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集:圖窮匕見

关灯護眼    字體: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聞生死要幹什麼,明明已經呼之欲出了,但我們都不敢確定,事實上,他的手上同時擁有了楊家血脈和穩定的玄牝之門,這就等於擁有了無數尋找天材地寶、江湖奇遇,乃至最重要的一點——時間。集那麼多資源於一身,聞生死本身又資質超群,獵戶出身的李克用都能成為李晚晴,何況他?

在我們這些人當中,最焦急的恐怕應該是李克用。只是他此時還是一個孩子,還不具備成年人的心性,他只是知道這件事情後果可能會很嚴重,但有多嚴重,他心裡並沒有數,這就是成年人和孩子的區別了,關鍵時刻,孩子還是要依靠成年人的。

比如他這個時候就對著我們吼:“快一點!不然你們就死定了!”

我很生氣,一邊爬山一邊質問他:“那你呢!”

李克用回過頭看我:“我也死定了!”

是的,我們已經離開了承露臺的大營,我感覺聞生死幾十年來表現出的強硬和萬能有利也有弊,利在於只要聞生死在,承露臺就彷彿無往不利,所向無敵,但一旦他不再,承露臺的惰性就立刻展現出來了。他們雖然人多勢眾,但都只顧著自己忙自己的,再加上有一個陳白騎先前誤導了一大批人往森林中搜尋並不存在的我,所以我們逃離的一路上都有驚無險。

唯一的問題就是交通。本來我打算駕馭飛劍直接去龍虎山的,但最後一次被聞生死當抓獲的時候,我的飛劍正釘在汝南楊家的廢墟堆裡,那裡和我們此刻要去的地方是兩個方向,我想,估計這段時間我可能也不會有機會去那把劍起出來了,否則兩三個月之後,我又是怎麼在翻找廢墟的時候找到那柄劍的呢?

此處距離龍虎山不超過六十裡,但我們至少走了兩百裡山路,腳底板都磨出血泡了,才終於來到信江畔。李克用歇斯底里地打到了一個船伕,搶了人家的舢板,我們三個就像三個最落魄的土匪,洗劫了一艘小船,任由船伕無力地蹲在岸上哭泣,我們瘋狂地向龍虎山劃去。

到龍虎山腳下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黃昏了,到了這裡,我就輕車熟路了。把船一丟,趁著夜色就沿著棧道,來到了上清宮的宮牆外。

歷數我出山之後到現在的江湖生涯,這段時間的江湖,恐怕是安全係數最高的江湖了。除了我正在被承露臺追捕,江湖上風平浪靜,我沒有和丐幫相認,沒有得罪龍虎山,沒有牽扯到北朝和南朝之間的鬥爭之中,沒有認識稷下學宮的人,獨孤家的事情也早在十八年前就塵埃落定。

現在的我,不過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江湖小蝦米;現在的龍虎山,也不過是一個向遊人開放的江湖門派。

雖然,不是任何時間,都向任何遊人開放的。比如說現在。

月黑風高,陰風颯颯。

我們繞著上清宮的外牆轉了一圈,我記憶裡那些外牆間的每一扇小門居然都被道士們耐心地拴牢了。這些門相比於上清宮的正門要小得多,不過一人那麼高,兩尺多寬,不到兩指厚,但也不知道被那些道士們做了什麼手腳,竟然一扇扇堅逾鋼鐵。這些早在幾個月之後我就已經見識過了,衛九湟帶人猛攻了一晚上,結果沒能攻破幾扇,反而被裡面衝出來的道士用七星劍陣殺了個損失慘重,要不是動用了小強的狼海戰術,沒準就讓道士們反殺了。現在的我們沒敢愚蠢到直接強攻龍虎山——現在我們還是遊客的身份呢。

我們繞了一圈又一圈,最後李克用不耐煩了,他摸了摸一處矮牆,篤定道:“這牆這麼矮,我能翻過去。”

我不屑地白了他一眼:“你以為有那麼簡單嗎?龍虎山雖然不是什麼超級門派,但人家底蘊深厚,又劍走偏鋒,符籙丹鼎一套獨步天下,那門已經很厲害了,你以為這牆上不會設下什麼禁制嗎?我告訴你,龍虎山的火符可是能瞬間融化鋼鐵的,你就這麼翻過去到時候沒人給你收屍……哎我說,你真的翻啊!”

