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很深了,又或者黎明已經快到了,外面的月亮已經發出淡青色,太陽的光芒從雲層裡跳出來,因為剛剛升起,所以是玫瑰色的紅暈,一點點從窗戶裡滲進了這個小小的診所。
診所還算乾淨,社群診所,該有的都有,然而很簡單,不過是病床,吊瓶,床頭櫃,地上沒有做過裝修,是那種原始的土質地板,有些坑坑窪窪的,沒有任何現代裝置,沒有氧氣瓶,對面放著一個櫃子,上面是一個商場都見不到的老式電視機。
任勇醒過來的時候,就看到了這些,他躺在床上,手上打著點滴,天花頂上的白熾燈閃得發亮,有些刺眼,他眨了眨眼,這才想起來,自己好容易等到小鶯來,強撐著讓小鶯開著車,找了個非常偏僻的診所,裡面是個年輕的男大夫正在值班,見到任勇身上一把刀,嚇了一跳。
“我認得你們所長,就是老王,讓老王快來給做我做手術,我知道刺得不深,就是失血,你們別怕,還有,小鶯,快報警,那個張女士被人殺死了,孩子被劫持了。”說完這些,任勇就昏倒了。
醒過來的時候,就是這些。
他掃視著周圍,忽然感覺眼前的世界太過清明了一些,嚇得忙伸出手,在床頭櫃上摸索了一下,找到了自己的墨鏡,連忙戴上。
也不知道……
不知道老王他們知道不知道自己不是瞎子?
他心裡惴惴地猜疑中,強行支撐著坐起來,感覺肋下那塊雖然疼,但是好像不像剛才那種異物滲入的感覺了,低下頭扒拉開衣服,果然見刀不見了,縫了針,雖然有些難堪,可是這是在身上,他也無所謂。
老王是個靠譜的。
他心裡漫漫地想著,老王是他們按摩所的常客,一來二往成了朋友,彼此很是談得來,而且最重要的是,老王的醫術並不差,卻一直很低調在一個偏僻社群開診所,任勇覺得他應該是個有過去的人,這樣的人,一般不會跳出來洩密的,因為他本身也有秘密。
秘密,只能跟有秘密的人做交換。
正想著,忽然門一推,小鶯拎著暖壺進來,見到任勇醒過來,眼睛一紅,道:“勇哥,你可醒了,嚇死我了,我們都……我們……嚇死了。”說著,眼圈一紅,眼淚流下來。
任勇見她熬得雙眼通紅,心裡也十分感動,笑了笑道:“沒什麼的,只是……”說到半截,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昨天遇到的事情太過離奇了,以至於任勇覺得自己做了一場噩夢。
“勇哥,你喝水。”小鶯給任勇倒了一杯水,遞過來道:“你可真厲害,身上扎了一刀,居然還忍著跟我說話,我看著都滲得慌,小劉也嚇壞了,打電話讓老王過來,老王看了一眼,說扎得不深,沒什麼關係,我才放了心,老王和小劉忙了一夜,在隔壁休息了,對了,勇哥,您到底遇到了什麼?是遇到了壞人打劫嗎?”
任勇苦笑地接過這杯水,抿了一口道:“如果是就好了,可惜不是,經歷很神奇,我先不說,這樣子,小鶯,你也辛苦了,不過這幾天你還要辛苦一下,我這裡有老王,你不用管,回去就說我感冒了,不要對別人說,對了,你報警了嗎?”
“報了”小鶯點了點頭,走過來,關切地問:“勇哥,你……是不是遇到黑社會什麼的?還是得罪了黑社會老大?”
任勇搖了搖頭,似乎不想說,只道:“你且去,記住,若是警察問你,你就讓警察來找我,我是重要的目擊證人……”說完這話,忽然意識到,自己是哪門子目擊證人?自己可是盲人啊,怎麼能把讓警察抓到人,又不被他們發現自己是個瞎子呢?
“好。”
小鶯是個會看眼色的,見自己問了好幾次,任勇死也不肯說,只得按下好奇心,嘆了口氣道:“那我去了,勇哥,你放心,我這就去所裡頭,在哪裡休息吧,先不回家了,對了,你要點什麼,想吃什麼?我下班給你捎過來?”
“不用。”任勇一輛感激地拍了拍小鶯的手:“你這樣子,憔悴不行了,漂亮姑娘要知道好好睡覺,你昨兒一夜沒睡,今天晚上早點回去休息,我這裡有老王,你放心,老王是個懂江湖的。”
說到這裡,嘴角浮出一絲微笑來:“我有事跟他說呢。”
小鶯似乎有些失望,不過依然點了點頭,安慰了幾句,轉身去了。
任勇看著小鶯離開,轉頭看向了窗外,老王的診所不是什麼高檔場所,牆壁上還留著歲月的斑駁,有一些都脫了牆皮了,窗戶是那種老式的綠鐵欄杆,不過採光還不錯,此時陽光已經從外面曬了進來,把屋子裡照得金燦燦的,任勇忽然摘下來墨鏡。
從墨鏡裡看到的世界,一向是灰沉沉的,像是一個暗黑的盒子,經過了反光透視,你確實看到了世界的“真相”,然而卻也失去了五顏六色的絢爛,只餘下所謂灰和白。
此時他也不知道,忽然摘下了墨鏡,用自己的眼睛看著這個外面,好久沒看到太陽了呢。
他淡淡地想,好久沒看到太陽了呢,他眯眸看向了窗外,想要多看看外面斑斕的金光,然而,忽然,他看到窗簾下面飄蕩一個黑影,很小,縮成了一圈,就在窗簾後面。
他皺了皺眉,以為自己長期戴墨鏡,這是不適應的緣故,揉了揉眼睛,盯著那個窗簾,心道這是什麼東西?老王在窗簾裡面藏著什麼嗎?此時風吹得窗簾不停地抖動著,漸漸的,在窗簾上凸顯出一個形狀來,一個女童的形狀……
任勇打了個寒戰,索性站起來,飛快地跑到窗邊,一下撩起了窗簾,空蕩蕩的,什麼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