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勇的傷其實並不嚴重,大概當時美女沒有用足力氣,因此只是皮外傷,兩天之後,他感覺自己就能行走如常了,便跟老王辭別。
老王不是愛多話的,其他一概不問,只囑咐他如何如何防止感染云云,任勇聽到這些話,心裡頭只有釋然,然而到底老王在做手術的過程裡,察覺到他裝瞎了嗎?
他心裡到底放不下,想要問,看到老王那張滄桑而若無其事的臉,卻又張不開口,最後到底也沒問出來,回去的路上,看著外面鬱鬱蔥蔥的樹,他想每個人都是有秘密的,有的人願意窺探來滿足自己的自尊心,比如他,有的人,則不感興趣,因為早就參悟了這個世界,比如老王。
所以……還是不用擔心了吧。
想到這裡,也只好安心下來,剛剛回到家,忽見兩個高瘦男人站在門口,見到他,出示證件道:“我們是警察,請跟我們走一趟。”
任勇早有預備,也不著急,只伸出手,道:“對不起,我是盲人,能讓我摸一下您的證件嗎?”
那兩個男人對望一眼,一個把警官證遞過去,任勇撫摸了許久,點頭笑道:“好,我這就跟兩個警官去警局。”
……
“張女士預約了我,那天早上,我去了張女士的家裡頭,敲門許久,才開了門,有一個女子的聲音自稱是張女士的妹妹,然後拉著我到了臥室裡,說張女士吃了安眠藥剛剛睡下,然後讓我儘管按摩,我當時有些不樂意,也有些覺得奇怪,可是盲人來一趟不容易,所以只能開始按摩了。”
“那個人是趴著的,所以我是按摩的背部,不過很快我就覺得不對頭了,你們知道的,警官同志,活人的穴位是有反應的,皮膚是有彈性的,可是死人……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我感覺自己一直在撫摸一塊死豬肉,那種感覺好可怕,我當時想要問,卻又不敢,因為畢竟自己什麼看不見。”
“而且在這個過程裡,我聽到了很多奇怪的動靜,比如說啪啪的聲音,像是做愛,對了,你們別笑,是真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也完全無法理解這些聲音意味著什麼,對了,還有個女孩的聲音,她用小貓一樣的聲音求救,可是很快就消失了,這一切都讓我感覺不妙,於是我決定趕快收手,然後出來報警。”
“我是瞎子,你們知道的,警察同志,瞎子什麼都看不清,所以不能判斷眼下的形勢,只知道出了事,所以我當時的選擇是正當的,對不對?後來……後來我要了那美……那女子二百五十元,用微信掃了,吶,這是我的手機,你們儘管查對。”
“我記得自己見對方付款之後,還挺高興的,因為這證明對方似乎想放自己一馬,於是我就拿著我手機,急急地向外走,想要出門就報警,結果……哦,你們看,是肋下這塊,對,對,我做手術了,對方捅了我一刀,我倒下之後就人事不知了,後來醒過來,也不知道這是哪裡,就打電話給我的員工小鶯,讓小鶯來接我,這個你們也可以找小鶯來證明,我有通話記錄,也有車胎記錄,什麼都有,監控也是可以看到的。”
“然後……哦,我當時已經昏過去了,醒過來的時候,被送到了一個小診所做了手術,也怪小鶯當時太著急,因為天色已晚,所以慌不擇路,找了個一個亮燈的診所就進去了,好歹保住了性命,因為做了手術,一直昏昏的,今兒才好,正回家準備報警,結果你們就找上門了。”
任勇把整個過程說了一遍,這些說辭他準備很久了,完全是以盲人的視角來敘述,不露出任何把柄和漏洞來,想必警察也不會往他裝瞎的路上懷疑。
然而任勇說完之後,那些警察居然什麼也沒問,他有些著急,摸索著桌子敲了敲——今兒為了防止警察檢查他的眼睛,他特地戴了隱形眼鏡,也就是那種完全可以遮擋視線的那種,因此今兒確實是真的瞎了。
“你們聽到了沒有?”他感覺對面居然靜寂無聲,未免有些心慌,忙不迭開口問。
然而他卻聽到嘰嘰喳喳的議論聲,似乎一個老者說話的聲音,口裡不停地道:“應該是,嗯,我明白了,看起來應該是,那就這樣。”
然後,腳步聲響了起來,一隻手搭在了他的肩頭:“好了,我們知道了,任先生,您可以回去了。”
“啊?”任勇有些吃驚,忙把手機揚了揚:“你們不檢查一下我的手機嗎?”
“我們看過了。”警察的聲音有些不耐煩,沒等他說什麼,便把扶著站起來,道:“好了,任先生,您過來一趟不容易,我們把你送出去吧。”說著,便有兩隻手伸過來,架住了任勇,也不容易任勇說什麼,連拖帶拽地,任勇便上了車,聽到車聲響起,任勇未免焦躁起來:“怎麼你們也不讓我摁個手印啥的。”
“您說的,我們都記錄下來了,也有錄音和影片。”
對面的聲音響起,似乎是略微年輕的警察。
任勇皺了皺眉,咬牙道:“可是你們怎麼找到那個女的呢?”
警察猶豫了下,道:“我們正在尋找當中,屍檢結果還沒出來呢。”
任勇聽到這話,感覺這個警察比較親和一點,忙道:“警察同志,您貴姓?”
“宋。”那警察道,語氣裡沒有半點不耐煩,反而十分親切,這讓任勇多了幾分勇氣,他猶豫片刻,張口道:“宋警官,你知道的,我是按摩師,按摩師嘛,對人體骨骼是很清楚,便是因為這個原因,我有個本事,是透過聲音,描繪出人的摸樣來。”
“真的?”宋警官似乎有些吃驚道:“透過聲音描繪人的摸樣?怎麼描述?”
“哦,我本來想著在警局給你們描繪出來的。”任勇有些遺憾地道。
宋警官忽然不做聲了,外面的車水馬龍的聲音響起,前面的司機似乎打了個哈欠,又“啪嗒”一聲打了打火機,車裡迅速瀰漫著一股子尼古丁的味道。
“你們按摩師可是真厲害,掙錢多嗎?”宋警官似乎對任勇的職業很好奇。
任勇聽到他聲音裡並不帶著輕慢,也點頭笑道:“還行,一個月五萬左右吧。”
“這麼多?”宋警官顯然吃了一驚。
“嗯,現在的人腿腳都不好,所以來的人挺多的。”任勇解釋著,只是他去警察局的目的沒有達到,未免有些著急,便又轉會了話頭問道:“對了,那個張女士到底怎麼回事?她應該有個女兒吧?”
說著,心忽然縮緊了,眼前浮出那個女孩的樣子,被捆綁著,翻滾著,匍匐著,對著自己:“叔叔,救我……”
“是,張女士是有個女兒失蹤了,我們懷疑遭到了劫匪搶劫殺人。”宋警官道。
“啊?”任勇皺了皺眉,眼前浮出那個美女的樣子,絕對不是……搶劫殺人!
“應該不是吧?我不是跟你們講過了嗎?”任勇打了個手勢,想要重複一遍:“是個女人,真的是個女人,要知道,孩子還在那個女人手裡,那個女人肯定有同夥的,她親口告訴我,說什麼BOSS在等著她,他們劫持了那個孩子,說不定個販童集團,你們可要趕緊查啊!”說到這裡,忽然驚覺了什麼,一下住了口。
前面的司機又打了個哈欠。
宋警官似乎沒發覺什麼,只道:“目前案子還沒有查清楚,任先生您別急。”
任勇因為剛才說漏嘴,正在惴惴,此時只能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