說話間,李克用已經撐著牆頭,咻一下就跳了進去。

我們都下意識屏住了呼吸,那邊一點動靜都沒有,沒有火光衝天也沒有劍氣縱橫,安安靜靜,就像根本就沒有什麼禁制一樣。

但我們連步子都不敢挪,越是這樣絕對的沉默和安靜就越是可怕。

突然,我們左手邊二十步開外,牆上的小門吱呀一聲,向外開啟。我一弓身按住了劍。

李克用從裡面探出頭來,左右看了看,向我們一招手:“別傻站著了,快來,門沒鎖!”

姬湯看了我一眼,默默直起身走進了小門,他甚至還在小門前猶豫了一小會兒,我感覺如果不是實在是擔心會驚動裡面的道士,他肯定會狠狠踹一腳那小門,看一看是否如我所說的一般堅固。

人與人之間的信任,有時候真的很脆弱。

夜色深沉,上清宮裡的道士們都休息了。距離我們上次大鬧龍虎山,已經過去了足足十八年,恐怕新一代的小道士們都不知道還有過這樣一樁事,完全就沒有警戒。在南唐範圍內,龍虎山算是數一數二的大門派,也是重要的旅遊景點和宗教聖地,就連李至正,每年都會專程來一趟,小住個十天半個月,欣賞一下龍虎山丹霞地貌這絕巖、奇崖、綠水、花海的美好風景。

我們摸過前山,上清宮安安靜靜,一路無人,只有路邊的石燈籠亮著幽暗的羊脂燭光。姬湯拉了拉我的袖子,說:“有點奇怪,龍虎山一點動靜都沒有,這不像我瞭解的。”

我說:“你別瞎瞭解了,龍虎山的人狡猾得很,現在八成正躲在哪裡跟蹤我們呢,丫要不是先和承露臺打過了交道,我才不信幾個月後他們對承露臺會那麼乖,要什麼給什麼,恨不能比下屬還下屬。現在想想,肯定是被聞生死收拾過了。”

李克用回過頭,這小子明顯很煩躁:“你們說夠了沒有?後山到底怎麼走!”

我啞然失笑:“你不知道怎麼走你跑那麼快?別說,大部分都走對了。”

李克用陰沉著臉說:“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我很多時候都很相信孩子的預感,但是這個時候我對於李克用的預感完全是嗤之以鼻的。他有啥預感啊,他什麼都不瞭解呢。但事實證明我還是過於傲慢了,有些事情旁人是覺察不出來的,只有當事人本身才能預知,自己正一步一步走進一個可怕的無底深淵裡。

通往後山,本來是有一個巨大的竹編的太極平臺,以前是無修真人、玉貞道姑鎮守在此,無修真人早在十八年前就被老吉斬殺了,玉貞道姑不知道為什麼,今天也沒有出現,龍虎山後山的大門向我們毫無阻攔地敞開。

李克用很急躁,直接衝了進去,連腳步聲也沒有隱藏,我能理解他年輕氣盛,不畏懼一切,尤其是我先前吹了那麼多龍虎山的禁制,結果丟熱的是這些道士根本沒有開啟,這肯定給他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但好在知道他以後是要成為李晚晴的男人,我們也就慢慢沒有了什麼顧忌,跟著他向前,到最後乾脆一路狂奔進去。

後山的核心,在於鎖妖井。而那裡真的是一口井,只是井的外圍,是半徑一百步的一座太極雙魚圖廣場。

十八年前,曾有三百名道士在此血祭,開啟了這口鎖妖井下鎮壓的玄牝之門。

那一役,我的生身父親,天魔王秦太虛一拳將玄牝之門的旋轉方向打了個對轉,讓我得以透過它回到自己的時代。代價是自己身死隕落。

今天,故地重遊,我和姬湯都唏噓無比。倒是什麼都不知道的李克用,,怔愣了一下,立刻就跑向下面的那口井。

井邊已經有人在了。十幾個。容貌裝束各異,也未必就是姬湯曾經穿過的承露臺金人的裝束,看得出,這些人的修為一個個都是驚天動地的,我所能感覺到的,至少有六七個人,功力不在當年的燕不揚之下!

