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陵棄和藤以寧牽著馬進入雲中城，按照藤以寧手中所掌握的那份地圖直奔周仲德埋藏賬簿的院子。
藤以寧是第一次到雲州，她知道這裡是終陵棄的故鄉，也是萬惡之源的精鐵案的發生之地。
如果沒有精鐵案，終陵棄現在應該還是一個幸福而滿足的富家子弟，與他的家人們生活在一起，而不是變成如今這樣一個善惡難分的刺客。
“是這裡了。”藤以寧仔細地對照著手中那捲皮革地圖，確認了眼前這棟看起來荒廢已久的四合院就是他們此行的目的地。
終陵棄和藤以寧分頭搜尋了四合院內東西的兩間偏房，不出意料地一無所獲之後，兩人一同進入了北面那間最大的屋子。屋子裡凌亂不堪地堆放著各種各樣的雜物，終陵棄隨手翻找了一下，露出了咬牙切齒的表情。
“這些東西都是當年他們在精鐵案中將被冤枉的人家抄家得來的，只是因為沒有太大的價值，丟棄又顯得可惜，被堆放在了這裡。”
藤以寧來到房間的中心，環顧四周堆放的雜物，一時之間覺得有些無從下手。周仲德如果把賬簿藏在這裡，一定不會是毫無線索地丟在一堆雜物中間。她走到最裡頭挪開幾隻堆在牆角的破舊箱子，很快發現了牆壁上的暗門。
“這邊。”她一邊對終陵棄招呼道，一邊擰動了牆上的燈盞。那燈盞是一個偽裝的機關，藤以寧將之順時針旋轉了一圈後，牆上的暗門便朝內開啟了。
兩人進入到暗門之後的小室中，忽然同時聞到空氣中混著一種刺鼻的味道。終陵棄和藤以寧面面相覷，從他們進入這間封閉的空間內後，就聞到了這種怪味，並且越往裡走味道越濃厚。
“你覺得這像不像脂水的味道？”藤以寧忽然停下了腳步，凝重地問道。
終陵棄往前走了幾步，將那扇簾子掀開，發現裡頭堆積著好幾只木桶和乾草，有一隻木桶翻到在地上，打翻的脂水和乾草混在了一起，刺鼻的氣味就是從這裡發出的。
脂水又名猛火油，是軍中火攻常用的引燃物，有著燃燒長久且不會被水澆滅的特性，一旦引燃會變得相當麻煩。
藤以寧從後面過來，看到了這一幕後也愣住了，她開始意識到不對，這裡很像是一個陷阱。
“誰會在這裡藏下這麼多的脂水和乾草？難道是周仲德自己做的？”終陵棄問道。
“但這裡確實是圖上指示的地點……”藤以寧遲疑著說道。
終陵棄回頭看了一眼他們穿過的那間堆滿了雜物的屋子，覺得那些尋常不過的東西都是障眼法，如果賬簿真的被放在這裡，那一定會在這間堆放著引火之物的小室之內。
“把乾草翻開來找找吧。”他說著開始動手，抱起一捆乾草挪到屋子的外室。
“不用這麼麻煩吧。”
藤以寧用未隱的劍鞘戳進草堆中，左右搗了搗，劍鞘似乎觸及了一個硬物，發出了清脆的聲音。
她蹲下身去，雙手扒開了那一塊的乾草，探進去摸到了一隻四四方方的鐵盒子。藤以寧將鐵盒子捧了出來，驚喜地發現這種鐵盒子和她在烏月周仲德家中見過的一模一樣。
“真正的賬簿就在裡面嗎？”終陵棄激動地問道。
“應該就是它了，只是盒子被鎖上了。”藤以寧說道，“等回去之後想辦法弄開吧。”
“不用未隱砍開嗎？”終陵棄問道。
“掌握不好用力，怕會傷到裡面的東西。”她否決了這個提議。
終陵棄從她手裡將盒子接過來，舉起來看了一下，有些不解地問道：“這個鐵盒子的底部為什麼有一個凹槽？”
“誒？還真是……”此時他把鐵盒舉高，藤以寧也看到了底部那個圓形的凹槽。
終陵棄將盒子翻轉過來使底部朝上，他和藤以寧這才看清了那個凹槽內有一個精緻的小鐵鉤，鐵鉤上連著一根已經斷掉的白線。
是機關。兩人在看到這個精巧的設計時第一時間都反應了過來，聯想到堆滿小室的脂水桶和乾草，他們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很難看。
藤以寧一把將終陵棄推了出去，然後掃開了那堆乾草，果然發現底下的地面上有一個小孔，斷絕白線的另一端應該就在那個小孔之下。
按常理推測，白線連線的應該是一個打火的機關，一旦有人在不明情況的時候拿走了那只鐵盒子弄斷了白線，底下的機關就會立刻發動……深埋在地下卻能引燃這屋子裡的機關，藤以寧腦海中經過了恐慌帶來的短暫空白之後，率先想到的是火雷。
周仲德應該是把火雷埋藏在地磚之下，留下的白線是用於引爆火雷的……
終陵棄被藤以寧一把推出去後，立刻明白她的用意，他心底一陣驚慌，下意識地背過身去。
