迴歸到了最原始的廝殺。嚴鄭北在混戰中揮刀狂砍，他剛一刀劈裂了一名新軍士兵的腦袋，後背就被人砍了一刀，不過被他的鎧甲給擋了下來，他回身反手一刀將那個偷襲自己的傢伙給結果了，環顧四周發現跟隨自己衝過來的部下已經全部戰死。

神機營畢竟是以天南大營的水準訓練出來的部隊，士兵們在操作燧發槍之餘的冷兵格鬥技巧並未落後，衝進燧發槍陣地的禁衛們幾乎是以一換一的姿態全數戰死了。

“切……天南大營了不起啊！”嚴鄭北一刀穿透一名新軍士兵的身體，頂著他邁著沉重的步子向前走，拔出刀時的勁將那個士兵的屍體帶得轉了一圈，鮮血四濺。

“嚴將軍，我敬你是條漢子，你還是投降吧。”一身耀眼銀甲的神機營統領韓向漠出現在了陣地上，他竟然親自負責了東面燧發槍伏擊陣地的指揮。

嚴鄭北看著這個穿著漂亮鎧甲一塵不染的傢伙，啐了一口，怒罵道：“我宸粼男人人人皆願揮軍向北，橫掃大漠。你這亂臣賊子！你也配叫向漠這個名字？”

韓向漠冷冷地望著他：“打仗可不是靠嘴皮子的，嚴鄭北，我再給你一個機會。”

神機營的士兵們端起了燧發槍，槍口一致對準了嚴鄭北。

後方忽然傳來一陣撼動天地的轟鳴，竄起的火光直衝天際。

韓向漠臉上出現了驚慌之色，嚴鄭北則是仰天大笑，他知道薛遠圖一定攻擊神機營的火炮陣地得手了，這陣動靜只能是他們引爆了火炮的彈藥引發的。

“韓向漠！多行不義必自斃，這句話送給你也送給牧芝泓！”嚴鄭北揮刀朝韓向漠砍去。

神機營士兵燧發槍齊射，禁衛統領身前的鎧甲上留下了十個散佈的血洞，他含笑倒了下去。

韓向漠上前為他合上了眼睛，隨後冷著臉對部下們說道：“神龍炮被毀，留在這裡也沒有意義，撤離寧安大道，到興化坊一帶重整陣形！”

東西兩面的新軍們帶著燧發槍跟隨韓向漠撤出了寧安大道的伏擊陣地。在路過仍燒著火焰的火炮陣地時，韓向漠停了下來，他看向靠在被炸燬的神龍炮殘軀上那個渾身已經燒得焦黑但還沒有死去的老人，脫下了自己的帽盔向他行了宸粼軍禮。

“薛大人，你今夜給我上了一課，但這還不足以改變結果。”

身上金吾衛的衣甲已經被毀得千瘡百孔的薛遠圖忍著渾身的痛苦笑了一下，露出在此刻顯得發白的牙齒。他的渾身上下因爆炸而產生的傷口都在流血，皮膚表面重度燒傷，死亡只是時間的問題了。

韓向漠從士兵手中拿過一支還未發射過的燧發槍，對著薛遠圖射出了鐵彈。

寧安大道盡頭處皇城城樓上，蘇蕁按著自己悸動的心口，笑著流下了淚水。剛才那沖天的火光告訴她，義父他們已經成功了，可這場因爭奪權力而起的戰爭還遠未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