其中有一個,居然是牛頭鎮李家的家主李汀州,那個眉宇間帶著些許落寞的國字臉中年人。

他的身後跟著一個用黑色布條蒙著雙眼的中年男人,一個滿頭銀絲,雍容隨和的老奶奶,我記得那個男人叫冷秋泉,老太太則連名字都來不及讓人知道。很早以前,他們在李家地下室的甬道裡枯坐,然後被重返江湖的燕不揚以霹靂手段瞬間擊殺。

現在,他們兩個人一手一個角,提上來一隻麻布口袋,往地上一放,口袋攤開,裡面露出一頭烏黑如雲的鬢髮。那是一個一動不動的少女。

而在李晚晴的身邊,則站著一個中年女人,一動不動,黑色的衣衫勾勒得她的身材動人心魄,而領口露出的皮膚則蒼白如雪。

這一刻,就像李克用進來時的狀態一樣,我的心莫名地被踢了起來,一股巨大的驚恐正在飛快逼近我,我感覺喉嚨被一雙無形的手緊緊扼住,讓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我的心跳,都彷彿被牢牢掌控在某個人手中。

我說不出話來,因為我認出,那個默默站在李晚晴身邊的人,就是楊青。

我知道聞生死一定會帶楊青過來,我知道他想的是開啟並控制這座難得的穩定的玄牝之門,甚至我在路上都想明白了為什麼當初龍虎山對承露臺的關係那麼諂媚,幾乎就像是下屬單位一般。但我沒有想到,聞生死會帶來這麼多人。面對這麼多人,經脈斷裂萎縮的我,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應付得來的。

我正失魂落魄的當口,李克用突然直接跳了出去,快步跑向那口井。他一出現,我們瞬間暴露,聞生死眯著眼睛看向我們的方向,立刻便有兩名侍立在最外圍的武士朝我們大踏步衝過來。

姬湯嘆了口氣,拍了拍我的肩膀,說:“看來,又到了為師露一手的時間了。”

我已經握住了劍,把他推到我身後,不去看飛快地跑向聞生死,然後在地上絆了個狗吃屎的李克用。我的目光冷冷盯著一個從來沒見過的,身高至少九尺,手提一對金鐧的男人。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我已經下定了決心,一旦真的動起手來,絕對不和那些我見過的人交手,因為我見過,所以意味著我絕對殺不死他們。我得挑那些我從來沒見過的人,他們在未來八成已經躺在了墳墓裡。

就比如我盯上的這個九尺大漢,不論是任何時候,我都沒有見過。

在我即將與這名大漢對上的時候,撲倒在地滑出近丈遠的李克用掙扎著爬了起來,滿手是血,那身本來裁剪合體的華服完全不符先前的貴氣,反而有種窮途末路的狼狽感。

他衝著聞生死咆哮起來:“聞生死!小爺在這裡!我的東西,你休想搶走!”

聞生死淡淡一笑:“李晚晴……不,還是叫你現在的名字吧。李克用,你畢竟還只是一個孩子啊,所以很多事情你都太天真了。比如說,承諾是建立在實力的基礎上的,比如說什麼時候你可以有所要求,什麼時候你又必須低調——這一點,你身邊的姬旦就學的很好——比如說,還有最關鍵的問題,我們兩個之間的從屬關係——承露臺,是我的!你不過是我推到前臺的木偶而已,就算過去未來出現過你,就算你其實是承露臺的創始人和終結者,至少現在,在你最弱小最無能的時刻,你等來的,是我的掌握!”

他說著,伸手攬在了呆立在他面前的楊青腰間,將她摟進自己的懷裡。後者一動不動,順其所為,顯然是已經受制於他。

聞生死深吸一口氣息,說:“呵……多麼誘人的成熟香氣,青兒,你大概不知道,我盯了你足足十八年吧。從三十六歲五十四歲,人生中最輝煌時刻的我,一直忍耐。留著你,就是為了在這最終的成功時刻,用來慶功。不知道二十歲的你和四十歲的你同時服侍我,會是什麼樣的美妙滋味呢?”

也就在這一刻,九尺大漢撞到了我的面前,他手中的金鐧一上一下,高高揚起,在石燈籠的映照下熠熠生輝。

我的眼中,清晰映出了他下一刻的九種變化。在他高高揚起的金鐧即將掀開我的腦袋前,我的腳重重踩在地上,強大的慣性讓我在泥地上犁出一步半尺寬的溝壑。

金鐧以一毫之差,貼著我的額頭掃過。

而我長劍出鞘半尺,又猛然回鞘。劍身雖然沒有出鞘,劍氣雖然早已枯竭,但劍刃已在鞘中震為腐土。

劍意在掃過九尺大漢的身體之後,又縱跨十數丈的範圍,落在了聞生死的面前。

他一揮灰袍,半隻袖子瞬間粉碎,破碎的布片翩翩起舞,彷彿一群灰色的蝴蝶。

九尺大漢的喉頭發出“咕咕咕”的聲音,金鐧無力垂落,他的雙手無力地抓了一把,卻抓不住自己狂奔而去的下半身。

半截魁梧的身軀砸落在地,鮮血飛濺!

[上一章] [目錄] [加入書籤] [下一章]
推薦閱讀
相鄰閱讀