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憤怒還是悲傷，只要頻繁出現，就必定會在麻木中歸於平淡。

蔣靈的葬禮沒有在新京舉行，蔣家在最早搬離新京的那一批中，只是蔣靈不肯走，才留在這兒。她既然已經死了，她的父母當然要把她接去他們所在的地方。

羅修去那個陌生的城市參加了告別儀式，從此，也正式和所謂的修羅場之神計劃，宣佈了永別。

他往返的兩天裡，蘇湘瞳是唯一的旅伴。

提到孩子的事情後，沈安琴很果斷地阻止了佐田鈴音和蓮見櫻打算同行的念頭，把空間留給了他們兩個。

但羅修也並沒有直接談起，一直等到蔣靈的葬禮結束，蘇湘瞳挽著他的手臂出來，穿過過來拍攝他們的記者，進到專用的安保車輛裡，緩緩駛向車站，他才輕聲道：“小瞳，你……肚子裡沒事兒吧？”

“檢查結果你看過了，小櫻也跟你解釋了不下十遍，怎麼，還不放心嗎？”她摸著小腹，眼中漾起愉悅的笑意，柔聲說，“放心，孩子還好好的，還……在我的肚子裡，一點一點長大著。”

羅修的神情變得有點複雜，嘴唇抿在一起動了動，把臉轉向車窗外。

蘇湘瞳笑了起來，突然伸手捏住了他的臉頰，往兩邊扭著：“幹嘛啊，幹嘛啊，聽說有寶寶了就裝出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就咱倆啦，開心就開心出來唄。”

“才……才死了這麼多人……”

“那又怎麼樣。”她伸手咯吱他的脖子，“這麼多年，大家本來就是踩在犧牲者的屍體上努力活下來的啊，死能帶來生，那就不是白白犧牲。難道……蔣靈那麼拼命保護我，林夢語不要自己的命救下鈴音，就是為了看你在這兒板著臉傷心的嗎？”

羅修躲了幾下，躲不開，乾脆抓住她的手，把她拉進了自己的懷裡，不管她怎麼說，他還是想儘量做出點老成持重的樣子來。

畢竟，他就要當爸爸了啊……過往從沒想過的身份突如其來的殺到，起先少了點真實感，等到看見醫院的報告後，除了湧上的狂喜之外，還有不少複雜的情緒在流動。

“小瞳，我很高興，真的很高興很高興，你千萬別誤會……覺得我不喜歡這個孩子。”

“當然不會，你看我傻嗎？”蘇湘瞳捏著他臉在他嘴上親了一下，“雖說一孕傻三年，可我就是傻了也比你聰明。”

之後，開啟了話匣子的她慢慢跟他說了懷孕前前後後的事情，和她在目前掌握的資訊中進行的合理推斷。

“基於這幾點考慮，我已經建議各大區的覺醒者夫婦停止使用基地配發的促孕藥物。”她說著，輕輕拍了拍自己還很平坦的下腹部，“小修，你的身份認同感，會因此大受影響嗎？”

“不會。”羅修笑了起來，“我是覺醒者，這個身份沒有變過。覺醒者屬於什麼，我懶得考慮。”

蘇湘瞳靠在他的懷裡，眯著眼睛說：“有時候，我覺得可能駱欣菡是對的，這個世界更喜歡變異者帶來的自然，不喜歡在地球上到處折騰得人類。人類是腫瘤，而變異者和咱們，就是兩種用來清除癌症的免疫細胞。只可惜……有一種不太好用，倒戈了。”

“你說……如果覺醒者當初就和降臨的恐怖大王聯手，現在地球會是什麼樣子啊？”她用指尖戳著他的胸口，小聲問。

“不知道。”羅修沒有那麼多複雜的幻想，他剛才已經在思考，該給孩子買個什麼樣的搖籃，嬰兒用具是按女兒還是兒子準備，他自己都還滿肚子孩子氣，能當好爸爸嗎？他要是在大決戰中犧牲了該怎麼辦？留下四個寡婦一個娃？

他頭一次知道，原來有了牽掛其實是挺可怕的一件事，勇氣上掛了秤砣，而怯懦正因溫情的滋養瘋狂發芽。

“你這是怎麼了啊，表情這麼怪？說，想什麼吶。”

他皺了皺眉，說：“小瞳，這次出發前，我已經把自己的財產儲蓄……分成五份，我想，大決戰開始之前，給你們四個……轉過去。”

“你這是要交代後事啊？”蘇湘瞳板起臉，明亮的大眼睛瞪著他，很明顯不高興了，“那你分三份就好。大決戰，我是一定要跟你一起去的。”

“可……”

“沒什麼可，你不讓我跟著你，我就跟著其他隊伍，我一定要親眼看到駱欣菡死。”她完全沒有商議餘地的樣子，“你也看到了，她寧肯放棄對基地核心區的襲擊，都要來設法殺我，AM118的能力其實是被我剋制的，我能操控風，我可以讓任何飛行的東西失去承託，可她還是讓AM118來了，這說明什麼？說明她比起解決人類，更想解決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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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和你去不去大決戰有什麼關係？”

“我也更想解決掉她。”蘇湘瞳烏黑的眸子裡閃過一絲冷冽，“小修，我知道我沒那個能力，但我可以輔助你來殺掉她。現在天空已經被奪回了，資訊上咱們不再處於劣勢，鈴音跟那些腦子很好的同事配合得相當完美，我不需要再在後方坐鎮。我會在比你稍微安全一些的地方，支援你到最後。”

“可如果……”

“如果敗了，”她抬手捂住了羅修的嘴，“咱們就一起死。”

羅修在她的掌心下蠕動著嘴巴說：“那孩子呢？”

“我和孩子在恐怖大王的追殺下能活多久？”似乎看出了羅修的勇氣正在被牽制，蘇湘瞳柔聲說，“小修，我會和你一起，拼出咱們大家的未來。你也希望孩子，生活在一個恢復了和平與安寧的世界，對不對？”

他的心，終於漸漸安定下來。

“好吧，咱們回去，就一起準備大決戰。”

短短不到一週的時間裡，亞東各區的倉儲飛行器就全部透過地下軌送到了新京，一架架無人偵察機取代了小而脆弱的探測器，將新京北部越來越廣闊的區域清清楚楚地拍攝並傳輸回基地的接收系統中。

針對北部廢墟的行動計劃，就此開始制定。

決戰時間暫定於十月初，深冬到來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