想象中的爆炸和沖天火起沒有真的發生，過了很久，終陵棄聽到小室裡頭傳來藤以寧如釋重負的一聲喘息。
“冥冥之中有人在保佑我們吧。”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說道。
終陵棄重新探身進去，看見她跪坐在牆角，乾草堆被撥開到兩邊，牆角的幾塊石磚被她用劍給撬了起來。
終陵棄來到藤以寧身邊，看到了那些被撬起的地磚下是一個凹坑，裡頭觸目驚心地放著五枚被麻繩捆在一起的火雷。
“設計這個機關的人本意是在白線被不知情者弄斷的情況下，會打火引燃其中一枚火雷的引線，然後五顆火雷起爆把這屋裡的人炸上天。”她心有餘悸地說道，“即便爆炸沒有殺死我們，這屋裡的脂水和乾草也會要命。”
“那……你說有人保佑我們的意思是……”
“五顆火雷中作為觸發的那一顆，工藝不合格。”藤以寧將其中一顆引線已經燒沒了的火雷取下來給他看，“這在宸粼的軍隊中是很罕見的事情，但被我們碰上了，你說我們不是運氣好嗎？”
終陵棄小心地將那枚火雷放回去，把上頭的地磚重新鋪蓋上，那種感覺就像親手將一頭想要逃出地獄的惡鬼關回去一樣。
做完這一切，他才說話道：“這算是又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嗎？我們還是儘快離開這個令人不安的地方吧。”
藤以寧同意他的說法，她也不想再在這個充滿脂水刺鼻氣味的地方呆下去了，重要的東西已經到手，此行的目的算是達到了。
兩人正準備離開，忽然聽到外頭傳來一陣馬嘶聲，藤以寧聽出那是自己的坐騎白露發出的示警，她攔住了要往外走的終陵棄：“小心！”
下一刻無數的弩箭穿過了門窗射進屋裡頭，藤以寧在終陵棄的後背猛地一拽，將他拽回了身後。那些弩箭初時還有門窗框條的阻隔，射進來也沒有什麼準頭，但隨著門窗漸漸被射破，箭矢變得越來越密集。
藤以寧將終陵棄推進小室，拔劍格開射來的箭矢，強行將那燈盞機關給扭回原位，而後搶在暗門閉合之前閃進了小室。
暗門合上，小室內的光線幾乎完全消失了，終陵棄感到眼前的一切都暗了下去。他還沒有適應這突然昏暗的環境，就感覺一個人撲倒了自己身上。
終陵棄倒在了乾草堆上，他這時才看清藤以寧的趴在自己身上，一隻手撐著地，一隻手捂著嘴。儘管如此，她還是發出了一小陣咳嗽聲，暗紅色的血從她的指縫間滲出來，落在終陵棄的胸口。
“以寧！”終陵棄低聲驚呼。
藤以寧按住了他的嘴唇不讓他出聲，她咬著牙反手折下了自己後背上的一支弩箭。方才冒著箭雨去扭轉機關的時候她沒有受傷，未隱長劍舞出的劍幕格開了飛來的箭矢，但在轉完機關跑回暗室的那一瞬間她的後背被一支箭矢射中了，這才導致她在門合上的一瞬間踉蹌撲倒了終陵棄。
終陵棄眼中露出了慌張和害怕的神色，他看到藤以寧口中流出血液，心想難道那支箭傷到了她的內臟？
“你吐血了……”
“不礙事……”她深呼吸了好幾口氣，才緩過來安慰道：“剛剛跌倒咬破了嘴，箭傷不深，我有貼身的軟甲。”
終陵棄將信將疑地看著她，猶豫地問道：“那你剛剛咳血……”
“我把自己嗆著了。”
終陵棄松了口氣，這才想起他們的處境來，問道：“看清來襲的人了嗎？”
“沒有。”藤以寧搖頭，估計道：“以弩箭齊射的密集度，起碼五十人，應該分成了至少三批交替不間斷射擊。”
“難道我們的行蹤暴露了嗎？”終陵棄想不明白為何會招來襲擊。
“不好說啊。”她也沒有頭緒。
此時外頭的箭矢聲已經停了，終陵棄將耳朵貼在牆上聆聽外頭的動靜，回頭詫異地說道：“腳步聲很沉重，顯然披甲執銳，又在雲中城中……是帝國軍。”
藤以寧還沒來得及說話，外頭就傳來一個人歇斯底里的喊聲：“仔細搜！給我仔細搜！”
“是蒲鈺！”終陵棄咬牙切齒，“這混蛋，上回我就該殺了他。”
“誰？”
終陵棄和她簡單地講述了自己上一次來雲中的遭遇。
藤以寧臉色有些發白，她喃喃道：“照你這麼說，蒲鈺是南郭旻的人，我們的行動意圖已經暴露了……可是為什麼呢？”
“說不定周仲德府上還有南郭旻的眼線。”
“嗯……但願他們找不到這裡。”她忽然發覺自己一直都靠在終陵棄身上，終陵棄似乎也沒有什麼反對的意思。
如果一直這樣……似乎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